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已经是晚上7点钟,天色逐渐变成深蓝色钢笔墨水的颜色,再过半小时就会化作夜色的完全体,秋日里的星星会现身出来。
安髅站在窗口抬头远望天空,有些盼望时间可不可以流逝得慢一点,和室友们一起的两天两夜游仿佛一眨眼就要过去了,无论是呲水枪、讲鬼故事还是拔草,自己都没有参加,这时说一些“有点遗憾也好”的话实在是自欺欺人,这场旅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发生了错误,是见到新一届末行甲社员开始?还是在第一天中午吃饭时找了个窄桌子避开人群吃饭开始?凉千宗和鸠川晃发生争吵后先行离开,她现在怎么样了?
安髅拿出手机看着通讯录界面凉千宗的手机号,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给她一个电话。这个联系方式是凉千宗中了夫坤窑彩·白的毒的时候得到的,自从凉千宗解毒后,两人的距离就情理之中地疏远了,给凉千宗打电话已经变成了一件倍需心理准备的事。
安髅望着屋檐上结的蜘蛛网,像拔玫瑰花瓣一样数着网洞的个数道:“打。不打。打。不打。打……”
“这是什么?青春期男生在与欲求作斗争吗?”身后传来声音,“作为过来人,我的建议还是不打,打的话伤身体。”
安髅回头看去,说话的人是鸠川晃。
鸠川晃嚼着手中捧的一大袋洋葱薯片,对安髅说道:“你觉得呢,傻学弟?”
“晃姐……”这是安髅自从醒来第一次和鸠川晃说话,她在水里下强力安眠药的动机安髅一概不知,“因为看不擅长交际的学弟和末行甲社员的相处太过凄惨,所以下药令学弟狂睡两天,让这段艰难的两天两夜一闪而过”这个理由毕竟是推论,在没有证据时并不代表事情的真实。
“嗯?什么事?”鸠川晃把薯片袋敞开给安髅看,“要是要吃薯片的话,洋葱味的还有最后一片。”
“不,谢谢,我不吃油炸食品。”安髅推辞道。
“是吗,那真可惜。”鸠川晃将最后一片薯片丢进口中,吃完后满足地打了个夹杂着洋葱味和晚餐菜味的嗝。
安髅低头,目光盯着方形地砖间的缝隙。
问不出口,不管是“晃姐为什么你要漏尿”还是“晃姐为什么你要在水里下毒”都问出口,这两个问题的正确答案都仿佛蕴含着丰富的人生道理,需要提出问题的人随着人生的阅历增加而逐渐懵懂,贸然发问一定会显得自己的心理年龄跟不上生理年龄,要不然怎么会问女生这种不成熟的问题,就像小时候一家人看电视时,指着晚八点档的狗血多角恋电视剧问母亲“妈妈他们为什么要用牙齿去啃对方的舌头,不痛么?”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问题,答案当然是痛啊,不是指电视剧里的角色,而是光属于我的羞耻的痛啊!为什么我要问家长这种问题呀,懂事的小孩不应该装作肚子痛所以去厕所了,以此巧妙地避开那尴尬的气氛吗?
总之,犯过的错误就尽量不要再犯,就像合格的圣斗士会避免被同样的招式打倒两次。
安髅问鸠川晃:“学姐,今晚还讲鬼故事吗?”
“哦?”鸠川晃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起来,满脸喜悦加欣慰的说:“你终于开窍了呀,已经怀念末行甲的社团活动了吗?终于理解末行甲里面的人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自己超喜欢在里面了吗?”
“啊呃……那个……”安髅被鸠川晃的气势压倒,局促地退后,支支吾吾的说:“是……?”
