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夜袭九皇子府,扰乱婚堂,夺走新娘。
消息一出,江湖哗然。
不为别的,只因那些刺客被查出是出自魇毒门。
于是这回魇毒门算是真正的闹出了名,一时间大街小巷无不大谈此事,真真假假,吹嘘得天花乱坠,仿佛亲眼看到那刺客如何挥舞着长刀短剑削萝卜似的砍了一个个守卫的脑袋,亲眼看到刺客闯进新房抢了新娘,亲眼看到那疯子九皇子拿着小棍子喝喝挥舞着,似乎还想吓走穷凶恶疾的歹徒,却被人家一脚踹飞。
“如此说来,那还九皇子还是个痴情种,知道要护着自己的新娘子?”邻桌一个黑衣少年提着一壶梨花酿笑着凑过来,似乎想凑个热闹。
梨花酿的酒香飘逸,让在座的人面面相觑,皆是从别人脸上看出了认同,于是当中一个男子笑着拿起酒给自己和旁边倒了满满一杯,忙不迭的小嘬几口,感受着那唇齿间的留香,仿佛世间快事不过如此。
“咳咳!”还是有人先回神过来,注意到黑衣少年还保持着适才的微笑表情,笑答道:“小兄弟是外地来的吧。”
黑衣少年一愣:“兄台何以见得?”
那人还以为是自己猜对了,又抿了口酒,大大啧了声,摆手道:“这本地的谁人不知那九皇子疯癫痴傻,做事好无厘头,痴情?啧啧啧,要我说他怕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光拿着那小棍当玩的呢。”
“就是,他恐怕连新娘是什么都不知道,新婚之夜该做什么也不知道吧!”
众人一道仰天大笑,黑衣少年也跟着嘿嘿嘿笑起来,可要是这会儿有人仔细观察,会发现那笑容仿佛透着一股阴森气息。
那桌人尚未有所觉,还道:“哎,你们可知道那新娘是被掳去了哪里么?”他卖了个关子,又很快接下去道:“据说那白府的小姐白绮罗容貌倾城,绝代风华,相貌比之麒麟世家的大小姐,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那些刺客们将人带回去,立刻就被魇毒门门主给看上了。”
“魇毒门不是暗皇称首么,哪里来的门主?”黑衣少年忍不住插话,似乎对他说个故事却不讲究实际情况的行为极其不满。
被打岔的人脾气倒还不错,估计是看在梨花酿的面子上与他解释道:“小兄弟这就是有所不知了,魇毒门当年遭众教围剿,暗皇被围困睥睨峰,连战七天七夜,多少白道领袖死于此役,为匡扶正义,他们以血铺路,为大道而行,最终暗皇被少林普阳大师诛伏,那暗皇倒是个刚烈的,落败后不敢被俘于睥睨峰顶自我了断,坠落山崖,粉身碎骨。”
顿了顿,那人冷嘲道:“要是这暗皇他还能活着,那可就是真正的妖怪了。”
“可不是,而且五十年过去了,就算不死也老得差不多了,要是真让人碰到,随便一刀就能结果了吧哈哈哈……”
黑衣少年听得还挺认真:“也就是说暗皇已死,可你还没说那门主怎么回事呢,现在魇毒门复出,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都在说要联合屠魔的事呢。”
“哼,什么门主,不过就是些土匪头子,想要借着魇毒门的余威逞逞风头罢了,”楼下缓步走上来个华衣男子,手执一把墨画折扇,刷的打开:“先是杀人断头引人注意,再四处撒毒招人怨恨,最后直接针对起了皇子府,看似受人指使,其实根本就是想借此扰乱江湖,搅得人心惶惶,而且又赶在青龙门当家大寿之时,实在是居心叵测啊。”
话音落下,酒楼里已经聚了不少的人,皆是沿路而来的江湖人,为了参加此次寿宴,他们可是费劲了心思。
须知现在被家族里面派出来参加青龙门当家寿宴的不是一些赫赫有名的老江湖,就是初出茅庐崭露头角的青年侠客,若是能和新一代的侠士们打好关系,未来说不定还能有所帮衬,于是眼下这帮人无论是认不认得的,都显得极为熟稔似的,上来就开始攀谈,称兄道弟的跟亲人似的。
黑衣少年扫了眼四周渐多的人,默不作声的退回原先的桌子,点的菜都已经上来了,热菜是红焖螃蟹,红烧狮子头,墨鱼羹,川汁鸭掌,椒油茭白;凉菜是一碟煮花生、一碟什香菜,点心是翠玉豆糕和金丝烧麦。今儿个貌似店里老板的儿子满周岁,每桌都给免费加了壶酸梅汤,喝进嘴里酸酸甜甜,一瞬间赶跑了满头燥汗和暑气。
眼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人,只见他穿着一袭月白袍,袖边绣了几只金线与红线勾勒的蝴蝶,仿若在衣袖上翩然起舞,往上看去则是高高束起的乌墨长发,俨然一副男子打扮……只不过……
却怎么看怎么像女的。
黑衣少年无奈的叹了口气:“媳妇儿啊……”
被叫媳妇儿的女子喝汤动作一顿,不出意外的飘来一个幽幽的眼神,黑衣少年赶紧转移话题:“刚才他们说的你可都听到了?有何感想?”
