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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风云际会

明正统十三年十二月,寒风呼啸,天气渐冷,天空乌沉沉的如同坠着老大一块铅块。各处人烟稀少,忙碌了一整年的人们纷纷缩在家中“窝冬”。小小的度塘村此时却是热闹非凡,早早的便有当地石矶帮、泊子帮、东堡会等帮派人众将小船停在海边,将陆续到来的英雄豪侠接到海上的龙须岛上。来不及登岛的人便被暂时安置在附近的民居内,整天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毛毛早几日便来到此处,只是没有武林大会的名帖又不想以真面目示人,被人当做闲杂人等阻在陆上不准过去。他一咬牙,直接脱光衣服顶在头上跳到水中泅渡过去,上岸之后穿上衣服运转内功暖好身子,便笑嘻嘻的在岛上东游西逛起来。这龙须岛不大不小约有十多亩,少林、东来教、洪帮等帮派早在一个月前便到此,与当地的几个帮派一并筹备,在岛南整了一块大坪,在坪的中间靠北搭了一个石头高台,高台后支着偌大一块布幔,将台后遮挡住。又从岸上运来一些器物食品幡旗,诸事考虑齐备。因朝廷对于练武之人管制甚严,故除了江湖上一些大帮派之外,其余的都只在半个月前通知到会,且严加嘱咐不可声张。岛上一切活动也是十分隐秘,岛上四处都是由东来教安排的暗哨,避免有朝廷的耳目混入岛内。

岸边众江湖豪侠逐渐到得岛上,待到初五那天清晨,少林、武当弟子将各路英雄豪杰接引到大坪之中。一时间群雄毕集,场地之中熙熙攘攘,各路英雄问好之声、叫嚷之声不绝于耳。少林寺方丈一叶禅师、东来教教主韩不客、武当派紫虚道长、洪帮帮主柯公祜、丐帮帮主苏由柏等一一上台,在石台正中坐下,接着峨眉派、昆仑派、崆峒派、青城派等武林大派的掌门左右两边依次落座。其余众多高手好汉、武学名宿没有座位,只能在坪中寻一石墩坐下。台上这些武林耆宿平时只闻其名不识其身,群雄纷纷伸长脖子朝台上探看。

忽然台后传来一声炮响,众人正惊疑时只见石台后的布幔拉开,从两边处各涌出一队人马,分别从石台两角走上台来。一队手持长棍,“哈”的大喝一声,在空中翻了几翻,以棍击地,“嘣”的一声巨响,声势迫人。他们光头僧袍,乃是一群少林僧人。另一队扎着衣裤,口衔短刀,行两路一字长蛇阵,最后一人忽然腾空而起,踩着前面之人的肩上走过去,走至最前一人的肩上停下,此时的最后一个又跟上踩到第二个人肩上,而后又上来一人踩到最前排的第二层人的肩上,如此这般一路踩上去,最后叠成一竖向三角阵。此时最后一人踩在前人肩膀登到最高点,一跃而下,后面之人如同接龙一般依次爬上跃下,如同天女散花一般落在台上,最后众人弓身伏低,站起来时口中齐声道:“哟呵”,乃是洪帮帮众。两队都是气势如虹,众人看得眼花缭乱,齐声叫好。

正当此时,台上两队陡然大喝一声“结阵”,各成一阵势。台下见识广博的人认出一边乃是少林载誉江湖的“十八罗汉阵”,一边是洪帮声名鹊起的绞杀大阵“海鬼阵”。两边阵势舞成一团,罗汉阵这边纵横有序,齐整之中蕴含着无穷业力,动时如行云流水,静时似渊渟岳峙;海鬼阵这边纷纷扰扰,如狂风席卷乱花飞舞,杂乱之中只见阵中刀刃翻飞,寒气逼人,令人心生惊惧。两边阵势舞得一阵渐渐靠拢,罗汉阵这边依然是一板一眼,从容有度,海鬼阵这边仍旧纷繁杂乱白刃飞舞,两边交错时却如同穿花蝴蝶一般,连对方的一丝衣袂也未碰到。两边越舞越急,慢慢对穿而过,募地大喝一声“收阵”,双方站立不动,从石台两角依次退出,井然有序。

