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人生如梦梦想成真
农门跃鲤进项目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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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多么美好的一霎,返修组群雄跃起,歌者来唱,舞者翩跣,调皮捣蛋鬼趁机勒索,歌声响起,掌声雷动,人生美好,尽在乐中。敲盆击器,百乐弹唱。歌者为何,舞者为何,皆为老祝一场乐。
这是我为当时众位亲朋挚友为我庆贺进涂装项目组时作的一段序,时过境迁,虽然已逾越三个春秋,记忆如昨。
我依然困惑地望着周国海,眼眸里的疑云象一团黑压压的云彩越过欢呼的返修组和艳羡的调试组向车间他处浮游着。他来回走了两步,回过头来望着我,那瞳眸里明显地照见闪现在我眼里的光华。
我努力地屏息静气,一时间内六神无主,这是人们常说的欢喜过了头,脑子混沌,木呆呆的眼睛,错乱的思维,乱言乱语的絮叨,忘记了什么叫做礼貌,什么叫做致谢,心里酸酸的直想流泪。
周国海很贵族很风度似地走到我面前,将那双硕大健壮的大手伸了上来,面带春风,眼角含笑,落落大方,一把攥住了我那双油渍斑驳的手。
平静如死。一个清清冷冷,平平板板的我不翼而飞,就像一团火落进干草堆儿里,一下子蓬的点燃了,心尖儿突突,眼角热泪,我没流过泪,斯情斯景,不由眼圈红了。喧哗的场面渐渐平静下来,个个都是艳羡的目光,会闹的,会炸呼的,这时也脉脉含情,不再咿咿呀呀地胡闹。
我装作若无其事,一副月淡风轻,心如止水的样子,从从容容地从这群笑的人面前走过。
我来到西门外,今天的太阳不再象是在现实中的太阳一样,整个一个梦境似的,硕大硕大,比平常大了许多倍,天空湛蓝湛蓝,没有一丝儿云彩,亮晶晶的,闪烁烁的,虽然深秋季节,依然感觉它热量适中,温和惬意,大地也似乎格外地恩宠我这个凸凸的山脊,黄黄的土地生养出来的汉子,秋风拂过,柔软得如同弱不禁风的女子,燕语莺歌,呢呢喃喃,少的是刚气,有的是柔肠,衣袂轻轻扬起,又落下……。
我有点得意忘形了,举颈四望,极力地在捕捉更加慰贴我这颗久已干涸的心田,那一簇簇,一从从的沫浴着阳光的茶树闪着晶莹的绿光。这不再是梦中的情形了,翠绿清澈,叶色诱人,一棵棵的茂密得令人惊诧和高兴,朵朵争奇向上,碧绿得含人心醉。我禁不住摘下了几片鲜嫩且绿得透明的茶叶,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感到清爽,还有点淡淡的芬芳。
我在一株虬枝缠绕的桦树旁坐了下来,深情地嗅了嗅,这是一种飘浮不定,难以名状的幽香,索性闭上眼帘,幻想着前方用金的银的闪着粼粼波光铺就的阳光大道,这条道没有崎岖,没有陡峭,它宽宽的,直直的,一眼望不到边,一直延伸,向前延伸……。我便有了那种揣测不到的甜蜜、快感和心畅,我竟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铁门吱呀吱呀地响起来,门旋开了,一辆淡绿色的轿车从总装厂里凤驰电掣般地飞了出来,我漫不经心地抬起我那幅低垂眼帘的单凤眼,朝那边逡睨,是试车吗?是试车,我又重新低垂下眼帘,继续梦幻般的遐想。
“吱”一个长长的啸声在我耳旁炸起,旋即是一股重重的轮胎焦味弥散开来,我被这一声惊雷冰棱棱地惊起,这是梦吗?这不是梦。
车泊住了,车门开了,下来一位穿着黑色西服的颀长的人,他望着我,我也望着他,我发现他好像是从二十一世纪的那幅画上走下来的,皮肤细腻光滑,湿润温和,两只丹凤眼黑黑的,亮晶晶的,眼角处微微上翘,勾勒出一组似舒似缓的音符,不紧不慢地在弹奏,嘴唇线条优美,也象着了色一样,微微地呈现出淡赤色。我不禁怔住了,他正是风华正茂,二十一世纪的那种男子的风韵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朝阳从他身后射过来,把他的影子斜斜地覆盖住我。我刹那间的欢喜被眼前这个二十一世纪画面上的人揽乱了,犹如遭了重重的一律,我眯缝起眼睛,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影子露出鄙夷的神色。
这影子挪了挪,动了动,声音极其圆润:“我叫陈冬福。我是来通知你去涂装工程室去报到,先办一个手续,找刘贵琪就可以了。”他说完,影子又动了动,我对他的词汇确实感到费解---刘贵琪,不就是那个虎背熊腰的天津汉子吗,难道是我狗肚鸡肠了。
