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凯凡集团的楼下,程岩峰的表情显得异常凝重。
他仰头看着这栋气势磅礴的建筑,心中感慨万千。
这是他与贺凯凡三十年来第一次见面,在程岩峰的记忆里,对他还停留在那个青年时的印象中,看着他此刻如此的辉煌,程岩峰突然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没有人会怀疑贺凯凡到底经过了怎样的打拼才到了现在的地步,而对于程岩峰来说,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
好像一切都在一开始就埋下了引线,而可悲的是,那些正是自己所忽略的。
怀着复杂的心情,他走了进去。
在见到贺凯凡的一刹那,程岩峰还是感到了些许意外,他比自己想象中老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那副骄傲自信的姿态。
“程岩峰!这是有三十多年没见了吧,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呢?
你跟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是你啊,这时间过得可是真快啊!”
贺凯凡向他走过来,声音洪亮地寒暄着。
程岩峰脸上泛着淡淡的笑意。
“是啊,时间过得可是真快,突然见到我都觉得有些生疏了。”
贺凯凡顿了顿,转而笑了起来。
“哈哈哈,我看呐,是你老眼昏花了吧!咱们可是从小长大的,怎么能说不认得了呢,这化成灰了我也认得你啊。”
程岩峰应和着笑起来。
“来坐,别老站着了,不比小年轻的。”
秘书推开门将泡好的茶水端了进来,两人再次对视时,眼神有些微妙的变化。
“怎么,一回来就想起跑到我这儿来了?”贺凯凡点燃一支雪茄抽了起来。
程岩峰有些沉默,过了半晌才开口。
“凯凡,关于慧柔的事情,你当时是真的不知情吗?”贺凯凡握在指尖的雪茄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但脸上依然神情自若。
“岩峰,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安伯伯的公司出了那么大的事,都闹出人命了,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你我当时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要经验经验不足,要能力能力没有,加上安伯伯一去世,公司整个就乱了套。慧柔在那个时候失踪,肯定是因为承受不了那么大的打击,这个你也是看到了的,前后派了多少人出去找,都一直没有结果,我明白你和慧柔的感情,但在那种情况下的确谁也没有办法嘛。剩下这堆烂摊子除了我接手你说还有谁?现在有那么好的发展,也算我贺凯凡争气了吧。所以岩峰啊,你不要老是把那些旧事拿出来提,没意思!”
说罢他向后倚在沙发上大口吸着烟。
程岩峰没有说话,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那场火是你放的吧。”程岩峰紧紧地盯着他,坦然地说。
这样直白的询问让贺凯凡不禁一怔,眼神立即与他对峙起来。
“你在说什么?”贺凯凡脸上已有了明显的怒色。
“我说那场火是你放的吧。”程岩峰斩钉截铁地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贺凯凡怒不可遏地抽身上前。
“程岩峰,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不要血口喷人!”
“我没有证据,也绝没有血口喷人,到底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
“哼,笑话!老了居然跑来质问我?这么些年你干什么去了?连个女人都守不住,窝囊!”他的话直指程岩峰心里的最痛。
程岩峰反射性地站了起来。
“你可以这么指责我,我是窝囊!没有保护好慧柔,可是还轮不到你来批判我!贺凯凡,做人要凭良心!当年你是怎么设计让安妮怀上我的孩子的?又是怎么把我踢到美国去的?这些你心里应该清楚吧?”
“你酒后乱性的事儿也怪到我身上了?是!你是跟自己不爱的女人结了婚,可是那是你自己的决定啊,你在美国一待就是三十年,我有说不让你回来吗?现在跟我翻这些旧账,想干什么?想敲诈吗?”
贺凯凡满脸讥讽地说。
“贺凯凡!你不要太过分,我知道你也喜欢慧柔,你一直嫉妒我跟慧柔在一起,就费尽心力来破坏我们,想着同是孤儿出身、同样命苦,我把你当亲兄弟一样不跟你计较,现在看来是我傻,是我糊涂!
我就不该相信你这个混账!到现在你还这样刚愎自用、不可一世,我真的替你感到悲哀。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了,韩冰就是我和慧柔的孩子,所有的谎言到此为止,你再这样错下去会遭到报应的!”
程岩峰的话把贺凯凡彻底地震动了,他感觉一阵滚烫的热流冲上自己的头顶,自己像是被炙烤一样的煎熬。
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他怎么可能知道!
重重的关门声将他瞬间击垮。
他吃力地扶着办公桌的边缘挪到椅子上坐下,一种强烈的不安开始充斥着他的脑海。
那悲泣的声音又开始在他耳旁萦绕。
一间幽闭的乡村农舍里,安慧柔在痛苦地挣扎着,为即将到来的生命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她全身颤抖,脸上的汗珠和泪水混成一片。
“岩峰……岩峰你在哪儿……”她拼命地呼唤着,“凯凡……我求求你……去把岩峰找来……我求求你……”
她反复哀求着一旁的贺凯凡,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
“慧柔,坚持一会儿,我明天就去找……现在我们不能回家,外面下太大雨了……”
安慧柔绝望地看着他,疼痛已经将她折磨得几近昏厥,她用尽最后一点意志努力着。
不久,农舍里传来了孩子的啼哭声。
“慧柔,你醒醒!你坚持住,我去给你找点热水来!”贺凯凡拼命地摇着她。
“孩子……”贺凯凡将婴儿用衣服包裹住递在她面前,便飞速地跑了出去。
安慧柔欣喜地看着怀抱中的婴儿,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
“宝宝,明天妈妈就带着你去找爸爸,好吗……”她边说边将手上的链子摘下来绕在了孩子的腿上。
在孩子的哭喊声中,她虚脱得晕了过去。
等到贺凯凡跑回农舍内,安慧柔的脸色已经变得异常的苍白。他一把上前抱住了她,将一碗讨来的热糖水吃力地喂了下去,但安慧柔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慧柔,你怎么那么傻!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喜欢你!我不比程岩峰差!你怎么能为了他受这样的苦……”贺凯凡悲恸地抽泣着。
孩子的啼哭声更加刺耳了。
贺凯凡抱起襁褓中的婴儿,一种极端的仇恨和愤怒交织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呼吸变得异常地急促,这种痛苦的煎熬让他几近崩溃。趁着安慧柔昏睡的时候,他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冲进了雨中……一个月后。
贺凯凡走进精神科的医生办公室。
“病人现在由于强烈的精神刺激产生了严重的精神障碍,现在基本上是没有对事物的判断力的,需要随时有人照顾,可以的话,尽量给她创造一个良好的条件,这样对病人的恢复有利。”贺凯凡平静地听完医生的话,转身走了出去。
他来到安慧柔的轮椅前蹲下。
“慧柔……你很快就可以见到孩子了,很快……”他抚摸着她的手轻柔地说。
安慧柔的眼神迷离,身体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地呓语着。
“我求求你……让我看看孩子……”
贺凯凡起身,深深地叹了口气。
“票已经订好了吗?”他向一旁的人问道。
“是的贺经理,今天下午1点40分,直飞洛杉矶。”
贺凯凡点点头。
“安顿好之后给我来电话。”说完他目送着安慧柔被人推走,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心中的恐惧依然没有褪去。每次想到这里,他都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这反复折磨着他的神经,他依然清晰地记得安慧柔临走前的样子,还有她那永远无法愈合的创痛。
贺凯凡掏出烟想再次点燃,手却不听使唤地颤抖着,他不耐烦地将打火机和烟狠狠地摔在了办公桌上,两手用力地攥着自己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