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喧嚷的人群,贺以安半推半拽地把微醺的韩冰拉到了二楼的隔间里。
这是一间以镂空雕刻装饰,带有浓厚摩洛哥风情的贵宾休息室。
因为今晚的开幕宴会,休息室被临时改成了储存间,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各种酒箱备用餐具和玻璃杯。与楼下的气氛比较起来,这里此刻显得异常的安静,只偶尔会有服务生准备酒水时才会上来。当然,随着晚宴接近尾声,这里便成了一块无人打扰的净土。
透过柔暗的光线,贺以安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眼神里充满了怜惜和伤感。
韩冰低着头,轻微地摇晃着微醺的身体,并没有与贺以安对视,他一个劲儿地把手伸进裤兜里像是在翻着什么。以安伸出手,轻轻地触碰到韩冰的脸,此刻她脸上的怜惜之情愈加深了。她用她纤细的手指抚摸着韩冰的眉间、眼角,好像在抚摸一个刚出世的婴儿,她开始试图用两只手托住韩冰的脸颊,想让他正视自己,韩冰却依旧刻意回避着。
“喏,这是我宝贝妹妹的归国礼物。”韩冰猛劲从裤兜里掏出一根水晶项链,摆出一个略带得意的表情。
他用手握住项链,悬在半空中,项链折射出的晶莹光亮映在以安略显失望的瞳孔里。
以安把目光转向眼前这根项链,这是一根用天然水晶雕刻而成的项链,大小颗粒的排列与镶嵌都体现着天然水晶石灵动的质感。
项链的底坠上用一颗拇指大小的墨晶雕刻成了鸢尾花的图样,栩栩如生的图案深深地吸引了以安。
“怎么样,喜欢吗?这是用你最喜欢的鸢尾花为模型雕刻成的项链,好不容易才寻到的,不错吧!”韩冰露出一个天真的、满足的笑容。
以安眼中的伤感加深了。
“为什么是黑色的?你知道我不喜欢黑色……”以安略带失望地说。
“就知道你会这么问。”韩冰用手指了指以安的鼻尖,俏皮地说道,“别小看这块黑黑的水晶,它是一块纯天然的墨晶石,算是跟我有缘,在一家很特别的手工店里发现了它,你知道全世界有多少种黑色的花卉么?”
以安呆呆地摇了摇头。
“八种!”韩冰用手比画着,“为什么只有八种?因为太阳的光照照射在黑色的花瓣上会很快将花瓣灼伤,然后枯萎。一般的花卉大都为浅色,而深色花卉相较于它们,却要积聚比它们多很多倍的光与热,因此就更容易被阳光所伤害。这也就是为什么世界上的黑色花卉仅仅只有八种而已。其实,这八种也不是纯粹的黑色,只是与黑色相近,不过这也足够了不起了!黑鸢尾花就是其中的一种。明白了吧,小丫头?”
韩冰用手轻轻拍了拍以安的头。
以安没有回应,仍然呆呆地注视着项链。
“送你黑鸢尾花项链,是哥哥对你的祝福,希望你以后的性格能像它一样坚强。”
以安掉下了眼泪。
她紧紧地抱住了韩冰,开始在他怀里轻声地抽泣。韩冰仍然呆呆地站在那里,单手悬空地握着那根项链,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可以不在乎,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会乖乖的,乖乖地听话,不任性,不让你心烦!”她把韩冰抱得更紧了。
韩冰开始回过神来,他把像磁铁一样吸在自己身上的以安推开。
“我知道你从来都是懂事的,你要好好孝顺爸爸,连我的那份一起。”
他把项链轻轻递到以安的手中。
以安诧异地看着他迅速拭去泪水:“哥……你……”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从小到大我得到你们太多太多的爱,到现在我也无以为报。我会好好珍惜现在的一切,但爸爸的爱,我不能再要了。”韩冰开始挺直身子,用更加有力的声音说道。
“你没有要什么,你怎么会这么觉得?爸爸爱你你知道的,我们是一家人。”
“对!我们是一家人。”韩冰提高了嗓音,“我有时候做梦都会觉得惊喜,能跟你们是一家人,我何德何能,不过就是一个孤儿,却能得到一个那么好的父亲、那么好的妹妹,我太知足了。有时候幸福来得太突然、太彻底,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去把握它。现在你站在我面前,我都觉得像做梦一样。仿佛昨天还背着你在花园里采花,一转眼你就变成……变成一个仪态万方的女人站在我面前,你是那么美好,爸爸又是那样成功,这些让我觉得人生似乎有点太不真实了。”
以安迅速地把手放在韩冰的肩上,试图让他正视自己的眼睛。
“哥,你在乱想些什么!爸爸跟我说你前一段时间生病了,是不是还没有好?你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吗?哥你自己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在国外的时候我经常打电话给爸爸,他每次都在电话里夸奖你,成熟了,有能力了,你不可以让以前那段惨淡的童年阴影影响你以后的生活!”
“惨淡的童年?你觉得……哈,是,一个刚出生就被遗忘,五岁之前说话没有超过一百句的孩子能有今天的飞黄腾达,回望过去,那自然是惨淡。”韩冰自嘲似的说道。
“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去国外读书这四年到底发生过什么?!让你变得……”
“不可理喻?”韩冰补充说道。
以安紧紧地拽着他的胳膊:“不管怎么样你还有我啊!”她再次贴近韩冰的胸口,急促的语气想要去立刻抚平韩冰此刻的焦躁。
韩冰一把推开了她,比先前的力量大了许多。
“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你家庭好、人好,什么都好,而我不过就是寄养在你们家里的一个穷小子,除了这副金玉其外的外表,内在早就残破不堪了!”
“你不可以这样认为,你知道我……你知道我爱你!”以安不假思索地夺口而出,语气虚弱但坚定,两行泪水瞬间从眼中涌出。
她和韩冰的眼神交织在一起。
韩冰喘息地注视着眼前的以安,一种熟悉的痛感迅速向他全身蔓延。
他转身夺门而出,留下以安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掩面而泣。
此刻,程思海在隔间的一侧熄灭了手上的烟蒂,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拳头,巨大的愤怒悄然从他心底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