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难以掩盖的冰冷气息在这绿雾中吹拂。
隐约中，几个黑乎乎、绿油油的身影随着声音一同出现在这浓雾里。
渐渐地，那几人越来越近。在走到院子中央后，停了下来。只见其中一人长袖一挥，浓浓绿雾又迅速消散。
随着雾气越来越淡，一个纯白的身影愈加清晰。
身影将遮在头上的帽子掀到身后，毕恭毕敬的放低了身段，抱拳作揖。
“不孝学生，卫以默。拜见老师。”
来人俯下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两支毛笔，呈到老者面前。像极了几十年前，两人以师生自居时候的场景。只不过，早已时过境迁……
回忆终究敌不过现实！
“以默将军！言重了。”老者不卑不亢，还很随意的接过毛笔。像是对来人丝毫没有防备一般。
“多少个春秋了？”老者语气平淡的问。
“回老师，快二十个年头了。”自称为卫以默的那人在回答老者话时，两手抱拳，腰身又压低了几分。
老者没说话，只是右手执短笔，规规矩矩的凭空挥了几下。笔划过的地方，有淡淡水汽聚集，老者停下后，一个雾蒙蒙的“止”字悬在空中，很快又消失不见，仿佛不曾存在一般。
卫以默看见这“止”字，后退了半步，仍保持那个恭敬的姿势，问道:“老师何意？请明示……”
“一个贪玩的顽童，从宫外跑进来陪老头子聊天解闷。以默将军，就不必在此浪费时间了吧！”老者说着，后退了半步，刚好露出倔小子那脏兮兮的面庞。
卫以默看见倔小子邋遢的模样，眼角隐隐约约划过一丝厌恶，几欲离去。“既然老师发话，那学生就不便叨扰了。”
老者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自行离去便是。而他自己，紧紧抓着倔小子的手腕，待到卫以默一行人走远后，转身朝膳房内走去。
倔小子跟着老者的步伐，支支吾吾道:“老爷爷，刚才那些人好可怕，我不敢看他们。”
“别怕，孩子。他就是我之前说的那几个坏小子中的一个，不过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老者背对着倔小子神神道道的说了一通，而后俯身用拇指和食指捻了一撮锅底灰，一股脑儿全都涂在了倔小子的额头上。
倔小子下意识擦了一把，而后一脸不解的看着面前慈祥又充满秘密的老人。“老爷爷？你……”
“一定是你长得太像他们要找的人了，所以才会被错认为是那个人。现在老头子在你额上涂了锅灰，应该就不会再被他们认错了。”
“啊？谢谢老爷爷。不过，真的不会被认错了吗？”倔小子抬起头，一脸怀疑的表情。
“我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能骗你这个未成年的小娃儿吗？”老者突然没有理由的发起脾气来。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怀疑您的意思。”
老者并没有给倔小子解释的机会，一边推搡着，一边道:“好了，不用解释。你快点离开这儿吧！别像个乞儿一样躲在老头子这里。还说什么要杀了谁谁谁呢！结果连抛头露面的勇气都没有。”
倔小子莫名其妙被老者轰赶，本来还想说什么。可听到后面那几句刺耳的讽刺后，就不再像争辩什么了。
“是啊！我真是个懦夫！”倔小子心里暗暗痛恨自己的善变，痛恨自己没有决绝的勇气。恨着恨着，就撺掇出一堆勇气，一堆充斥着鲁莽的假无谓、假勇敢。
“我是懦夫，但我不是愚夫！”倔小子不由吼了出来。“我是胆小，可不会一直胆小。老爷爷你等着我，等我杀了大恶魔孟丘，一定回来向你证明。”
倔小子抖动着紧握的双拳，满脸激动的朝老者保证。然后就疯狂跑了出去，不知要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老者看着倔小子逐渐消失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到底还是年轻！老头子等着，等你继承了王位，老头子一定下跪赔罪，请求您的宽恕。”
老者说完，看了看沾满锅灰的右手拇指，一个“止”字隐隐浮现。老者右手猛的攥成拳，片刻间，整个天膳间被一团金光吞噬。金光如同一只金乌，在檐上盘旋、闪烁。几息后，终于直冲云霄，在天上映出一个大大的“止”字。
“臭小子，老头子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么多了。成与不成，渺渺天意哉！”
……
“止，指禁止，为禁令，禁杀伐、止兵戈。亦为停止，表庇佑、驻足、避让。‘止’字皇令已经出现，传令众将士，待到攻入皇城，但凡见到‘止’字皇令，一律避让。”
“领命！”
南谷城外，贺兰狼军的副将，站在一处山坡上，指挥着这场战争。在看到萦绕在王城上空的金光后，迅速下达了这条不容任何人违抗的军令。
同一时间，身处同一阵营的妃磬战甲、弓羽千玦等诸军的副将下达了类似的军令。
甚至不止他们，不止南王城。整个王都、四个王城、几十方势力，都在看到金光的第一时间下达了这条军令。
茫茫人海，宁可用牺牲的方式染成血色，也要誓死维护这金光的庄严。这股气节，才是支撑着这个国家骨架，哪怕肌肤被风雨腐蚀，也依旧傲立于天地之间。
……
“闪开！闪开！哪里来的小乞丐？”在王都的某一角落，一名侍女极不耐烦的把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推到一边，看也不愿多看的抱怨道:“真是世风日下啊！连个小臭要饭都能在这王都里随意进出了。真是天要亡这该死的大荒！”
毫无防备的推搡，让小男孩绊了一跤，直接摔了一个大跟头。而那个侍女，听见声后只撇了一眼，就挎着一个看上去很重的包袱理直气壮的走了。
小男孩紧皱眉头，刚想爬起来，一双干净的绣鞋就出现在他的面前，紧接着他就被鞋子的主人拽了起来。那是一双极其有劲儿的手，有劲儿的让人很难和那一双纤纤玉足联想到一起。
小男孩抬起头，他终于看清了这双玉足主人的模样。而那人，也看清了小男孩的样子。
这小男孩，就是从天膳间跑出来，无头苍蝇一样的倔小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