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碧桃，一切都不再一样。
他们四人同游苏州府，冷侍的马车，更宽敞的可以坐下四人，却能看到胡乐，有时也坐到马夫旁，刻意规避着他们。
不过，他一样会拉着碧桃的手，坐进怀里。大大方方的坐在龙傲云边上，听着小曲，“哟，小曲不错，赏了。”
他的眼底，有一种光，一种只看着碧桃的光，却掩饰的极好。看着台上的戏子，在唱着《隋炀帝下扬州》，一边笑着，手一扬，让胡乐打赏。
胡乐也在笑，“冷爷，小夫人可看着呢。”
他也笑着，一只手，握着碧桃的小手，盈盈的握在手心。被他的手，捏在手心里，“她嫁给教坊司右司乐，总得适应着，往后，还有名伶名伎，都得多见着。我待会儿，还光明正大，带她进满庭芳喝花酒。”
碧桃只是嗔了他一眼，“没想到……你竟是右司乐……以后，还要见……”
他可没有给她避开，毫不避讳的抱在怀里，亲了一下，“你……竟还喊我右司乐，而不是文昭？”
龙傲云看着，敬了他们两人，一人一盏茶，“祝冷兄琴瑟合鸣。”
冷侍笑着，“既然令兄不反对，你们为何不文定，免得在外，总是不合适。”
他想了一下，“我也想披红跨马，胜雪总是不允，只得往后再提。总是，不会撇下她。”
冷侍一边翻着戏文，一边让胡乐点一出《吕洞宾三戏白牡丹》，“冷爷就喜欢听小曲，趁着没听过弹词，贪新鲜多听听。”
当然，窗外偷听的日本姑娘站不住。憋着心火，想往里走。他只看了一眼，不慌不忙和胡乐商量着，借一所别院，操办婚事。“听说，京城有一个七品官，在苏州有一处别院，取名：令园。疏与照看，正打算转手，隔着教坊司别署也不远。招呼同僚也周全，拿一两金子，让守园人，借渡三、五日，保证原样还回。”
胡乐轻声应着，“兆头不好，疏与照看，只怕打扫不干净，触霉头。”
他冷声，“我还没忌讳，你倒胡说。待会儿，自罚三杯酒。”
龙傲云看着窗外，一抹恨意冷冷的望过来，脊背一冷。转脸望着窗外，熟悉的人影，“好巧，前几日就觉得像是在哪看过，小摊里的店主夫人。才想起，和胜雪在路上似乎巧遇过，像是日夲……”
冷侍一惊，“哦，日子不好，四处寻活计吗？待会儿，让胡乐带人，去选几样苏州的饰物，总是苏州姑娘，要戴着苏州的饰物回京都。”
他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应着，“那，……还要我们一起陪着挑挑？”
“不用，你们陪着我，先去令园看看，可要多准备喜烛。把夜里也照得亮堂堂，宾客，可不少。只怕，看着令园又热闹起来，会有凑热闹的进来。”
“不过是混一碗酒，只怕闲杂人等凑着，坏了兴致。”
“来者是客，令园必定开门迎宾。”
令园，近满庭芳，隔着一条弄堂，还有半条街。走进去，倒也听不到莺莺燕燕的声音。不过二十一间房，他们走进去，转了一圈，冷侍笑应着，“大抵近五亩，办婚事也绰绰有余。”
碧桃反而无措，“啊……这里吗，真好。”
“我的朋友或者不多，却总有十几个到场。只怕还有不请自来，你可要照应周全。”
“我……我只怕……”
“放心，会有这里的丫鬟婆子，帮你一起招呼宾客。”
“好的，……文昭。”
当然，纳妾也是一件喜事。他们几个，在市集又订喜服、喜饼、红烛、花轿。冷侍撺掇着龙傲云付银子，要改口喊“小嫂子。”
一路上，桃红色绣并蒂莲花的喜服，是在小裁缝店，临时挑中。花钗、银簪是在妆奁巷，一家家，由碧桃自己选。其余，又不问物价，试着喜欢就买下。
龙傲云也不在乎，无非二十几两罢了。反倒胡乐笑出来，“冷爷也不过闹趣，待到回京都，只怕还要叨扰龙府西厢房几个月，等到相中别院，再接去同住。”
司胜雪只是颦眉，“大哥……，回府……”
龙傲云却一想，“倒也好，多两个人说说闹闹，只怕，粗使丫鬟打典不好。”
“所以，冷爷和我，也会住进西厢房。带着人伢子挑好的丫鬟婆子，一并儿住在西厢房。”
又再和龙傲云索要十几两碎银子，当是见面礼，交给碧桃零用。也没放下教坊司的兄弟，浑要了一根合买的金链子，算是见礼。
走到市集里，人多眼杂。当然，也看到一个老熟人——陈俊鸥，手里揣着银子，正和一个人说着话。当然，她袖口露出小半截油纸包，用细线裹得严密。坠着袖口沉沉，倒似银两。在胭脂巷口的一家陈氏，递出一包去买胭脂水粉。碧桃正巧瞥见，惊了一怯，躲进冷侍身侧。
他却没见到一样，“哦，那边花布不错，正好给你扯几身新衫裙。”
