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沙河与小灰双双从北山部几人手中逃脱的时候,雨落部中,也迎来了不速之客。
这些人个个矮如鼹鼠,长得也像鼹鼠,四肢发达,举手投足之间蕴含着强劲的爆发力。他们全都没有头发,光滑发亮之中,还能隐隐见着有斑迹蠕动。
与雨落部族人隔墙对望,脸上满是诚恳的神色,若仔细观察,还能见到在他们身边的脚下,土地中隆起了和他们人数相对的微小坑洞,看样子就像是他们刚从这土坑中出来的一般。
“衮拔部?你们今日拜访我部,究竟有何贵干。”
雨落部围墙之上,中年人举着武器,警惕的对墙外的那些矮小之人询问到。
衮拨部是五元族之中的土元部落,一身土之风灵使用得出神入化,是五元族之中唯一一个不用启灵的部落,因为他们部落长期生活在地下的原因,所以他们的族人一生下来就已经开启了风灵。
在龙山一百零八部之中,衮拨部更是少有的不会参与部落争斗的部落,如今出现在雨落部外,让雨落部防守的那人感到有些惊异。
“别动手。”最靠近雨落部的那名衮拨族人说到,他的目光中流露出友好,纯净得丝毫没有杂质。
“我们只是来找乌鲁沙族长商量一些事情,并不是来挑衅寻战的,麻烦通知一下乌鲁沙族长,说克利迪携千年露玉前来商讨结盟之计。”
衮拨部的那人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了一颗蓝色的如同露水般的珠子。
“嗯?”雨落部围墙上的中年见到那颗蓝色露珠,顿时表情大惊。
“还真是千年露玉,究竟是什么事,能够让他们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寻求结盟。”
中年人心想,同时嘴上也冲衮拨部的那人喊道。
“虽然你们表现了诚意,但抱歉,阿蛮此刻正于兰银部上文,没有在部落之中。”中年人说着,脸上也浮现遗憾之色。
衮拨部的人听到中年人这话,却是和其一样露出遗憾之色,可他们并没有离去,而是说到:“那请问乌鲁沙族长何时回来?”
“不知道。”中年人耸耸肩,一脸歉意。
“好吧。”衮拨部领头的那人叹了口气,低头想了想,朝中年人扔出了一块巴掌大小土方。
“这是我衮拨部的传讯之书,请将其交给乌鲁沙族长,此事关乎五元族的未来,请乌鲁沙族长务必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中年人接过土方,观察了一番,发现它确实只是一个传讯工具后便点了点头。
“好的,我一定在阿蛮回来的第一时间就通知阿蛮。”
衮拨部那人点了点头,道了一句“谢谢”,接着朝身边其他人挥了挥手,几人朝一下遁入了土地之下,消失了。
看着遁入地下的几人,雨落部的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之色。
“这些鼹鼠般的家伙,这遁地之术可真是越来越娴熟了,若我们雨落部也能拥有这般遁术…”
中年人说着,嘴中舌头咂了咂。
同样的场景,也出现在其他五元族的部落外,这些平时很少浮出地面的鼹鼠般的族群,不知为何,竟在今日大肆出现在阳光下,就仿佛预示着龙山即将迎来巨大的变革。
龙山第三脉的山脉之下,那支被称作临运的部落之中,年过四旬的中年男子手握纸卷,立于楼顶之上,目光遥视远方。
“早该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哎…”男子唉声轻叹,似在遗憾,也仿如在感慨,“阿妹,你当初的所做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为兄如今已经无法再看得清晰。”
男子嘴里念叨着,头低下看向手中纸卷,随手一摊,便见一名女子之像画于其上。