明知他指的是皇子府抢婚一事,女子还是很“贴心”的嗯了一声,而后缓缓道:“青龙门那边可以去看一看,说不定能结交一些人。”
黑衣少年:“……”
他明显不乐意的,一双眼睛幽怨的看着她。
女子故作不解:“怎么,难道殿下是忘了当初的交易?”
某殿下咬牙切齿的捏着杯子:“当,然,记,得。”
不等再说,那边相互攀谈的人已经注意到了这边角落里的两位,聊得风生水起笑面满地的侠士们自来熟的招呼着:“在下胡海,不知两位如何称呼啊?”
杯子啪的被捏碎了,黑衣少年回眸,冲着胡海绽颜一笑:“在下楼恋麟,这位是内子。”
白楼:“……”
两人出现在这还要从那日刺客袭击开始。
白楼猜得其实不错,萧培确是是派人前去埋伏了,想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来一个了断。
这门亲事本就是想通过白楼来拉拢皇族,联姻光是有一个长公主是不够的,必要的时候必须要再找个皇子,亘纪麟世传疯癫痴傻,而萧培当初就是看中了亘纪麟的痴傻,要知道越是没有思想的人越容易控制,再说亘纪麟的血脉摆在那里,这也是毋庸置疑的。
炎阳县这地方偏僻,官道少,消息闭塞,要是他真做起什么事来,瞒过去并不难,到时候说不定还能顶着亘纪麟的名头……
当然,将军府的存在也是个祸害,这才让萧培没那么快行动,而是细心打算,补补谋划,奈何真真是谣传害死人,那亘纪麟不但不像外人说的那般疯傻,还狡猾得不成样子,而更令人无语的是,无论他如何去和巡抚明示暗示亘纪麟不似谣传,应当向圣上秉明情况,巡抚确是老神在在不予理会,被提得多了,巡抚只是一挑眉:“萧大人,若是真如你所说,他又为何来着穷乡僻壤治伤养病,为何不在皇城里拉拢势力,以便为以后打算?”
巡抚大人语重心长:“想当年皇后忍痛将九殿下送来此地休养……”
他没有说完,萧培却懂了。
亘纪麟无论是真疯还是假疯,这个疯傻的名头却是背定了,为什么西溟国上下,从皇城到边疆,乃自隔了数千里江河的别国他乡都认为西溟九殿下是个疯子?为什么从来没人去质疑过?为什么所有人说起来都是如此的笃定,完全将那素未谋面的九皇子当成真疯子?
因为习惯,所有人从一开始就被这消息给误导了,以至于随着时间的增长,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都不重要的。
而促成这种可怕认知的人……
萧培心中一阵胆颤……据说,亘纪麟出生便有脑疾,七岁叫娘,十三岁识字。而皇子在上太学之前都是由母妃养着的,这种消息,除了亲娘还有谁能知道……
了解到事情已经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萧培又在关键时刻被巡抚囚禁,于是只能遣人办事,等到好不容易出来时,那本应该在下月才结成的婚竟然提前办了。
要是这还不能让他看出什么,那他就是真的白痴了!
萧培怒不可及又无可奈何,待到花轿远去才知道为时已晚,一怒之下也有些失了方寸,竟直接派人袭击了皇子府!
直到漆黑夜里皇子府方向燃起的足以吞噬了整片天空的火焰,萧培才堪堪回神过来,倏然惊醒,背脊一凉,如血的天空让人心中平添一股森然冷意。
天!他做了什么!那可是皇子府!
然而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心中只祈祷着最好将那些人包括白楼亘纪麟一个不剩的干掉,到时候原因全都归咎于山匪作乱烧杀抢夺,或者是江湖人大打出手失手打翻了火烛连累他人,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不会算到他的头上。
如此想着,等待着,却只等来一个消息。
“什么!不见那两人的尸体?”萧培暗暗咬牙,强忍怒火:“再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就不信他们能跑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