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贺凯凡看到叶若旋的第一眼,他便怔住了。
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那眉目之间的神情,那一颦一笑的间隙,还有她注视着自己的眼神,瞬间翻起了尘封在他心中已久的情感。
贺凯凡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怕稍一转神她就会消失。他已顾不得自己的言行,似乎也听不到旁人的任何言语,心底的热浪在一波一波地翻涌。
那个名字又一次以排山倒海之势出现在他的脑海——安慧柔。
绝不是现在,绝没有可能。
贺凯凡埋藏在心底里那一份真正的脆弱在毫无预计的情况下被赤裸裸地连根拔起,他觉得此刻自己站在韩冰和叶若旋面前,就像是一个被扒光衣服的小丑,无处遁形,那些从脑海里面翻滚而出的记忆碎片,每一片都像一把把锋利的刺刀,割裂着自己的躯壳。
命运这东西似乎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如此的措手不及,对贺凯凡来说还是头一遭。
“爸爸……”韩冰疑惑地提高了嗓音。
“您在听吗?”
“哦……哦……你说。”贺凯凡猛地回过神,不自然地说道。
“爸爸,我想跟若旋结婚。”
“嗯……这么突然?”贺凯凡吃惊地看着韩冰。
“她不是现在还没毕业……”
“我和若旋都商量好了,准备把婚礼办在下个月若旋生日当天。”
韩冰握着若旋的手幸福地说。
“……下个月!怎么这么急?”贺凯凡有些焦躁地问。
“我们是想早点结婚,好好规划下以后的生活,我想从现在开始好好照顾若旋,您放心吧,不会影响其他的。”韩冰笃定地说。
贺凯凡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们现在已经是大人了,说实话我也没什么立场阻拦你们,但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我希望你们还是要慎重,考虑清楚,给彼此一个负责任的交代,我一向是不赞成年轻人太早结婚,更不能凭一时的冲动行事,我希望你们再好好地考虑一下!”贺凯凡脸上已有着明显的不悦。
“对不起,爸爸,我知道您对于这件事情还完全没有准备,都怪我,一开始没有向您好好报备,是我想得不够周到。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们彼此早已经过深思熟虑了。尤其是我作为男人,我更想对这份感情做出自己的承诺,不管外界怎么看,都不会动摇我们在一起的决心。请您原谅我的冲动,我一定会尽我自己全部的努力去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韩冰紧紧地握住若旋的手,坚定地说道。
贺凯凡眼神凌厉地看着韩冰,但对方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好吧,你们先走吧,让我再想想!”
韩冰牵着若旋的手礼貌地点了点头,便很快地走了出去。
贺凯凡瞬间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似的,思绪一片混乱。
他觉得仿佛被人扇了一记重重的耳光,可怕的是,这种感觉却似曾相识。
看着落地窗外那一片繁盛的花圃,贺凯凡扬起了一个自嘲似的冷笑,任何刻意的讨好终究都会显得如此的苍白。三十年的闯荡生涯,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走进他的心,这到底是一种成功,还是一种彻底的失败?
