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了。”安髅回答,情绪异常淡定,就好像他只是一个旁白,诉说着另外一个人分崩离析的恋情。
潘渊渊听完,毫无征兆地一拍桌子,手和桌面接触响起啪的一声,安髅惊得后靠到椅背上,他有预感潘渊渊下一句就要说“分得好啊!”
“怎么会这样!?”潘渊渊爆发出的声音如丧考妣,但上扬的嘴角却勾不回笑意,整片面部肌肉都在大喜和大悲中反复抖动着,一眼看去分外狰狞。
“分、分了就是分了啊……”安髅后背靠紧在椅背上,身体向后仰,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一样说道。
潘渊渊喝了口开卫,冷静下来,“理由呢,她哪点配不上你?”
安髅半隐瞒的实话实说:“大概是……我不能坦荡地接受那个喜欢我的她?”
听到理由,一旁的方甲午赞许地点头,泰塾依然一心一意地大口吃肉,潘渊渊酝酿了片刻话语,然后淡然地说了一句“是啊……”
为什么回应是“是啊”?话说方甲午你赞许地点头是什么鬼!这种模棱两可含糊不清的理由不应该大家边吃肉边详细地探讨一下吗?这不是瞬间又没有可以谈论的话题的了吗?
饭桌上的气氛又冷了一会儿,但也仅仅是一会儿,潘渊渊再次力挽狂澜,向一直埋头嚼肉的泰塾认真问道:“泰塾,最近内谁怎么样呀?关系有没有更进一步呀?”
安髅差点被呛得一口肉沫喷出来,万能问题也要问对人吧?什么时候在你的记忆里泰塾也有女朋友了?而且他的性取向除了女性可还包括同室的室友啊!万一他待会儿把你和方甲午回答出来那气氛该多尴尬……
泰塾嚼肉的频率降低了,他抬头疑惑地问潘渊渊:“哪谁啊?”
“就是那谁。”方甲午咽了一个菜卷,用竹签瞎比划似要划出传说中女朋友的轮廓,“你晃姐,鸠川晃啊!”
“没错,就是你晃姐。”潘渊渊眉飞色舞着,“那个你最喜欢的晃姐啊!”
“你可拉倒吧!”泰塾放下肉串,似乎这是一个无论如何都要先解决的事宜,“我就是挺敬佩她的……晃姐她就是、就是……对谁都挺好的……”
她就是对谁都挺好的。
“是啊。”安髅在心里淡淡的说。
安髅是认识鸠川晃的,也知道泰塾认识鸠川晃的事。
在去年,鸠川晃是末行甲超自然研究社的社长,同时兼任皇科大青年志愿者协会的会长。那时,安髅隶属末行甲社,泰塾隶属志愿者协会,鸠川晃是两人共同的领导者。
虽然安髅在末行甲社没有待满一个学期,但是在一次经历中,在一个瞬间,他仿佛一下子认识了鸠川晃好多年。
那是在去年,末行甲的社长还是念大二的鸠川晃,读大一的枪月茴还是普通的社员。在万圣节的晚上,末行甲社在部室里举行社团晚会,安髅原以为社长和各部长们终于要在这个特殊的节日带领着社员们向着超自然迈进了,所以他早早地到达部室帮忙布置现场,然后一个人坐在第一排的位置,端直腰板聆听学长学姐们的话语,宛若朝圣。
但是到了晚会时间,社员们都到齐了,社员们尽可能地坐在中意的对象旁边,部室电灯一关,晚会开始。
然后、然后,然后各部长一个个手里端着一支蜡烛亮着一张脸在黑暗中轮流跑到讲台上鬼故事!???
嗯?这不是超自然研究社吗?难道名字只是一层皮,鬼故事社才是它华丽的内里啊?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啊!
安髅坐在第一排激动地想着,即便部长们,他还没有放弃,因为鸠川晃鸠社长还没有来到讲台上,他坚信鸠川晃一定会拿出些有干货的东西来。
接着,全村的希望——鸠川晃走上讲台启开嘴唇。数分钟后,安髅发现鸠社长果然和那帮满嘴跑小推车的部长不一样,伟大的鸠川晃社长是满嘴跑大火车啊,她讲鬼故事时如同春雨润物不急不躁,内容跌宕起伏惊心动魄,让安髅听得心惊胆战欲罢不能!
安髅僵坐在第一排,目光炯炯,心灵狂乱,他心说社长你在干什么啊社长?你这鬼故事讲得六六六,但是这哪里有超自然的影子?真相不会真的是鬼属于超自然的一种,所以在万圣节如此神圣的日子里讲讲鬼故事也o98k吧?
鸠川晃讲完后,掌声雷动,安髅坐在第一排离鸠川晃最近却没有鼓掌,可能枪月茴也没鼓掌吧?枪月茴的周围坐满男社员,安髅望不到她,也没有回头望去。
之后就是社员们讲鬼故事时间,其中一个社员边讲鬼故事边和台下的暧昧女社员眉目传情,一副说情话的样子。安髅被那个社员恶心到了,心里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他不再端坐了,他坐在第一排,两侧空无一人,其实只要不被人看到,他躺在第一排的座位上都行,他甚至可以先匍匐在座位上,等到社员们听鬼故事听入神时再突然从座位上爬起来装贞子,社员们一定会因为这个举措而与自己冰释前嫌,然后大家成为关系和睦的好朋友。
在安髅单方面的胡思乱想中,晚会结束,进入打扫部室时间,鸠川晃叫住那些想溜的社员说别跑啊魂淡们,把垃圾清理干净!