这确实难以费解,我猛地一悚,从我那洞里射出来的两道凉飕飕的目光在他那淡赤色的脸上游移,在捕捉从他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一词一语的真实性、可靠性。
我从他脸上捕捉到了我需要的答案,低下头,敦厚地笑着。
“走哪!”,这影子又动了动,侧过身去,我飞去一瞥,这张瘦削细长的轮廓分明的脸有些扭曲变形,瞬间几丝讥讽的意味象烟雾一样掠过他的眼球,我尾随其后,步伐既尴尬又生涩,我佯装着笑。两眼紧紧盯着前方走动的高大瘦削的影子。穿过一道长长的泥泞小道,来到了办公楼前,这栋楼与我每日看到的大楼没有两样,四层楼直直地耸立在那里,灰白的墙,水磨的地面,一簇簇红黄青紫橙的花卉相间地栽种在楼前的地坪上,有两株枝根错节的蟠龙樟树很是扎眼,争奇斗艳,别具一格,一株株的绿啊,似乎绿得要流下来。大厅的墙壁上是一组硕大的图片,一律是吉利自主造车的画面,有幅画很奇特,很有点意思,很惹人注目,一辆吉利轿车似乎要飞起来了,前面是碧波荡漾,波光粼粼的大海,大海一望无垠,没有尽头;后面是广廖万顷,柔软得如同棉绒的大草原,江河海洋,广廖草原,车子美女相得辉映。楼梯道台阶是铺就金黄色的带柚瓷砖,两边有淡褐色的扶梯,比起我家里的楼道来大了宽了许多,从窗台边洒进来的阳光象碎银子一样在台阶上闪跃跳动,我的心也在闪烁跳动,随着他的脚步的踢沓踢沓声的响起,我的心也愈加恐惧颤然,不住地扪心自问,你平时不是挺胆大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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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力资源部的门虚掩着,门楣很高,陈冬福推门进去,我略微低着头随他走过去。办公室很大,窗子都用黄色的窗帘遮盖住了,只有一地暖暖的黄黄的光,静谧无声,人人像樽木雕铁铸一般,纹丝不动,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呆滞冷凝,整个屋子的空气似乎要凝滞了。
一个人微微地抬起了头,脸上挂着那幅淡淡的极雅致的甜润的微笑,声音脆脆的,象一块磁铁一样极富磁性“科长好!”,陈冬福点了点头。紧邻的另一个人也幽幽地问了一句“科长好!”,只是声音沙哑,没有象先前哪位姑娘的音色圆润悠长悠长闷闷的巴巴的,似乎是从墓洞里发出来的,且音量微弱,气若游丝,慢慢地从牙缝里渗透出来。
我向她轻轻一瞥,只见她眼眉半眯缝着,脸上漾出一泓妩媚的靥圈。
我再次环顾四周,只有俯视的头颔,黑压压的电脑机器,一尘不染的桌面,大堆小堆的文件……,这空气如同快要塌下来的黑云,厚重得几乎要把整个人罩住,沉闷压抑,我暗叹这住在这匣子里的人真怪,为什么不开窗,为什么要用黄黄的窗帘覆盖住这明媚的阳光,哪怕透过来一丝丝儿的光彩。
我再一次用目光一个一个地巡视过去,这里确实是一个令人生动的地方,人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死死地盯牢眼前的电脑荧屏,一色儿的表情,一色儿的服饰,一色儿的台面,我暗暗艳羡这儿的生活太正统了,正统得令人颤然。
我迅速填好了工作联系单,疾步劲走,来到门板前,一把旋开了门把手,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带着一种田园草木馨沁的气味,闻起来叫人心畅乐和,沁人心脾。窗外的阳光也似乎从没有像此刻这样透明,水光,这阳光也像缠绕在佛身上的灵光瑞气,那样的有朝气,活灵活现。
我快步穿过甬道,身疾如飞,往日雍重的身躯此刻也身轻如燕,我来到一楼的一扇门楣下,将五指并拢,揉合成一朵五梅花,上前一步,轻轻地叩响了门楣下的门板,“咚咚…咚咚…”,门板发出悠长悠长的很有节奏的音符。
“请进!”,里面传出一声带浑厚的男中音。我旋开门钮,迈了进去。
办公室很大很亮,四周是用乳白油漆涂刷的墙面,地上铺着雪白的小块磁砖。褚红色的桌子每两张相向而坐,几台台式的黑色电脑矗立在桌面上,每张桌面的左前角处都立了一个小牌子,牌子不大,份量却不轻,象征着每个人的身份地位,沉甸甸的。墙壁上都张贴了一些花花绿绿的表格和吉利汽车图片,图片很大,风格迥异,或驰骋沙场,或美女相伴,或校场斗勇,欲飞欲翔,有一幅画片叫人心动,更让人心悸,大红的轿车用红红的国旗覆盖住,这是怎样的一辆轿车啊!值得用国旗覆盖,我的心又一次悸动。
刘贵琪蜷缩在窗前的一个角落处,庸肿的脸上恹恹的显出一种病态。我趋步上前,伸出手去,他也伸出手来,他的手大大的,软软的,像一个人和蔼的脸宠。
