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国公可以代表朝廷势力,而青龙门则是代表江湖势力,如此两股势力加起来,实力肯定不弱,付老爷一介小商贾,若是没人撑腰,胆敢如此造势?
这让白楼不禁想到了婚夜当晚的刺杀,九皇子不得宠是众人皆知的一件事,因此婚夜的侍卫确实不算多,有算不上精英,顶多就是将军府派过来的一些精锐,那些人是看着亘纪麟从小长大的,既有对战将军的忠诚,也有对九皇子的感情,这是绝对不可能叛变的那一批,那么接下来就是原本的皇子府侍卫配置。
林淋看见他们并不搭话,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值得思考,也不催人,兀自坐下来慢悠悠的饮茶,对比之前那猴急的性子简直判若两人。
亘纪麟又叫了几分菜,眼看那卖家一副淡然的样子,就知道这种打斗的事在这里惯常发生,也不多话,给白楼夹了几筷子菜,自己也呼噜噜的喝起粥来,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沉思中的白楼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一双深沉的眼睛里流转着的东西令人难以捉摸。
她向来不太爱说话,若不必要,几乎都是藏在心里,因而就算是亘纪麟死缠烂打那么久也难猜得出她的心思,也就是因为这样,亘纪麟才频频接近,且乐此不疲,仿佛能猜透她心里想些什么是件有趣的事。
就像眼前摆放着一个漆黑的,密不透风的盒子,越是窥视不见里边的内容,越是紧觉得新奇和有趣,想要迫不及待的打开,有害怕打开之后看不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矛盾的心里交错,越是让人欲罢不能。
然而,当他怀揣着这样的兴致将人带到远离了那些监视与权势的地方,包含满心期待欲要亲自将这份兴致揭露时,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意外。
没错,意外。
这是亘纪麟从来没有意识过的情况,他一直以为那位在月光下相遇的少女是一个清淡清冷不似人间的仙物。
最起码在听到他说出心中想法的时候,这个人可以毫无芥蒂的接受并且帮助他,尽管她只是将自己当成个孩子,尽管她性子真的凉得有点过分,甚至在对上所有人时都带着一种疏离和漠视,但这绝对不妨碍他的欣赏和追求。
这样冷面冷心的人理应是自己的,亘纪麟一直如此认为。
可是直到现在,直到那林淋对她说出那句话。
“真的就没有一点回转的余地么?白,警,官?”
这句话刚落下,亘纪麟就明显感到身边的人脸色一僵,随后猛的抬头,一向平静的脸像石子打破了的水纹般破裂开来,浑身僵硬,嘴唇颤抖,竟说不出来一句话。
这一刻,亘纪麟明白,有什么东西,似乎变了。
……
青龙门当家大寿之日,江湖豪杰皆聚于此,出了老一辈的江湖长老,更有新一辈少年江湖人笑声朗朗。
这天下实在是太平得太久了,就到有些纷扰,久到有些纷乱,久到许多人沉寂已久的心都开始蠢蠢欲动。
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永久的太平盛世,世代繁华,而是周而复始的盛久必衰,衰久出盛。
既然没有需要共同抵御的外敌,那么内部的矛盾自然会日久渐生,内斗出现,那么离分裂也不会远了。
世界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无形的操纵着一切,让被打乱的轨道回归正位。
宴席之上的青龙门当家白发须眉,笑容款款,带着股老者的慈祥与和善,当然,但凡有眼色的人都知道,这青龙门家主可不是凭着这副慈眉善目的仪态当时一家之首的,这不过是他想要展现出来迷惑别人的的表象罢了。
青龙门这一出到底是想整得什么,在坐的大部分人可都是心知肚明。
果然,酒至中旬,老人放下酒杯,淡笑着抚了吧胡须,看见他这动作,别人也都若有所觉的方晓了手中的筷子,个别个谈笑着的也都停了话头,视线不约而同的看向老者所在的方向,眼咕噜转着,也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
青龙门当家这做派也端得挺稳,先是将各个参加这场寿宴的世家大族都歌功颂德了一番,从家祖说到新生小辈,态度亲和而具有感染力,很令人为之动容。
他显然对于玩弄语言这种东西很是上道,夸得别人浑身飘飘然之后,话锋一转,开始毫不留情的自贬起来,这也自贬算得上是青龙门当家的一大特色了,自贬起来丝毫不显得的小家子气,反而让人越听越觉得是在自夸,然而能将自夸和自贬融合得如此幽默风趣的,江湖上也独有青龙门当家这个奇葩。
眼看着众人的笑容逐渐尴尬,且开始有僵化的趋向,青龙门当家很有眼见的将后面一大堆铺垫都丢了,开始直面主题,施施然推出了此次魇毒门的事情。
魇毒门暗皇,百鬼阁魔尊,当年鼎力的三大势力出现了其二,这是怎样个强势的复出?特别是清楚其中厉害关系的家主们,心中惶惶不说,根本无须太多的理由便同意了青龙门家主的意见,准备着集结势力一举屠魔!