安髅枯坐在第一排,感觉像是过了半个学期,他从发呆中缓过神时部室里已经不剩几个人,打扫还没有结束,他加入清洁大队中。
当安髅把桌上的果皮、瓜子壳和脏纸团收拾到垃圾桶后,鸠川晃拿着抹布来回擦拭桌面,安髅操起芦花帚扫着地上残余的垃圾,不知什么时候,其他社员都已经先行告退,部室里只剩下安髅和鸠川晃。
安髅的心里很乱,他一边扫地一边质问自己留在末行甲超自然社的意义是什么。这时,扫地的安髅和擦桌子的鸠川晃相隔三米,两人处于一条平行于课桌的直线上。
“……很棒吧……”鸠川晃的声音。
安髅握着扫把的手一抖,他没想到鸠川晃会突然说话,并且他刚反应过来部室里就剩下他俩了。老旧的白炽灯呲啦呲啦地响着,安髅的心咯噔咯噔,如果鸠川晃不是讲鬼故事太多走火入魔,那她就一定是在和他说话,他就必须要回答她。
“很棒。”安髅说。这就像市长突然访问皇科大,在校园里遇见安髅,然后突然询问他“你的理想是什么?”那么,安髅当然要立正,坚定的回答道:“建立社会主义国家!”
“……对啊嗯……我也觉哈得……这次的晚嗯会举办得哈很棒很棒……”鸠川晃颤着身说。
安髅本来应该说“是啊是啊,我也这么想。”但是他说不出口,因为假设他刚才没有听错,在鸠川晃的话语里好像掺进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类似于……喘息。
安髅的心怦砰跳,窗外是无限的漆黑,头顶的白炽灯亮度惊人,汗水从掌心沾到扫把上,他有点怀念刚才的讲鬼故事时光了,现在离自己仅三米远的鸠川晃鸠社长极其不正常,那种宛若喘息的声音似乎还在持续从鸠川晃的牙缝里迸发出来,自己的耳膜好像都被刺痛了。
安髅低下头,决定心无旁骛以最快的速度把地扫完,可是他刚要继续扫,发现有浑浊的水从地上蔓延开来,正在逼近扫帚的前端。
安髅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身体撞到课桌上停住。他的视野由于后退变得开拓,他看见了浊水的源头,不洁之物是从鸠川晃的脚下开始不断冒出。
“社长,水瓶洒……”安髅说一半顿住了,谁的水瓶会装这么多水?而且都是浊水?这更像是清洗拖布的水桶漏了。
“……啊啊……”鸠川晃抬起头,脸上是病态的嫣红,眼睛则笔直地盯着安髅。
安髅心里一紧,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转念一想,不会吧……鸠川晃比他大一届,再小也就比他小一岁,大家都是成年人,怎么可能会……
鸠川晃放下抹布,慢慢地慢慢地从身前身后的那两排桌子中走出来,原本侧对安髅的身体转为正对,安髅清楚地看到鸠川晃的宽松牛仔裤从大腿根部开始湿了一大片,染上比牛仔裤颜色更深的蓝。
大家都是成年人,怎么可能会……漏尿呢?
这是安髅完整的想法。
可是鸠川晃就是在漏尿,淋淋洒洒的尿液太耀眼刺痛了安髅的眼睛,她慢慢地走近安髅,尿液慢慢地沿着牛仔裤流淌到地上。
最后当鸠川晃距离吓呆的安髅还有零点五米时,她停住了,外漏却没戛然而止。
一粗一细的两种呼吸紊乱不堪,安髅交错地看着鸠川晃和她带来的液体心里慌得不行,明明鸠川晃是踏尿而来,但给人感觉却像是中弹了的黑帮老大拖着汩汩淌血的身躯要对小弟真情流露。
“我很喜欢啊……”鸠川晃真情流露的说,“末行甲社……”
“我也……喜欢……”安髅失魂落魄的说,“……末行甲社。”
然后鸠川晃的漏尿就停止了,并且恢复了平静,变回了学姐的口吻。
她对安髅说:“你不喜欢的。”
话落,未等安髅或说谎或辩解或承认,鸠川晃转身走出水漫金山的部室,她湿透了一大半的牛仔裤给安髅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安髅望着亮晶晶的地面不知所措,他做了好一会儿的思想斗争,最终决定拿起拖布去将地面打扫干净。
那晚,鸠川晃没有返回部室。
隔天上午10点36分整,安髅收到鸠川晃发来的短信,“你以后不用再来社团了。滚。”
安髅看到短信,一时间茅塞顿开,连被骂的愤怒都没有持续太久。是啊,我不喜欢末行甲社,也不会因为晚会很棒、社员玩得很开心,由此兴奋地尿裤子,我不懂也没有你对社团的喜欢,我既没有对每次的社活感兴趣也没有与社员们建立友谊,现在我和末行甲社的唯一联系已是互相厌恶着对方,所以你问我喜不喜欢社团,还在问之前坦诚相见,间接告诉我“我就是喜欢末行甲社喜欢到失禁的地步,那么你呢?”
对不起,我不喜欢。
谢谢你,鸠川晃……社长。
安髅回信,“收到。”
自此,安髅永久退出末行甲超自然研究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