此女子眉清目秀,淡笑之间,百媚千娇,如出于浊水的莲,让人心生怜爱之情。
她长发如川,墨色之中泛着光芒,双眸如碧玉,炯炯有神的又如同幽灯一般。她五官端正,下巴微尖,玉颈上戴着金色之环,耳垂边落下尖锥耳坠,看上去娇艳欲滴。
她身子修长,一袭青色长裙落至于地,远远而观,似乎和沙河有几分相似之意。
男子注视画中女子,神色中闪过思念之情,嘴角的苦笑,又怀着几分可怖之色。
“自我族被流放之后,就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凌风国国君昏庸,那北陆迟早会成为大乱之地,千年前先祖稳下的根基终将毁于一旦,只有我一脉才可救治。”男子泪水流下,话语中满是柔情。
“十多年前,族灵算出在龙山之地有救治之法,你独身深入,识得那野蛮之人,最后倾情于斯,落得被火祭于天的下场。”
男子说着说着,目光中的柔情突然变得尖利,浓浓恨意从其身上奔涌而出,将周围的靠近不远的山林压得震震颤栗。
“时过境迁,龙山即将大乱,荒漠之人生起贪婪之心,欲将大山平原全都占为己有,想让龙山势力重新洗牌,此刻间,我族只能随波而流。”
一股隐晦的风之力从男子身上喷发,只见在他额头之上,一枚族纹若隐若现。
“我岳蔺氏,必然为你讨回公道,当年看着你被烧死的家伙,今次一个都不会再放过了。”
男子幽幽而道,语气中充满杀意,眼神如疯如魔,就好像随时都会化为可怕的东西。
“龙山,凌风,这些迟早都将成为我岳蔺氏的囊中之物。”
一股黑风卷起,如水波轻轻荡开,远处山林间,树叶微微摇曳,却未曾落下。
男子脸上疯狂之色,没有人知晓,只有远在另一座山头的沙河,察觉了某些异变。
摆脱了北山洛几人的沙河,在北山洛离去后并没停下脚步,之前既见识到了北山洛的速度,他便再也不敢贸然停留了。
就这样,他一直往前,直到看到树林的尽头,方才回头看了看。
在做了一番勘查之后,他确认北山洛真的没再追来了,于是便停下缓了缓。
看着刚刚走过的地方,沙河情绪有些复杂,本以为这次采药可以顺利完成的,可经过北山部这么一弄,他的那些药材是全部泡汤了。
不管那北山部的几人究竟离没离开,沙河也绝不可能再回去取那装满了药材的编篓的。
“还好及时将那古卷从药篓中拿回到了身上,不然,可就亏大发了。”
沙河从其衣服之内拽出了那本已被汗水沾住的竹卷,心中暗自庆幸着。
“这书卷疑似记载了骨坠使用之法,若是丢失,再找回可就难了。”长长吐出一口气,如今的他想要修炼风之力,全都靠着这骨坠,所以任何关于骨坠启用的线索,他可都不想错过。
“看这书卷的材质,似乎也不是普通竹制品,前些经过了雨打,又经过这一番追逃,表面纹络竟是没有半点变化,就连这上面书写的字体,也是无任何被抹淡的痕迹。”
沙河翻着竹卷,脸上也有好奇之色,作为一名学医之人,他平日在部落里也经常接触书本卷轴。
而只要与这书本卷轴走过接触的人,都知道一个常识,书墨之物不能沾水,因为如果一旦沾上半点水分,这些书卷上的文字就会随水泽变得模糊不清。
可眼前这书卷上的字看上去也是用墨笔所写,其成色与沙河见过的其他墨文也无差,想来应是撰写的这个竹卷材质特殊,才让其沾水也没有褪色。
“就是不知道这竹卷究竟是个什么材质的物品,能够保留墨迹使其不褪色,定然是不凡之物。”
沙河目光闪烁,又翻来覆去看了几眼,便再将其放回了皮草衣服之内。
此事天色已经渐暗,之前与北山部几人的追逐也花了不少时间,再加上再前面时与他们拖延的时间,此刻眼看就要进入黄昏。
抬头仰望即将落下的红日,又转头东张西望了几眼,沙河眼中闪过一丝担心。
“这么久了,小灰应该也逃脱了吧。”
小灰比起沙河不同,沙河没有风之力,而它是有的,并且,小灰的速度也逊色于沙河,要摆脱北山部人的追击应该比沙河更加容易。