而这看似其乐融融的百寿宴会上又其实有着怎样的暗流涌动暂且不提。
……
青龙门后山,几个黑影闪过,巧妙的避开了岗上的守卫,陆续向那中心的阁楼移动,也不过是瞬息间就到了欢歌艳舞寿宴席地。
此时那聚集了大部分江湖高手的地方,竟没一个人发发现了这异象,而是团聚一堂,严肃的讨论着什么。
领头的男子一身妖艳红衣,处在明媚的月光之下显得极其耀眼,他的视线在看到门外刚进来的那人之后就锁定了,死死盯着那人,眼中的情绪极其复杂。
是的,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人正是白日里没有见着的冷瑜天。
命运的轨迹似乎一早就开始偏离,只是白楼一直没有发觉而已,也许在南坞山第一次与冷瑜天林淋相遇开始的,也许在西南之行与两人在此相遇开始的,又也许是数天的山涧之行后,在那茶棚中的一会开始的。
总之,在白楼看不到的地方,她难以触及到的命数也在接二连三的改变。
斜倚在房梁之上的林淋嘴角划上一道邪肆妖孽的弧线,紧锁在冷瑜天身上的视线微微收敛,转而看向遥远天空那一轮硕大明亮的圆月,唇齿间流泄出低沉动听的轻咛。
白警官说了,眼前这人本应该是上了皇城,并且在南莜雨身边死心塌地的做随身医护的,然而现在却莫名奇妙的出现在了这里。
看着白警官微微发黑的脸色,林淋也大概明白了些什么,据说这阵子大选,南莜雨会在这场大选中因为宫斗而身中剧毒,若是没有冷瑜天,她是必死无疑。
按白警官的说法,南莜雨不能死,她一死,这个世界就会崩坏,那么他们很可能会受到或大或小的影响。
林淋低头看了眼下面神色淡然的人,嘴角微微噙了抹温润笑意。
冷瑜天没去皇城的原因他当然知道,若不是他见他有趣千方百计的留住了他,现在的冷瑜天肯定是顺应了轨道上了皇城的,那么接下来呢,现在命运已经被他无知无觉的改了道,他是不是应该顺应天命,将此人送上皇城?亦或是将错就错,与这天地相抗衡?
玉白细嫩,没有一点茧子的指尖缓缓的摩挲着嘴角,愉悦的笑容在俊逸非常的脸上绽放,映照着月光都失了颜色。
无论是选哪个,都还蛮不错的样子呢,就是不知道小鱼儿还愿不愿意和我去皇城逛一逛?
坐在堂下的冷瑜天似有所感,猛的抬头看着头顶的房梁。
只见那淡淡的银光洒落在梁上,铺洒着极其曼妙的美好,却并没见到任何人,他眼神微暗,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目光,仿佛那上面淬了毒撒了药似的,让人不敢直视。
……
镇上的一间名不见传的小客栈里,亘纪麟忽然从无边的梦中睁开眼,摇曳的烛火让他异色的瞳孔变幻莫测,惊疑,愤怒,痛心,难过,最终却只能化为低低的轻笑,再到放肆的大笑。
掀开被子缓缓起身,很容易便注意到了桌子上摆放着的信纸,上写亘纪麟亲启。
这是木枝沾了墨水写出来的字,用白楼的话来说是简体字,亘纪麟只消半月便学会了大半,此时若是将一本现代的科幻书籍摆在他眼前,他也能读懂大半了。
指尖有些颤抖的拆开信纸,抽出里边还带着一丝温香的白色绢布。
那是白楼身上的味道,带着淡淡的草药香味,向来也是在亘纪麟没看到的地方,自顾自的做了很多事,他们俩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信任过对方,不是么?
就像白楼从来不说自己的家事,而他也从来不谈自己所处的环境一样。
虽然他们目标一致,虽然他们互相信任并托付彼此,但这样的托付和信任却不是毫无保留的。
第一次,亘纪麟有些理解了白楼的感觉,也有些了解了两人现在的状态,确实……还觉得少了些什么……
信上,白楼只写了短短几个字。
——三年后,文帝陨,武帝生,和平终,乱世起,这是定数,而今,天命被篡改,天命之子危在旦夕,恐生变,既去矣。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白楼。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