台下群豪瞧得目弛神摇,心中均觉不枉此行,纷纷高声喝彩。此时一人步履轻健走到台中,先团团作了个四方揖,朗声道:“诸位前辈英侠,诸位同道大哥,赏脸来到鄙处,使鄙处蓬荜生辉,在下这下半辈子就算每天吃喝等死,在弟子后人面前可也有得说的了。”此人普通身材,头发往上扎着,一张窄脸说话带着三分笑。其声音洪亮,却不是因为内力高深,而是天生的嗓门大。众人听他说的有趣,渐渐静了下来。那人道:“鄙人泊子帮帮主上官先,劳烦各位跋涉千里来到此地,我们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说着抱拳致谢,众人纷纷笑着谦谢。上官先先将台上一叶禅师、韩不客、紫虚等人一一介绍。众人见传说中三大高手之一的一喜韩不客便坐在台上,纷纷伸长脖子往前挤,生怕瞧不清楚。上官先道:“在这里的都是前辈高人,在下虽只是一个小人物,但也有心为江湖上尽自己一份力,先作个引玉之砖。现有请少林寺方丈一叶大师训诫。”

少林寺方丈一叶大师大概七十多岁年纪,白须过腹,体态修长,生得慈眉善目,俨然得道高僧。其站起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上官帮主严重了,老衲一介老朽,哪有什么资格训诫?只是老衲今年七十一岁,已垂垂老矣。常常思及自己苟活于世数十年,却未曾为中原武林尽得半分力气,深感惭愧。如今冒昧劳动各位前来,还望各位见谅则个。”群雄听得一叶方丈如此谦和,纷纷道一叶大师言重。

一叶道:“昔年蒙元入侵,我武林慷慨之士抵抗异族,流血捐躯,意图扭转乾坤。奈何社稷倾覆,山河破碎,势难逆转。及至大明洪武夺回中华神器,我武林同道亦是出力良多,居功至伟。只是洪武大帝出身草莽,为其江山稳固,屠戮武林同道,以至我江湖儿女只能隐然避世不露锋芒。幸有仁宗、宣宗宽厚慈和,如今中国歌舞升平,我武林各派也得以喘息,此次武林大会却是一百余年以来头一遭矣。”群雄听一叶大师娓娓道来,顿生世事浮云、倏易不定之感,心中喟叹不已。

一叶道:“此一百多年以来,江湖上人事更迭、盛衰兴废,恩怨仇杀有之,开宗立派亦是不少。老衲思及我等先辈,每隔一段时日便聚得天下群豪,共同商讨江湖大事,调解江湖纷争,使得众帮派去除误会、消弭杀业,善莫大焉。有一日东来教韩教主和洪帮柯帮主联袂亲临少室山与老衲相见,商讨重开武林大会之事。此举甚合我心,故今日冒昧招得各位英雄前来,还望各位不要见怪。”众英豪在台下道纷纷言道大师言重,大师辛苦。

旁边东来教主身穿一件紫色长袍,轻捻长髯微笑接口道:“此武林大会乃是我中原江湖中的头等大事,必须请得天下第一的少林寺,方有此德行主持。”

一叶忙道:“这天下第一,我少林寺怎敢僭居,不过亦如泊子帮上官先生所说,愿尽一丝绵薄之力耳。老衲年老昏聩,在江湖上也只能以年齿见长,在这武林大会也只能做个中人,还望各位各抒己见,共商大计。”

洪帮帮主柯公祜站起来道:“诸位,请听我一言。”这柯公祜四五十岁年纪,身材不高,肩胸宽厚,腰细腿短,颧骨高耸,面上微髭,显得精明强干。柯公祜道:“一叶禅师宅心仁厚,为天下苍生着想,而我等只是粗鲁汉子,不明事理,不能如大师一般想得通透。我只讲我洪帮当年与丐帮相争,苏帮主,在下言语中若有冒犯之处非出本心,还望不要见怪。”

旁边丐帮帮主苏由柏抱拳答道:“柯帮主尽管直言。”

柯公祜点了点头,道:“当时洪武年间,我洪帮与丐帮相争,双方大小数十战,杀得是血流成河死伤甚众。若非当时贵帮申老帮主和我帮左帮主出面谈判,二人深明大义,着力约束帮众,只怕还要死伤更多人。如今参战之人提起当时的境况,无不心有余悸。有时候在下就在想,如果当时在我中原武林之中,有一位大家公认的家长一般的人物站出来,居中调停江湖纷争,是否便不会有如此多的死伤流血了呢?”群豪一听,纷纷点头称是。这江湖纷争,往往是由小事而起,双方从言语冲突到各逞其能,再到呼朋唤友慢慢变为偌大阵仗,除非一方先行认错,最后便是两败俱伤成为夙世仇家。而此时若是有一双方都承认的武林泰斗出来分剖,便可将一场浩劫消弭无形。

柯公祜道:“一日我与东来教韩教主偶遇,谈及此事,韩教主听了我的想法竟是与我一拍即合。遂与其一起寻找一叶大师主持大局。”