不过就算如此,沙河还是有些担心它,毕竟它是靠着三安草提供的恢复能力才有力气逃跑的。
在这种状态下的小灰,想要摆脱北山部几人的追击,还是有些悬的。
沙河缓步走出山林,在来时的那处悬崖边等待着,期间还时不时伸头向悬崖下望去。
因为之前下了一场雨,此时看见山间的泥石,都有些岌岌而落的样子,就连那从岩石中摆下的青藤,也有些松动的迹象,似乎此时只要稍微有点力拉它,它便会从那石缝中被扯出。
“这上山之路怕是已经无法再走,得另寻他路下山。”
附身抓起一把被雨水浸湿的泥土,沙河将其在手中搓了搓。
“按照这土的湿度,想来那滑道也是无法再用的,看来,我只能从天狼部那些家伙开凿的山道下山了。”
沙河嘴中碎碎念着,眉间有一些沉重。
与天泉峰不同,这座被沙河笑称为药峰的山峰,它的山形有些奇特。
天泉峰因为峰顶有一块巨大盆地,所以为了支撑起这盆地,天泉峰的山形是梯形的,四面都有山路,虽说这山路并不长,但至少在一场雨之后,上山之人可以安稳的下山。
而这药峰,它坐北朝南,背靠雨落部,正对天狼部,所以山间岩壁陡直,极难攀登,若不是沙河经常上山,他怕也是难以登顶。
药峰朝天狼部张开的一面,原本也没有路,只是天狼部为了方便采药,方才开凿了一条山路。
在以前,沙河也走过几次,却都因山中大雨,若非这样,他也不会冒着被天狼部抓去的风险去走这条路。
今日又遇大雨,这让沙河不得不怀着不安再次走向这条危险之路。
大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山林的树上还有雨水缓缓滴落,踩在泥土上,还伴着“吧唧吧唧”的节奏。
如欢快的雨之乐章,在林中久荡不散。
山中静的令人心慌,在这乐章中更加如此,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一路向南,途中沙河终于看见了一颗长满了黑色果实的树,这果实黑得发亮,其上有些花纹,远远一看就如一条条小蛇蜷在那里。
“蛇纹果,没想到这里也有。”
看到此树,沙河目光中光芒乍现。
“虽然丢了那些药材,但在这遇到一颗蛇纹果树,摘下几颗回去,也不枉我此番一行了。”
沙河脸上原本有些忧虑的表情总算好了一些。
他这次上这药峰的目标便是采药,而最难采到的便是这蛇纹果,因为之前北山洛几人一番追击,让他丢了那编篓,实觉可惜,但此刻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蛇纹果,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沙河是这么想的。
摘下几颗蛇纹果,沙河将它们装进衣服内,鼓鼓囊囊的,让他此刻看上去就如女性一般。
“额,虽然形象有些不太好,但…”沙河也觉自己此刻造型怪异,嘴角无奈一笑。
“蛇纹果,古卷以及北山部联合西边部落的消息,此番也不算什么都没得到。”
沙河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将那几颗蛇纹果往衣服里塞了塞,便再继续朝着天狼部所在方向行步而去。
一片平缓之地,牛羊成群,食物堆积如山,而在每个食物山和牛羊群的旁边,都立有牌匾,牌匾之上画着不同模样的图腾,其中一块堆积干肉的食物堆旁,赫然就有雨落部的图腾。
在这些食物和牛羊围绕的中心位置,一个并没有很大的部落驻扎于此,和大多龙山部落不一样的是,他们的部落周边没有用来防御的围墙,并且他们所住的也是这龙山中少见的圆锥形帐篷。
这些帐篷紧靠,一圈又一圈,从远处看,就如同荡起的波纹,风吹过,一条条红色丝带从帐篷顶飘出。
这个部落的图腾特殊,它并不是野兽的图腾,也不像雨落部天阳部一样的水滴火焰图腾。
它的图腾,是一个奇异符号,就像是两个人头脚相对!
