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星在大学选专业时候,她想选的是文科。
“数理化中的任何一门,都可以,但是不可以是文科。”这是表姑跟爸爸说的原话,这句话是妈妈跟项星说的。
“嗯”项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选什么专业,对她而言,只要有机会离开农村就好。
……
她研究生的时候,第一次想,想选过自己的专业,她给表姑打了一个电话。“不行。项星,咱们家族从来就没有过大富大贵,也没有到可以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专业,文科也许你们下一辈儿的人有希望,你们不行。姑姑我这一辈子希望你们都好。”
“嗯”那是项星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心平气和的告诉她,自己真实的情况。“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固定运行的轨迹,就像有固定轨迹的星系一样。从更上层的角度来看我们的当前状态,一切都清晰可见。可是自己却一叶障目式的蒙蔽着自己的双眼,以为自己可以强大到无所不能。”她在日记本里记下这句话的时候,自己掉了一滴眼泪。然后转身就去复习高等数学的知识。
那一年,爷爷奶奶年纪都已经很大。搬新家那次,妈妈非常坚持,爷爷奶奶不能跟着。
其实在这之前,爷爷奶奶是跟着伯伯十年,跟着爸爸十年,他们搬新家,刚好又到了跟着伯伯住的十年。但是爷爷奶奶突然变卦说“我们爱跟着谁,跟着谁。”
新家是爸爸妈妈没日没夜工作挣来的钱,爷爷在盖房子的时候填了两把土,那个孱弱的身躯看着让人有点心酸。可是项星这么多年对爷爷的了解,却觉得那场景满是他倚老卖老的心计。
这么多年以来,项星只记得灰兔子那次,爷爷奶奶和妈妈的举动,但是长大了以后,她从那件事情,慢慢的就理解了曾经爷爷奶奶对妈妈所做的一切举动。妈妈只坚持了一次,在她不能胜利之前,从未任性坚持。爷爷奶奶所说的一切,所做的一切,她都一笑置之,不去理会。因为她知道,如果理会,只不过会伤害,会像家里种出来的梨树,强制性的被扭成仅仅适合结梨子的样子。
在爷爷奶奶已经没有力气再来管制这个大家的时候,她坚持说,这个新家,不能让他们跟来住。两个女儿已经要结婚,否则以后过年回家都没有地方住。虽然现在的坚持,在旁人看起来那么的强词夺理和不可理喻,项星却觉得那是一种胜利,是所有对过去曾经承受的不公平的一种绝对胜利。
项星选研究生专业的时候,她煎熬了很久,最终她按照表姑的想法去做了。“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并非易事,尤其是对于一个从农村出来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孩子。”生存,她需要的首先是生存。
表姑跟她说“如果需要帮助,跟我说。这个世界上一个人有再大的能耐,都不可能单独的存在。你要学会,借力。”
借力是什么,项星不太懂。应用周边所拥有的一切资源,不择手段的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她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表姑说的很有道理。“国内拥挤的人群和短缺的资源,导致生存成为第一要义,当生存不得不以一种残酷的手段存在的时候,人心会慌,世界的道德体系会变得不值一提。”
考研占座那一回,大家为了抢桌子,用大锁把桌子和椅子锁起来。后来有人就用剪刀在晚上把所有的桌椅的锁全剪断了,之后把所有的桌椅的位置都打散,搬到别的教师,重新写上自己的名字,锁上自己的锁。第二天,教室里面一片混乱,谁也不知道究竟谁剪断了锁。大家一片骂声,既得利益者,安安静静的看着,被损伤利益的人,生气甚至咒骂。
“利益,当它摆在你的面前的时候,它不可抵挡的对人类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当我们搅在一场混乱的局面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乱世里面尽自己可能的方式,活下去。”
项星考研的时候,选了一所自己稳稳就能考下来的学校,所有的一切都在稳中求胜。她习惯了这种走路的方式,不急不慌,不用那么卖命的跑。然后很如愿的考了下来。等她知道最终成绩的那一天,她也得到一个消息,表姑曾经试图动用一些朋友,帮她拿到一些内部资料。
她突然知道大人眼中,所谓的“借力”究竟是什么。
那天妈妈很安静的坐在她面前,跟她讲了这件事情。
“幸好,幸好没成功。要不然我可能每次想到这件事情都不会开心。妈妈那两万块钱,我知道你们爱我。”她过去抱住妈妈,这辈子从未有人像这个人一样深深的爱着自己。项星最喜欢的是妈妈身上的那份倔强,她要坚持的,她会一辈子毫无怨言的去坚持。她要达到的目标,她一定想办法做到。也许那个过程,很久很久,也许那么目标并没有那么崇高,但是这也足够让项星此生都去敬重。
小的时候,她也没有那么崇拜过自己的母亲,是有一天,她见到大学里面的无所事事的所谓教授,她突然内心无比的鄙视。“如果妈妈曾经有机会接受这么好的教育,她一定做得比这群人要好得多。”项星在那个时候,突然觉得其实原来妈妈这一辈子真的不是那么幸运。她困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努力的挣扎,得到的结果不过是和两个老年人多年战争的胜利。
她乐观,坚强,美好,却不过如此,终究没有跳出来那个圈子,她没有机会去更远的地方看看,有更大的胸怀去了解整个多元化的世界。命运对她如此的不公平,但是她还是活好了自己最漂亮的样子。项星最喜欢的就是看见妈妈笑,她笑起来的时候就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乐观的全世界,那种世界里藏着一种力量,巨大的能量体。
项星的小时候,在她印象中就是很幸福的时光和很努力的姿态,但是似乎又过于平淡,说不上有什么特别值得记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