韩不客冲柯公祜点了点头,道:“说起这江湖纷争,我却深有体会。我东来教虽与少林寺同为释家,却不需剃度,不拘荤素,向来被人视作邪魔异端,不知遭受了多少无端白眼奚落。我教唯有默默忍受,唾面自干而已。”

苏由柏在旁冷冷道:“韩教主如此忍让,看来是很不容易的了。”

韩不客微笑道:“即便是我们如此容让,还有有人得寸进尺,不知进退。”苏由柏冷哼一声,不再说话。韩不客道:“若是此时有一德高望重者出来替我教解说,让诸派稍加理解,我教也不用在江湖上处处忍让苟且存活。另外江湖虽然日趋太平,但偶尔还会出现一些心狠手辣的魔头,比如最近出现的戴滕侠,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屠戮忠良,还有什么夜刹,将江浙一带搅得天翻地覆。若是我江湖之上令出一方如臂指使,像这等江湖败类定会如丧家之犬过街之鼠。故听到柯帮主一言,顿感茅塞顿开。这武林盟主之称,自古有之。往往在家国有难、山河飘摇之时便有能人异士站出来,带领我等江湖同道一起同仇敌忾、共抗外敌。而太平之时亦有德高望重的盟主,不辞辛劳的整顿江湖、化解仇怨。此时的江湖正值翻天覆地之际,洪帮等众多海帮兴起,我东来教等其他教派也小有建树,再也不复当年情境。因此江湖纷争甚多,新仇叠着旧怨,戾气丛生。故在下认为,当务之急,便是选出一位武林盟主出来,消弭江湖纷争,重建江湖秩序,化解江湖仇怨。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台下众人议论纷纷,有的赞成大声叫好,有的反对大摇其头,有的说要搞一个武林盟主会,数人当选共同决策,有的只嘿然冷笑不语。

一叶大师微微沉吟,想起当日韩不客和柯公祜忽然拜访少林寺时自己还觉奇怪——这东来教虽同为释家,却行事神秘,洪帮家大业大,也从未与少林寺打过交道,此次两位掌门亲临却是有何贵干?转念一想,少林自古与丐帮、武当等江湖大帮派交厚,若是能与东来教、洪帮相交,各大派同气连枝,会使江湖上少却许多纷争。忙出门迎迓。后两派提议举行武林大会,一叶心中正有此意,遂提出邀请丐帮、武当共同举办。韩不客自告奋勇去邀得两派前来。后武当紫虚道长、丐帮苏帮主均因有要事推却,只言定当捧场。后三派共同筹办,各司其职,三大掌门来到这龙须岛只是碰了几次头,也未商定出武林大会上的议题,一叶还只道是联络一下江湖群豪的感情。不想着韩不客和柯公祜一开会便提出遴选武林盟主,事先也未通气,不知其意何如。

台下一人叫道:“柯帮主和韩教主天下为公、宅心仁厚,想选出一人来在江湖上主持公道,这一定是没错的,我玉面飞龙头一个举双手赞成。”

众人一瞧,说话之人白须白发,乃是海沙帮护法何傲。

有人叫道:“这不是那悲啥……裂衣虎侯何护法吗?玉面飞龙又是哪位?”

老号嚷道:“老子如今人称玉面飞龙,面如冠玉人中之龙。谁他妈还叫我以前裂衣虎侯的名号老子跟谁急。”

原来老号之前逢打架便将身上的衣服裂开,裂衣虎侯的名字没叫开,倒被人安了一个“悲哀的脱衣男”的名号,背地里总拿这个混号来取笑。后老号无意中听到这个名号,又得知此号已传开,气得不行,遂将逢人脱衣的习惯去了,换了个混号叫“玉面飞龙”。众人见其面如锅底,还自称“玉面飞龙”,纷纷哄笑起来。

旁边海沙帮帮主左奉义本意是见老号嗓门大,嘱咐他为洪帮柯帮主造势,此时却闹得一团糟,忙提气叫道:“柯帮主说选出武林盟主,我海沙帮全力支持。”众海帮一听,纷纷表示支持选拔武林盟主,其他江湖诸众也跟着起哄,台下顿时赞成之势占了主导。

柯公祜面有得色,微笑道:“一叶大师,您意下如何?”

一叶微一点头,道:“这武林盟主自古有之,自蒙元入侵之后江湖上才无暇选人,老衲也不好置喙。我想这祖宗之法或许有其深意,故老衲是不敢反对的……”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他妈的,此事怎能如此草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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