龙傲云也猜到一些，并未多言，“这些花布，不算好料子。去前面几家，前几日胜雪才买过，还算不错。”
胡乐却慢走几步，过了一会儿才跟上。“冷爷，今儿个，午膳不如点白虾，刚看着一只小虾，紧跟着大虾，几乎串在一处儿，勾出馋瘾。”
“哦，说得我也想馋一口。”
等到午膳后，他们才进教坊司别署，和满庭芳隔着一条街。提前备着茶水糕点，留下几个小丫鬟，或是送一个荷包；或是给一包笔墨；拼拼凑凑，竟也凑出像样的生活常用。他也不嫌少，让胡乐收下，放进马车带走。
直到三天后，婚礼才筹备的像样，还是缺二样：红盖头、红绣鞋。也只留二样，给碧桃留在身边玩，才付了二两银子，等着绣娘一针一线绣出来。要在红盖头密密绣着并蒂莲、鸳鸯交颈，还有他们的名字：文昭、碧桃百年好合，还要在鞋面，绣一对五色鲤鱼。只为，她是渔家的女儿。
午后，才由绣娘送到教坊司别署。再换碧桃试穿合适，才算筹备完。她紧紧攥着红盖头，“文昭，我……我要嫁给你了。”
“嗯，晚上，先住进令园。明天媒婆会上门，把你从西园，迎到东院。”
“那……晚上，我们分开住两处吗？”
“你要我留下吗？”
“我只剩一个人，只有你。”
“我陪你到亥正二刻。”
“所以，不留下过夜吗？”
不过到了戌初刻，碧桃才奉了一杯安神茶，就被他吹熄油灯，抱进怀里。也知道，她的那句话，到底引起什么后果。同样衣衫不整的两个人，抱在一起。他的手，抵在她的颈窝，“我反悔了，不想等你准备，再接受我……”
她嗔了他一眼，没有避开他的手，揽着她的肩。直视着他，“你，文昭。”
他没有停下的意思，“你都要嫁给我了。”
她拉住他的手，放在手心里，带着一点点祈求的眼神，望着他，“你自愿提起的。”
他笑得很开怀，凑着她，密密的印着细吻，“我说好给你半年，再亲密一些，也不算在内。”
她也不再反驳，反正，他还会反悔。第二天，她就要嫁给他。还会有洞房花烛夜，他要用一杆秤，掀开她的红盖头。她牵着他的手，许下一辈子。
那时，她还有理由拒绝他吗？一只手，扳着她的脸，鼻尖抵着鼻尖，不许她避开。另一只手臂也揽在腰上，“明天，你嫁给我，却还不是婚礼。只是，你从苏州出嫁。我期待有一个洞房花烛夜。”
“你……你的不轻薄，和半年之约，都是……”
“我会等到你，妥协我的反悔。”
抱着她，也不急着离开，到亥正，还有很长时间。他就把下巴顶在她的颈窝，抱在一起睡着。当然，他看到窗口的黑影。他要装作回东院，马上会抓到一条大鱼。
他却不想起身，就用下巴顶在她的颈窝，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吻着她的脸颊。“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再也离不开。”
“一辈子也不离开。”
“你其实喜欢我！”
“嗯，我……也许吧！”
窗外的黑影，一径的站着。他却无视窗外的黑影，搂着碧桃小憩。直到近亥时，黑影才离开。他也才起身，经过窗口，比了一下黑影的位置。大概有九尺，是……日夲人。只有日夲人才恨他，和高丽人抢着贩海盐，还有空拨甬找他。难道，打输了要撤离，索性冲着他发泄……
或者，明天要忙一夜。只是为了一个女人，麻烦的女人，总是特别美。尤其，双眼顾盼生辉，又不谙世事，让他起了怜惜之意。反而，让她成为他的女人。
他快步回到东院，不过辰初刻就要起床，他要纳妾大婚。还有宾客和朋友，当然，少不了名伶和名伎到贺，也很容易，会混进来几个闲杂人等。
或者，还有一个日夲女人……等着他的轻薄。
第二天，刚到辰初刻他就醒了。
听到胡乐在和龙傲云说见礼的事情，“冷爷说，不能让小夫人嫁得太寒酸。所以，你们充作她的娘家人，陪进喜堂。”
龙傲云不满的咕哝一下，“哦，我嫁妹妹，还要再给一份礼物吧？”
胡乐笑得很淡，“我没说，可是自己应下。”
他想了一下，“我也没别的礼物，就送一只金镯子。还有，我请了一个宾客到场，是前浙江永嘉知县王献臣。”
胡乐的眼睛一亮，“拙政园主，倒也是该请。只是，怕他未必得空。”
冷侍听得清清，他可是新郎倌，起床有两个小仆，先伺候着沐浴、更衣，还有熏香、刮面。再等着两个丫鬟，帮他理好锦袍。正式走出门，骑上一匹白马，领着一队人，从东园绕到令园外，转一圈回到正门，再到西园迎亲。
