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纪麟从小就被灌输了避世的思想,奉读的经文里必须会集老庄的思想大成与一身,被逼着供在床头上,日日夜夜相伴而眠。
小时候的亘纪麟是真的不太聪明,所以当那些人以为他真的抱着书在努力汲取知识的时候……他只是抱着书在看那些字的排列方式而已……
因为他自小不太聪明,所以从来没去过太学院,也和那些权贵的孩子没有任何的交集,不知不觉中就被隔绝开来,没有任何的人脉。
但他显然不关心这些,只是偶尔回去太学院看着那些据说是是和他流着同源血脉的皇子摇头晃脑的念书。
他试着摇头晃脑了一下,觉得很累,于是十分庆幸自己没有进去这鬼地方受苦。
再大些的时候,亘纪麟就发现自己的书都是从同一个地方运过来的,那里砌有高高的围墙,外墙爬满了碧绿的藤蔓,每当春天来时,就会开了满墙的黄色花,在阳光底下耀眼明艳,密密麻麻的黄色,像极了父皇的北极殿,他听人说,这里是三皇子的宫殿,而三皇子则是和他同母源的亲哥哥。
亲哥哥啊,既然是哥哥送给自己的书,那就认真看吧,虽然他不太喜欢书里面的内容,也不太理解在这个蛮夷祸乱的年代,为何要持有一众消极避世的思想,这样真的能抵御外敌么?
要不,也给蛮夷的头子们送去几套,也让他们避世避世?
想到就做了,这回他没将东西交给从小侍奉他的大宫女或者侍卫,而是迈着小短腿跑到母后的凤仪宫,愉快的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母后。
然而,随着他的叙述,母后的脸色就变了,越变越黑,越变越狰狞,到最后,甚至将手里把玩的鹦哥摔了出去,那羽毛雪白的鹦哥连声音叫出都没有就直接飙血死去,整个宫殿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宫女战战兢兢,半点气不敢喘。
亘纪麟没心没肺的,看到这些宫女的样子,又联想自己宫殿里的那些随意肆意的宫女,顿时觉得很有趣,他从来不知道宫女还可以这般畏畏缩缩,因而在这该觉得害怕的时候,他咯咯咯的笑了,边拍手边用脆生生的声音道:“母后,这些宫女和侍卫好有趣,他们竟然会怕你。”
这之后,他宫里原来的大宫女和侍卫全都不见了,换了一些态度恭敬的,十分听话的人,亘纪麟不懂这些变动,他只知道每日的饭食好了许多,每天还有夜宵可以吃,冬天有暖炉,夏天有冰片,甚好甚好,至于那些消失的人?
嗯,实在不想每天看他们脸色吃饭睡觉了,还是永远都不要出现的好。
十岁的时候,宫里似乎乱了一阵子,依稀听说是母后发了威,一夜之间惩戒了不少的嫔妃宫人,红色的血染红了玉池的水,一直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亘纪麟想,那是宫外。
很想去看看,宫外的世界,是不是也像宫里这般压抑的令人窒息。
他其实见过三皇子两次,第一次是坐在墙上远远的偷看,只觉得那比自己大了三岁的人真是如他人所说的,大有天潢贵胄之仪,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
第二次,他是偶然遇见,本是怀揣着敬畏之心的仰望的,却一不小心看到了三皇子严重的鄙夷不屑。
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亘纪麟当时就是摸了摸脸,突然觉得十分无聊,便又去了凤仪宫。
母后的动作很迅速,两天之后,他就被连夜送出了宫,马不停蹄的赶往南方炎阳县,据说,那里是外公的家。
再之后,亘纪麟就再也没回去过,也有人来交过他,也有御召传来,但他就是不想回去,他是个贪图安逸的人,也是个十分怕麻烦的人。
……
遇到那个白衣少女是在一天夜里,月光盈满天际,他百无聊赖的闲逛在街巷里,揍了几个想要抢他银子的混混,打了几个想要绑架的黑衣人,感觉有些累了,寻摸个地方正待休息一番,却不等他坐好,就有破风的声音之上而下,瞬间扑到了他怀里。
而他当时的感觉就是……
痛!好痛!不会是被踩坏了吧!他还没娶媳妇儿呢!
