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门前死了人,满身腥血,面目全非。
最早发现的是挑着担子过路准备去集市卖烧饼的哑巴。
哑巴平时为人不错,卖的烧饼也便宜好吃,街坊乡里都很善待他,这日突然听到总是安安静静做烧饼卖烧饼的哑巴突然四处乱闯啊呜啊呜的大叫不成调的语句,立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对,男人们操起家里的锄头铁器就冲了出来,跟着哑巴来到了陆府门口。
昨夜下了暴雨,雨水将地面冲刷得洁净干爽,然而仔细看去,会发现排泄的沟壑旁边,皆是一层层发腥发黑的血糊糊,而仰倒在地上的那人整张脸都已经被泡发了,浮肿白片的一面,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清晨的寂静被强行打破,管家听着喧闹从半开的府门里探出个头来,消息这么也打听,也是惊呆了,赶忙屁颠屁颠的回去禀明,很快便引来大帮的小厮,旁门口聚集满了围观的人,也不说是看热闹还是什么的,就在那围成一圈,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不知道比划些什么。
官府的人也来了,仵作在那验尸,又命人将尸体抬走,衙门公事公办的将陆管家给带走了,说要问些事情,忙活了好半天这热事才消退下去,陆府也终于能归于平静,只不过街坊乡里从此也又有了一个可以论道的话题。
这陆府果然是蹊跷,你看人都死在家门口,大早上的竟然无人发觉,还是早起卖烧饼的哑巴看见了才知道,这可真是……
然而此时的陆府里面也不安宁不到哪里去,原以为褚柳真的回来了,陆少高高兴兴的进去,却发现确实是有人,但那却绝对不是褚柳,而是一个长着和褚柳一模一样脸的人。
陆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一眼认出来的,他就是有这种深深的感觉,眼前的人绝非褚柳,而是个陌生人。
而且,这个陌生人浑身还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让人难以靠近。
“陆少。”不但是脸,就连声音都惊人的相似,只不过终究不是自己所熟悉的人,再相似也不是他,陆少微微蹙眉:“敢问阁下是……”
那人嘴角勾起一笑,和褚柳的清冷完全不一样的是,那人的笑容让人感觉很惬意,没有任何的虚伪作假之意,翩然入绵绵细雨伴着清风般吹拂过来,很容易令人放松。
陆少也因他这笑容而愣住,面容有些复杂的扭曲起来,像是难以接受那张长得一模一样的脸)现在露出与熟识所一不一样的表情来。
这样的想法略过之后,更多的则是一种强烈的好奇。
是的,他很好奇眼前这人是谁,应该是褚柳的兄弟吧,双生子?只有这种可能了,因为他找不出别的理由。
不过……
“褚柳呢,他去哪里了?”
非常寻常的问题,一般不出意外都会这么问,所以,褚叶早想好了要怎么回答。
“他托付我来照顾你。”眼中不经意间闪过一道暗芒,夹杂着一抹血光冰凉,他微微垂眸,语气温和道:“他有事忙,不能来看你,怕你寂寞,就叫我过来先照看几日,你也应该看出来了,我和他同出一胞,相貌相似,他说若是你看见我,就能想起他,唔,当然你也不需要愧疚什么,我是收了钱才来的,毕竟旷工在家带孩子真的很费心力。”
一句话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倒是堵得陆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只能直直的盯着他看,这模样倒是真的好像在对着他的脸寻求安慰似的。
褚叶的脾气显然比冷冰冰不善言辞的褚柳要好得多了,任他看着,自己径自坐下,拿着杯子自斟自饮起来,轮了一回的茶水,陆少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看着人家的脸在发呆,不由暗自懊恼,嘴边支吾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气氛诡异的寂静,褚叶却在自斟自饮中渐渐陷入了沉思。
门口的尸体,已经被人给收了吧,别看陆老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其实什么事都门清,昨夜动静那么大,依照他的功夫,不可能不知道府里面的变动,然而依旧按兵不动的,足以见得其智谋之深,然而,这又如此呢。
褚柳毕竟是贾氏那边的人,派过来保护陆少爷,终究是不会听从他的指挥的,管他死活不论,这些终究不是他该管的事。