刘贵琪要站起来,我一把按住,歉意地说:“抱歉,抱歉,今天打扰了。”
“深秋的天气忽冷忽热,白天与晚上的温差很大,不小心着了凉,不碍事。”刘贵琪摆摆手,示意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江南华坐在朝东的一张办公桌前,他显然认出了我,朝我熟稔地微笑着。
我将工作联系单呈给刘贵琪,他默默地看着,那种由衷的快乐在他脸上涌动。我静静地看着他,心中倏然生出一种悸动,2000年进临海涂装的情景历历在目,想到这里,犹如有蜜糖一样流淌到我心里。
天空也格外地晴朗,阳光透过厚重的玻璃洒在办公室的小块瓷砖上,发出象金子银子一样的光环,跳跃闪动。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位三十几岁的中年人,穿一件藏青色的西服,厚嘴唇,线条分明,身高属于中等的哪一类人,将军肚,素面脸,人未到声先到,正把他的笑容盈盈地漫在那发出光彩的脸上。
他走到刘贵琪对面的办公桌前坐下,满面喜气,意气风发,在大声说笑着,整个气氛也变得友善而妩媚。
刘贵琪将工作联系单递了过去,沉吟道:“老陈,这是新来报到的老祝,你看…。”说完,又专心致志地沏茶,是那样的周到细致。
老陈,何许人也?浙江省台州市三门陈家庄人,姓陈,名建军。俗话说:三十而立,四十而就。正值创业佳龄,事业有成,担任涂装项目组长一职,是一个有头有脸、有鼻子有眼的人物。
陈建军似乎没有听见,默默地一言不发。他把头转向窗外,沉思冥想起来。
桌面上躺着一封信。封皮是一种很独特的奇巧的橙黄色,暖暖的黄色是那样的熟悉而又陌生,我心中又产生了一种悸动,难道这是我六个月前面呈余卫总经理的那封信吗?封皮有些破旧,且油渍斑驳,是那封信吗?!这封信同样与我那封信一样,封皮上一字未著,费解!我干脆不去多想。
我将头转向窗外,目光透过厚重的无色玻璃,从这里可以看到外面大片的草坪,经过前几天大雨的洗涤,更加显得亮丽翠绿。草坪中间有一条用长方形铺成的石板路,石板经过能工巧匠的精雕细琢,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淡蓝色的幽光,石板路的旁边有一株丈许长的杨树,伞形树冠低垂,苍翠欲滴,明媚的阳光透过枝条的间隙将一条条光束洒在草坪上,晶莹透亮。
我再次打量眼前的这位中年人,他的目光始终看着窗外,我吃了一惊,顿时心颤得像一片风中的树叶,飘忽摇曳,不知飘落在何方。
我心里产生了一种想法,一种奢侈豪华的想法,我想陈建军一定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带着慈祥和蔼的目光看着我,问东问西,零零碎碎,象一个人慈的兄长。
就在我浮想联翩的时候,陈建军好像看够了窗外的风景,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了,他微微笑着,脸上的肌肉都在运动,在一节一节地舒展开来,一双温情的眼睛像夜晚的月光,清淡而柔润。
“这是你写的信,是一封叫人心动的信,从遣词造句来看,你的文字功底很深,字字珠玑,句句在理,我拜读了三遍,血乳交融,你这可是一封御览的信啊!”,他将那封橙黄色封皮上无落一字的信,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好象在惦量惦量它的份量。
“哪里,哪里,你这是在损我哟!”我赔着笑,脸上一阵阵热辣辣的,故作轻松地说。
“我希望我们的交往是平等的轻松的愉快的。”陈建军脸上依然漾着笑。
“那是,那是,我们是有缘人嘛。”,我不停地点头,一瞬间我们都轻松快活起来,气氛融洽自然。这使我想起小时候常常玩耍的一种橡皮筋游戏,你若过分用力拉伸,距离会越来越远,橡皮筋会越拉越长;你若在拉伸后放松放松,距离会越来越近,人世间的关系也象这橡皮筋。
陈建军手里把玩着一支黑色的水笔,在手中转了转,每次签字时他始终保持着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尔后,飞快地在工作联系单上签了字,字迹凤舞龙飞,有大家风度。
我心里涌起一股近乎歇斯底里的激情,我抓过工作联系单,我又一次朝窗外看去,零乱的光线在跳跃着,犹如无数条银白色的无法网住的小鱼儿。
刘贵琪投来赞许的目光,我虔诚感激他为我四处奔走,煞费苦心,在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无名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