这里便是天狼部,那些堆积如山的食物和成群的牛羊,都是他们从其他部落偷盗而来。
天狼部有个习惯,就是给那些偷盗而来的战利品分类,并附上出源地,以便下次再想要同样东西时,就不用到处找了。
“这天狼部,竟然又存了这么多食物,看来他们最近没少去各部偷东西啊。”
沙河蹲在一棵树下,放缓呼吸望着山下,脸上满是震惊和讶异。
沙河没少见这天狼部囤积物品,但每次他都会感到震撼,因为他们所收集的战利品,足够其他部落半年的幸苦劳作了。
暗自啧舌,沙河将目光从那些如山的堆积物上移开,转向部落之内。
因为天狼部习惯到处偷东西,所以他们的部落内几乎没有几个人,留下的战士自然也就少得可怜。
一眼望去,沙河只见得在那帐篷区域中,除了少数的妇女儿童,便再无其他的身影,仿佛整个部落就只有这些人。
“嗯,一个守卫都没有?”沙河双眉一紧,以他对天狼部的了解,即便是他们集体行动去其他部落偷抢食物,也都是会留下几个拥有战斗力的战士作为守卫的。
而此时,沙河眼中除了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女儿童,便是妇女儿童,就连一个成年的男子都没看到,更别说战士守卫了。
“难不成是北山部的那些人?”不久前他刚刚遇到北山洛几人,这时又看到这反常的情况,这不得不让他联想到一起。
隐藏在树荫下暗中观察,沙河没有急着出去,如今情况反常,唯恐有诈,他觉得还是稳一点好。
就这样,他又静静的观察等待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在不远处的山路两边,出来了两三名天狼部的守卫模样的人。几人出现后,东张西望了一下,接下了一支弓箭之后又沉着脸下了山,显然,他们之前一直都在这里埋伏。
“嗯?”看到这几人急急忙忙的离去,沙河一头雾水,看他表情,就好像他早知道几人在那埋伏一样。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接了什么任务在这里埋伏。”沙河挠了挠头,“可他们又为什么急急匆匆的离开了?还有他们接下的那支箭,以前怎么没见他们用过这东西?”
种种疑问,在沙河心头盘旋,他感觉事情的不对劲,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北山部的进攻,龙山西边各部的联合,天狼部中从未见过的箭,这些究竟怎么回事。”沙河不懂,这么多年来也从未出现这样的事情。
“这些事情都不简单,心中总有种不安的感觉,不行,我得赶紧回去了。”
沙河暗道,他的目光又四下观望了一眼,犹豫了一会后,牙关一紧,硬着头皮便从树荫下快速冲出,朝山下而去。
刚刚那几个天狼部人似乎是这里最后的守卫,沙河一路狂奔,离开了天狼部的领地回到雨落部,再也没有遇到其他人阻拦他。
“呼呼…”看着不远处那熟悉的围墙,沙河大口喘气,从天狼部到雨落部还是有一段不短的路程,他这一路疯跑,难免缓不上劲。
慢慢走向部落,他顺便也让自己喘息了回来,平复了情绪,他看见了同样出现在部落周围的小灰。
此时的小灰比沙河要从容得多,它摆脱北山部的人后就再也没遇到其他敌人,也没有像沙河一般必须从天狼部领域折回,相对来说,它回来得有些轻松了。
来到沙河面前,看着沙河气喘吁吁的样子,小灰一脸询问神色。
沙河感受到来自小灰关心的询问目光,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因为他此时实在说不出话。
拍了怕小灰,示意它自己很好,他便急促着脚步朝部落内走去。
小灰迷茫着,沙河看上去似乎暂时无法说话,它也没有追着他询问,而是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就在一人一狼即将到达部落大下的时候,沙河的骨坠第三次自主闪动起来。
“嗯?”沙河大惊,这枚骨坠沙河一直戴了近十年,还从未像今日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发出这么大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沙河心中疑惑,同时那股不安之感却愈加浓烈。
“今天第三次了。”沙河看着骨坠低头沉吟,心中不知想些什么。
良久后,骨坠再次恢复平静,沙河也从思考中回过神来。
“哈…”抬头长出一口浊气,沙河目光中多了些什么。
他脸上重回平静,就如一切都没发生,大步走进了雨落部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