碧桃已坐进花轿，轿帘半开。看着她披着红盖头，穿着红绣鞋，一身的桃红色喜服，映得双手粉白粉白。他走上前，扶着碧桃，轻轻啄了一下手背，“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胡乐跟在后面应着，“冷爷，洞房花烛夜，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
碧桃的手背，还是抖了一下，被他握住，熨得发烫，扶回花轿。再跟着冷侍，顺着西园的侧门，环了令园一圈，再从正门抬进。
“闻香阁”是他们的喜堂，里面挂着都是红色的“福”字，一张一张，都是他写的。以后，他会把福气带给她，再也不用想起过去。他们的大婚，还有未来，只会有满满的福气，还有更多的欢乐。
红色的对烛，插在里堂，司胜雪和媒婆一起扶着碧桃走进里堂。坐在高堂，是一位辞官归隐，前工科右给事中王适弦大人，协管掌航政。也算得碧桃的高堂，七十八岁高龄，也讨一个喜气，讨讨寿。冷侍和碧桃一起跪下，敬了一杯茶。
门外有点嘈杂，一个女人的脚步，慢慢走进来。他听得出，是日夲姑娘。只怕，还带着别人，一起混进来。他握着碧桃的手心，“一辈子，你都仅是我一个人的。”
“嗯，文昭。”
跟进卧房里，闹洞房的宾客，混了几个名伶和名伎。所以，场面很混乱。唱着小曲，压着冷侍的一杆秤，不许掀红盖头。
“红嫁妆、红喜服，俏生生的新嫁娘，红红的唇瓣，香香的吻。惹得新郎心意乱，左宾客、右同僚，走不开、溜不掉。”
当然，还有压着一杆秤，让冷侍先亲碧桃，才许揭红盖头。
“一、二、三，压住右司乐大人的两只手，不许揭盖头。”
名伎还没开口，也不过是几个名伶。等到名伎开口，场面就更乱了，也会混一些闲杂人等进来。
“右司乐大人，可是花粉国里的豪客。小女子笔墨伺候：红烛明明，明照一世姻缘，缘起苏州船娘娇媚妆红。请对下联，对不出来。姐妹们一起按住右司乐大人，不许他亲新娘，把秤收起来。”
“翠娘哪里是出上联，分明想自己藏着右司乐大人，刻意刁难。素娘也出了一副联子，求教右司乐大人：花开花谢，怜春风一度，媚骨迷香乱英雄销魂。”
冷侍只得笑着打招呼，“两位大姐，右司乐有礼了，请两位高抬贵手。”
日本姑娘和几个人，也在慢慢靠近。他唇角挂着笑，一恭到底，再恭……就迎着一群名伶、名伎把日本姑娘，和带来的人，圈堵在门口。也是一样的没费事，看着她拿出暗器，却过不了几招。紧接着，很快被送进地窖，他们会被关着三天，好酒好肉伺候着。宾客们，也跟着散去一大群，闹着要喝酒，去厅堂坐着。待到一个时辰后，城郊会有官兵虚张声势，收到日本人密报，围剿画舫和贩私盐的高丽人。
而他，却只对出一副下联，“面妆艳艳，艳冠三生相守，守到隔岸教坊倾伴郎面。”
浑喝了一坛酒，才终于抱着他的小妾，用一杆秤挑开红盖头，看着碧桃的脸，羞得粉红。被他的手指摩挲着，连唇瓣也微微合了一合。而他，也只凑着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我可喝醉了，记不得半年之约。”她一羞一怯，一颗心，先跟着一副联子，许了三生三世，都要陪着他。又转过脸，满足的望着他，眉眼俊朗，鼻梁挺直。
她的脸，垂得更低了，只得由他吻着。宾客也被一一散开，只剩下他们两个——她已经嫁人，他又喝醉不记得半年之约。
怎么办？
慌乱的别开眼，看着他笑得很愉悦，甚至在看着她，带着一点不安分，一直盯着她在看。一把被他抱进怀里，也再也不给她逃脱的机会，密密的吻在她的眼角、唇畔，还有颈项。她的手，再也按不住他的手臂。“你……你根本没喝醉……”
那是一双不容拒绝的手臂，一层层解开她的衫裙。直到她趴进他的怀里，羞得不再避开他。
而她，也不会再拒绝。由得他去，她是他的小妾。
红红的对烛，只在房里点着一对，影影绰绰的照着他们，彼此拥抱在一处。他还流恋着她的身边，却要去处理一点小事。
一件让高丽人和日本人拼到竭力的小事，他还要准备明天的回门礼：五十两银子，和两挑喜饼，还有对陈俊鸥的还以颜色。碧桃会和他一起拜别双亲，却不会让双亲知道，她嫁给京都的右司乐冷侍。
他叹气，越来越不像自己，“有什么酒，可以喝一杯，再也不用醒。有什么女人，可以见一眼，许下三生三世。”
他一边唱着一首旧曲子，“渔家的女儿，娇俏的眼，顾盼生辉，艳惊鲤鱼沉河底。俏俏的颜，玲珑的心思。一双巧手，摘下荷花、菱角市集卖。俏生生的姑娘，折起渔叉，敢斗蛟龙。一双皓腕，让情郎再也转不开眼。一心一念，都挂在心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