贺凯凡酌着手中的威士忌,脸上泛起了些许醉意,回到书桌前放下酒杯,便一头栽进了身后的椅背里。他有些急促地喘息着,用略带颤抖的双手拉开面前的抽屉,摸索着翻出一个陈旧的、暗褐色的核桃木盒,吃力地打开那已经锈迹斑斑的锁扣。
一个用白色缎布包裹着的物品放置在盒子的中央。
贺凯凡凝视着这一小片纯白,眼神中透着迷离的伤感,他伸手拿起它,小心地翻开。
那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中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子在阳光下甜美地微笑着,像是一朵盛开的白玉兰,透过照片的余韵似乎依然能闻到她所散发出来的那份仿若白玉兰的清香。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照片,专情地注视着照片里的女人,不时用指腹轻轻地触摸着她的脸,视若珍宝般。
“慧柔……”他呓语着。
但顷刻间,他定住了。
此刻他脑海中却闪现着另一个女人的脸,她的眉宇之间,柔美的脸部曲线,还有那甜甜的笑容,像极了这个照片里的白衣女子。
她们好像是从不同时代里穿越过往的彼此,深深地撼动了贺凯凡那尘封已久的心,他放下照片,双手捂住脸,无法相信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切,他再次查看起照片的每一个细节,除了时代所赋予的不同质感,这现实与虚幻中的两个人几乎可以完整地重叠。
他将一旁的威士忌一饮而尽,重重地把玻璃杯摔碎在地板上,从那散落一地的碎片中,他不情愿地看到了自己那张可悲的脸。
从韩冰的眼里,贺凯凡看不到一点点伤感,这与自己印象中的完全不同,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从小到大存在他骨子里的那份自卑好像一夜之间消失无踪。他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不善言语的孤独小孩,而在瞬间变成了一个充满朝气的自信青年。
整个早上,贺凯凡都在暗暗地打量着他,从他脸上所露出的每一个由衷的微笑都让贺凯凡觉得强烈的不快。他原本笃定地认为,韩冰将无可救药地带着那份固有的自卑感在自己面前度过一生,但他那一如既往的自信判断此刻却被一个女人的出现撕得粉碎。
“爸爸,我先出去了。”韩冰从餐桌上起身,恭敬地对贺凯凡说。
贺凯凡看向他,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韩冰的电话铃声响起,他立刻拿起电话,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径直朝门口走了出去。
贺凯凡重重地将手中的汤匙甩在了盘子里。
二楼的书房里,烟雾缭绕。
贺凯凡出神地看着窗外的雨景,不时深吸着手上的烟,伴随着两声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他狠狠地摁灭了手上的烟蒂。
段睿小心地带上了厚重的书房木门,轻咳了两声。
他刻意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贺凯凡。
“董事长,这是您要的资料。”他把手上的文件递了过去。
贺凯凡凑过身仔细翻阅,眉头不时紧皱。
“这就是全部?你确定?”他边看边问道。
“是的,通过各方面的信息汇集,这些都是最可靠的了。”
“看得我头疼!”贺凯凡有些不耐烦地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那孩子当真是一个人在这儿?”
“是的。她的父亲和妹妹在老家,她考上这里的大学之后,独自到这里上学,期间并没有回过家。”段睿肯定地说道。
“她的父亲是什么人,弄清楚没有?”贺凯凡闭上眼睛继续问道。
“据了解,他的父亲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前两年画出过一批不错的作品,但很快就廉价卖掉了,应该是家庭条件不富裕的原因。
此人有酗酒的习惯,后来又与人斗殴,脸部被砍落下残疾,他妻子在十几年前因车祸丧生,父女三人相依为命,生活条件很艰苦。”
“那大学里有没有关于他们两个的传言?”他继续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
“有的,据说两人是从叶若旋大一时便开始交往,在一次校庆上认识,韩冰是她的学长,此后一直是恋人关系,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情侣。”
“她妹妹多大?”
“姐妹相差三岁。”
“嗯。”贺凯凡似叹息般地应了一声,“好了你去吧!”
他依然闭着眼睛。
段睿小心翼翼地拿起资料,转过身。
“哦对了,董事长,以安小姐前两天打电话过来说要我帮她办理退学的事情,不知您是否知道?”
“什么?”
“对不起,董事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能是小姐一直没办法适应那边的生活,总说想要回国,我怕她还没有告诉您,于是先跟您通报一声。”
“胡说八道!那丫头越来越不听话了!段秘书,你马上派人过去给我盯着她,四年里不准让她给我踏出美国一步!”
“好的,董事长。”
段睿点点头,利落地转身出去。
贺凯凡顿时觉得头痛欲裂,他无力地躺倒在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