嗯,这人长得还不错,一双细眼飞来飞去的,同样是睨着人的动作,却比宫里那些人好看多了。
靠!居然还打他!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
擦!竟然就这么将他丢在医馆门口,身边还留了一行字,字迹倒是不错,可谁来告诉他“萎了”是什么意思!他还小看不懂啊啊啊!
抱着报复的心态去找了人,而后就开始赖在人身边各种撒泼打滚卖萌,看她因为自己而崩坏的表情,看她在隐忍自己是那无奈的表情,看她……看她……
渐渐的,好像有什么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感觉不再是玩游戏了。
可那人却早已经习惯了和自己的相处方式,习惯了自己各种无赖行为,习惯了自己用游戏的心态对待这一切……习惯了……习惯了……
该死的习惯了!她根本就是将自己当成了喜欢玩闹的小孩子!当成了需要保护的弱者!
她对他的好,她对他包容,她对他的关怀备至,竟然只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宠溺!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尽管她和他差不多大,甚至还比他小上几岁,但他又是有这种感觉,他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特别是当他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时,那种极其无力的挫败感!
也许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一开始就走错了放向,让两人的矛盾渐渐拉开,想出现裂缝几欲崩塌的楼房,风一吹便摇摇欲坠,无论再好的砖,再好的房梁都不足以弥补这缺憾!
她是个很聪明的人,很多事情不用更多的解释她就能明白,亘纪麟直觉自己的心境她都是知道的,她知道,但她不想去面对,所以故作不知道。
也是,被一个被一个劣迹斑斑又毫不自知的人笑着凌迟了这么久,换个人也不会那么快的适应,更不会愿意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这样的人。
这要她怎么信?你一开始就是在玩,她也当你是个好玩的孩子,你还有什么资本去让她信你?
他可以感觉得到,很多次,她都在努力的适应自己,可又是很多次,她都下意识的拒绝了他。
终于有一天,她走了,没有一点声息,没有任何前兆,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只是令他无法接受的是……跟着消失的还有林淋。
她走了,和别的男人走了。
因为什么?因为他一开始没用对方式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让这一切重新来过。
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有离开的机会了。
……
亘纪麟看着覆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嘴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反手一抓攥进了掌心里,一点一寸,细细的摩挲过上面的掌纹。
这只手没有太多的茧,抚上去柔柔软软,亘纪麟知道这是她为了锻炼手的灵活度,而每日用药物淬炼的效果。
“亘纪麟?”白楼注意到他的不一样的表情,疑惑的看过去。
三皇子已经走了,因为南莜雨的坚持,他也不敢再拿她怎么样,不过白楼可就惨了,前面是三皇子的威压,后面是亘纪麟意义不明的笑容,身边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牛皮糖。
压力山大也无异于此了。
白楼迷迷瞪瞪的就坐到了车上,一歪头,就靠着亘纪麟的肩不说话了。
这场面不太对劲,安静下来的南莜雨瞪大了双眼,刚才她还没注意到这两人的互动,现在看见白楼竟然靠在了别人身上,一时间怔住了,想到白楼今天异样的举动,顿时觉得自己像是明白了什么:“你今日在碧云阁里做的那番事,就是为了等他?”
白楼:“……”啊!差点忘了这一茬!她来这就是为了等待庚靳,想要通过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方式接近庚靳的,哪里还想到亘纪麟就是庚靳,现在想来,庚靳这名字拆开来看可就是庚靳么!为什么她当初就没有想到!
一直看着白楼表情的亘纪麟动作一顿,什么?等他?
南莜雨恍若未觉的继续道:“不然呢?你好不容易来来看我一次,什么话也不说就带我来这里了,转眼又开始弄什么酒水,我都不知道你还能弄出那么漂亮的酒,如此不合常理,不是想要等人是什么?”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南莜雨干脆狠狠一点头:“大白,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为什么什么事都不和我说?老是让我蒙在鼓里,这感觉实在不好,下不为例!”
白楼可以明显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越来越灼热,越来越灼热,大有爆发的趋势,赶紧转移话题:“停车!路上有状况!”
你在车子里,帘子都盖着了,还能看到外面的状况?
南莜雨才不饶她,刚要开口,马车突的激烈震动了一下,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白楼一醒,坐直起来,却听破风声从窗外传来。
“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