那人本来是追着要杀了他褚叶的,却没想到半路被褚柳掉了包,而他自己则因为身受重伤奈何不了,被捆点了穴捆在屋后的柴房里,这一捆就是一夜,当他好不容易破开了穴道,从那柴房里出来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门口早已经聚集了大片的人,官府动作迅速的将尸体给抬走了,只留在陆府门前大滩的没有被雨水冲干净的血迹和弥散在空气里的血腥味。
很早以前,他们所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剔除心中的一切杂念,什么七情六欲都是杀人的毒蝎猛兽,若是惹上了身,那就是妥妥的万劫不复必死无疑。
,因而他们兄弟三个打小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同胞之情,只是因为那座山头上只有他们三个,一起修习,一起练武,一起过招,他们每时每刻都被提醒着不能拥有感情,而后又每时每刻的渴望着能快点修炼得绝世武学,而后下山历练。
只是他从来不知道,因为他们打小就是被当成没有任何感情的人间兵器养大的,自然在很多事情上面都会显得极其麻木。
直到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那些一直禁锢着他们的人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中全军覆灭,于是只留下三头上大火没有烧到的他们在已经被烧焦的树洞中存活了下来。
他们活着,但同时也很明白,他们已经失去了活着的方向。
已经不再是要被人驱策的人间兵器,也不是那么需要断绝自己的七情六欲,什么感情都不能香想有。
他们可以无限的去追求所爱的人和热爱的事。
可是,这时的他们已经忘记了如何去拥有感情。
他们甚至没办法在同胞受伤时露出那么一点点心通的感觉。
真的没办法。
之后的日子,就是非常努力的适应,适应那种,所谓的人类的生活,这个适应期相当的长,历时好几年,当他们终于找到需要他们自己去保护的人的之后,那些人……
那些没有被大火烧尽的那些组织的余党又找来了。
也就是说,兜兜转转,人家终究是没有放过他们三个,只不过是给了点时间让他们出来历练而已,而且,这些所谓的历练还很可能是早有安排的。
人的一身何其短暂,然而却又有很多人永远也不能享受哪怕是一天的美好,他们注定要活在黑暗里,永远永远的无法享受那些美好的,能拥有人情味的日子。
十年,二十年,人生又有多少个二十年?
褚柳最终找到了陆少,而他,则是找到白羽和白晴。
至于褚葛,他恐怕永远也不会想离开那个男人的身边了,即便是要和自己的亲兄弟作对,即便是杀人放火干尽天下坏事,只要是那人想让他做的,他恐怕都是义不容辞的去面对。
亲兄弟只见的无情,让他即便得知了消息也要袖手旁观,只是因为他誓死终于那人而已。
“喂,你在想什么,脸色这么难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褚叶的表情透露出了什么,陆少警惕的皱眉:“你刚才说得不太清楚,褚柳到底是去做什么去了,我一直以为他在帮我爹做事,可是现在看起来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你刚才是在叹气么?褚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能说这是感觉太准确么,褚叶心中的小人摇头苦笑,面上却非常的自然:“说起来,我家的小鬼现在大概也是你这么大的年纪了,三年多不见,还挺想念的。”
陆少不解:“什么意思?”
“我们褚家能,一直以来都有个命令,那就是三年的守墓,祖宗的目的,一定要让嫡亲的子孙来守,为期三年,轮流而至,年复一年,不得缺漏,不然就会失去祖宗的皮尤庇佑。”褚叶谎话连篇,却能说得面不改色,滴水不漏:“我知道你很聪明的,一定知道我想要表达什么,另外,家中三个兄弟,过去几年都这么轮流守过来了,今年轮到了他,所以,替下了我,他便去了,这是我们的习惯,没什么好担心的。”
听懂他的意思之后,陆少的脸却有些泛白:“你是说,他最迟三年才能回来?那他为什么去之前什么都没说,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啧啧啧,小娃娃你这是想要和叔叔耍小孩子脾气了么,没有褚柳你就活不成了?那你这些年吃了睡说了吃不照样是活得好好的,还真是乖脾气,都是让褚柳那家伙给惯的。”
“不许你说他坏话!”渐渐地聊聊开了,陆少也不再在意什么,听到褚柳说的不和他心意就开始反驳起来,眉头皱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