颜谨愣愣地接过冰啤酒，顾潇也坐了下来，拉开扭环，灌了一大口，然后看着颜谨，问他：“你今天怪怪的……出什么事了吗？”
颜谨欲言又止地看了顾潇一眼，愁绪万千，最终还是说了：“我今天……见到上次那个女人了。”颜谨并不想承认那个女人和顾潇的关系，只用代称，他想，顾潇也并不喜欢那个人。
顾潇愣了下，捧着啤酒罐的手指渐渐收紧，嘴唇紧抿着，脸色也有些发白。
“我……既然你当初没做那样的事，为什么……”颜谨有些心疼，却又无能为力。
顾潇最终轻叹一声，问他：“想不想……听听我小时候的事？”
“好。”
……
顾潇的父亲顾安远，是在国内闻名的书画家，母亲温月，是小有名气的钢琴师。
“小时候我爸爸特别宠我，从来不会逼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如果他活着，大概是不愿意看到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顾安远本人清高孤傲，以至于得罪了不少人，十一年前的抄袭事件，却没多少人敢于站在顾安远这方，直接导致了顾安远不顾一切的疯狂举动，第二日，被他的女儿发现，吞安眠药自杀在房间里。
“如果我晚自习下课回家再早一点，是不是可以阻止他自杀？”
父亲死后，过了一年母亲就改嫁给一个一直追求她的同行，顾潇也被顾安挚接走抚养，如果不是某天顾潇发烧进了医院，顾安挚也不会想到要带顾潇去看心理医生。
“自闭症？”颜谨猜测。
顾潇隔了一会儿，点点头。
“我记得爸爸在的时候，妈妈是个非常温婉的人，即便后来她嫁了别人，对我也不错，可是……我不懂她为什么要选择那样一个男人，我害怕他。”
颜谨听到这里，大约也知道了，便转移话题：“那你现在，放下了吗？”
顾潇脸色发白，目光幽深，过了许久，摇头说：“我……不知道。”
颜谨把手里的啤酒放下，转身将顾潇抱住了。
顾潇僵了一瞬，不解：“你……？”
“顾潇，你不用孤单了。”
“以后我陪着你。”
温凉的风穿堂而过，颜谨的声音听在顾潇耳中，莫名地，泪光忽而聚了起来。
……
“你好像总喜欢看别人走。”
颜谨忽然在耳边说，顾潇被暧昧的热气惊到，退了一步，摸了摸耳朵，莫名就微微红了脸。
颜谨轻轻地笑。
顾潇看人来人往，看那些和她方向不同的人远去的背影，心里莫名放松下来——世间人，大都殊途同归。
颜谨看着顾潇的神色，牵起她的手，在她有些惊异的眸光里，带着她往阳光而来的方向走去。
……
“所以……你和潇潇在一起了？！”洛梓桐的音调越拔越高，脸上的表情十足一副可怜顾潇这颗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模样。
“也不算吧，我没跟她说，但她也不拒绝我亲近她，所以……我大概还是很有希望的？”颜谨笑笑，微微有些羞涩的样子。
俊朗清雅的青年，想着自己喜欢的人的目光，温柔缱绻得……让洛梓桐吃了好大一口狗粮。
……
洛梓桐为了画展忙前忙后，站在廊前看着那副凄厉悲凉的画作，忽然想起那天，她问顾潇对颜谨的印象，那时的顾潇说，挺温柔的一个人。
是啊，颜谨是个非常非常温柔的人。
洛梓桐想要哭，却被人从后面用手捂住了眼，耳边是凌天熟悉却隐约沙哑的嗓音：“别看了。”眼泪终究忍不住，润湿了凌天的掌心。
墙上的那一幅画，是顾潇留下的最后一幅作品，名为“飞鸟”。
背景是一树清雅繁花，却有青鸟囚于枝桠，地面暗红色的流水却给人一种极其不安的晦暗之感，生和死，凝在了画者的笔下，很偏激，却也很震撼。
如果不是因为那场意外，颜谨和顾潇都将有一个待他们温柔的未来。
颜谨被救出来时，身下还护着一个小孩子，他自己却没有从手术台上下来。那时谁也没时间管顾潇，洛梓桐觉得不对时，顾潇选择了和她父亲一样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偏执、激烈，跟她一向平静外表完全不同的方式。
经过洛梓桐的极力争取，最后让颜谨和顾潇的家人同意将他们的骨灰海葬。
天气很好，微风中带着些许凉意，颜谨的母亲在一旁泣不成声，洛梓桐抿着唇，手一松，恍惚之间，什么都没留下。
洛梓桐有那样的感觉——颜谨和顾潇，生来也许就是为了遇见对方，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们将纠缠一生，然后一起奔赴死亡。
……
顾皓在整理顾潇的画室时，找到了一张照片，构图一般，却抓住了瞬间的美好。
是拍毕业照的那天，颜谨站在不远处喊顾潇，女孩回过头来，随即微笑，眉眼弯弯，衬着周遭景色，明净而美好。
“你一定很喜欢他……”顾皓呢喃。
将东西收拾一番，顾皓在上锁前深深看了一眼。
一切从这里开始，也终究在这里结束了。
他看着那个娇蛮可爱的小姑娘，越来越沉默，无计可施，也没有足够多的时间陪她，颜谨给了她新的一些东西支持她活下去，让她学着去接触这个世界，却在她没有走出来之前匆匆而惨烈地离去，偏执的顾潇便也追随着，努力地去追逐她的阳光。
荆棘鸟一生只为了一首歌，哪怕遍体鳞伤，也要以自己最夺目的方式死去，鲜血淋漓。
他以为顾潇遇到了能让她放弃偏执的那个人，从此以后顾潇能够得到她该得到的温柔对待。
顾皓将顾潇这些年画的画一一看过，那样深埋进灵魂的负面情绪被她独自画下，封存在画室里，顾皓明了——顾潇或许本就没有什么生存意识，颜谨的出现缓解了顾潇的心理压力，这样骤然离去让她无所适从。
她太爱恨分明，受过的创伤也难以愈合，不过顾皓知道，顾潇这么做，她一定已经想清楚了。
……
《飞鸟》里，青鸟困于枝桠，眸子却望向了树间漏下的一丝微弱几不可见的阳光。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