一小时后,安髅对于自己一小时前的回答感到强烈的扼腕,简直是犯下了一个大错误,因为在一小时后的现在,天色彻底漆黑的时刻,鸠川晃举行了一场丛林探险试胆活动,由几批人组队去丛林里的禁忌深处亲临传说中的超自然力量,而他和卸任末行甲社长的枪月茴被分为一组,像是两个需要反省“为什么要退出末行甲”的人组成了一支超小型的悔过小队。
“安髅下属,是你最喜欢的超自然探险呢。”站在身边的枪月茴没有感情的说道。
“…………”事到如今,安髅早已看破了末行甲的本质,这就是一个纯属供一群喜欢疑神疑鬼喜欢看鬼故事的学生的普通社团,每次的社团活动为了显示出这是一个超自然研究社团,活动的名称会人为地向超自然方面靠拢,比如说单纯是在讲鬼故事的活动会被取名为“无法计算的共同型神经衰弱”,社团组队去一栋传闻有闹鬼事件发生的废弃大楼探险,社团活动会被取名为“被封印起来的真伪善意义”,以此类推,给人一种“啊,这个社团说不定真的有在搞超自然研究的样子”,而实际上只是一群拥有相同爱好者的狂欢,末行甲里貌似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笨蛋是真的奔着超自然研究来的,想想真是既可笑又悲伤。
话说,那个“安髅下属”是怎么回事?听晃姐说你不是已经完全卸任末行甲社长了吗?现在大家都是回寝社的社员了,不分上下不分彼此,还是说你的那个传说中的“里学生会主席”的职位在熊熊燃烧?抱歉我从没想过要加入里学生会这种不存在的组织啊……
里学生会就是不存在的组织,它伴随着枪月茴一起出现,原因是枪月茴常年穿着一身考究的黑衣,光是走在校园里就像是在进行一场庄重而盛大的巡礼,这使得学生们在潜意识里认为枪月茴一定是身兼哪个社团的高级职位,再一看她那冷如冰峰的气质,观看者一拍脑门好似一道灵光正当空,这位女凤凰一定是属于学生会或者团委一类的组织啊,再结合一下她唯一参加的末行甲超自然研究社,观看者的心理也被感染得中二起来,难道说、难道说……枪月茴是里学生会的会长——里学生会的大主席!
后来枪月茴是里学生会主席的说法越传越广整个皇科大众所周知,这不是外号这种肤浅的称谓,而是理所当然煞有其事的尊号,就连学校的正统学生会主席伽沓听到,也是“眉头一皱觉得此事并不简单”的反应。
只有像安髅这种敏感孤独善于观察思考的学生和老实人才能悟出:“里学生会是什么鬼?里学生会主席又是个啥?啥啥啥,这都是个啥?”
本次探险共分为三个小队,安髅和枪月茴一队,剩下的人一分为二分成两队,一支队伍由鸠川晃带领,另一支队伍由一个看起来外表很干练的男生带领,安髅推测那个男生应该就是明年的末行甲社长了。
除了枪月茴和安髅这支悔过一队不可以选择加入外,其他两队自愿加入,先到先选,直到人数满为止。
泰塾自然是选择和鸠川晃一队。
方甲午虽然在现实里几乎没和鸠川晃发生过交集,但是晃姐作为寝室里总出现的常客名字,加上对泰塾的频繁调侃,方甲午对鸠川晃还是有熟悉感的,所以也和鸠川晃一队。
潘渊渊破天荒地没在屋里玩网游来参加探险,果然他的骨子里还是热衷于这种团体活动的。他选择了和鸠川晃一队,理由和方甲午同理,还有个原因是泰塾和方甲午都在鸠川晃的队伍里,他当然会选择和熟悉的室友们一队。
安髅也想和室友们一队,但是他已经被鸠川晃强行匹配到和枪月茴一队,从一开始就被剥夺自愿选择的机会。他看着潘渊渊、方甲午、泰塾他们,心想自己要是也能在鸠川晃的队伍里该多好,这时候鸠川晃的队伍里还有空缺的队员位置,大概还有六七个……啊,没有了,又来了七个末行甲的社员把队伍的人数填满了,不过后来的几个人的脸上貌似有些不情愿。
真奇怪,怎么会不情愿呢?鸠川晃应该是很受欢迎的学姐才对啊,安髅如此疑惑。他看向另一支队伍,哇,另一只队伍的人数已经满员,看来刚才那七个到鸠川晃队伍里的社员是多出来的,为了人数相等只能被迫加入鸠川晃队伍。
可是安髅还是不理解那七个社员不情愿的表情,是因为加入鸠川晃队伍的不情愿,还是没能和枪月茴共组一队的不情愿呢?应该是后者吧,从刚才开始有很多社员对枪月茴瞅啊瞅投来目光,既是枪月茴卸任,她对于这届末行甲来说依然是颇受欢迎的社长。
等等、等下……颇受欢迎……这届末行甲……难道说……
安髅忽然懂了,鸠川晃的队伍人少,是因为鸠川晃带领的上届末行甲已经结束了,现在剩下的是这届末行甲,但是这届社员对于老社长鸠川晃并不熟悉,或者更残酷的来讲是“不欢迎”,即使用餐时间鸠川晃和这届社员们干杯喝酒不醉不休一副很热闹的样子,比起枪月茴和另一支队伍的准下届社长,这届社员依然不欢迎代理社长鸠川晃,过去的晃姐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在她的地盘里变成不受欢迎的人,就算她再喜欢末行甲,就算她喜欢末行甲喜欢到失禁的程度,这个末行甲已经不是当年的末行甲,换了血液的社团将不再是曾经的社团。
“很孤独吧。”安髅在心里说。
可是,鸠川晃嘴边的笑容依然真实地闪耀着,那一瞬间,安髅好像从她的笑容里看到宽广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