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发恶的艺术
“娜娜，我回来了！”雪儿把小洛从学校接了回来，他已蹦蹦跳地拉着新认识的姨姨来到厨房见安娜，“娜娜，这是雪儿姨姨……”却看见安娜脸有泪光，叫小洛的笑脸顿时都消失了，他左右张看，怀疑地说，“美薇姨妈来过吗？她又来弄哭你吗？”
看见儿子关切的神情，安娜的伤心都如风飘散了。
“不，她没来过！娜娜没事啊！”安娜展示出一个俏丽的笑容，拥着小洛轻声地说，“妈妈似哭过吗？”
小洛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明白妈妈想要一个什么的答案，他歪着头，替安娜拭去眼角的泪痕，朗声地说：“没有，我妈妈是最厉害的女巫，没有人可以让我妈妈哭的！若有的话，我一定会跟文迪一起去对付那人。”
小洛说得好认真，安娜的心却更不安了。儿子怎会如此重视那人？她却不想加重小洛对史文迪的注意力，只给予一个感谢的轻吻，打发他到花园玩了。因为有两位超级球星正在等着为他表演呢！他也着实是迫不及待地要扑到花园去了。
“你的孩子真懂事，而且很疼你啊！”雪儿的微笑很温暖，而且有一种亲和的能力，都叫人喜欢她、信任她，“夫人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嗯，叫我安娜可以了！”安娜回以一个很轻的笑，像没有听见问题似的，说，“你们想吃什么午餐？”
“噢，什么都行，只要是安娜的手艺，我们也希望一尝啊！”雪儿没有再问，却猜测着是否跟三分王有关？续说，“我和森听文迪说，夫人的手艺是如何的美味，听得我们心痒欲尝啊！”
“嗯。”安娜就是听见他的名字也感心烦，她的脸色是最不懂说谎的，可是，她不想回应什么，只说，“我们不如就在花园进餐吧！”
那是一顿极丰富的午餐，面包、意粉已各备两色，安娜特制带有薰衣草香味的芝士肉肠，从她的玻璃屋而来的杂菜色拉和大大的红苹果，还有烤鸭和烟鱼，桂花曲奇和一瓶没有酒味的葡萄酒。
“一个早上，就能预备这些，安娜，你可以当个大厨师了！”文迪朗声地说。安娜却没有回应他，就连眼角也没瞅一下，他知道刚才的紧拥是真的让她生气了。
“哇，好美味啊！”叶森咬着那有薰衣草香味的芝士肉肠，已忍不住地要赞叹起来。
“噢，是喔，真的好得难以形容！”雪儿却是说那些曲奇，“好清香的桂花味，又松脆，噢，安娜，你要教我弄这个啊！”
安娜终于笑了，只是为儿子端着他最爱的肉酱意粉，小洛也不甘后人地凑热闹起来，他捧住碟子站在自己的椅子上，宣告似的说：“错，错，错，你们都错了！娜娜弄的肉酱意粉是全世界最美味的。”
安娜的笑容更灿烂了，她看见儿子那兴奋的表情，真有趣，这才像个六岁的小孩啊！
“真有那么好味？可以给我尝尝吗？”文迪装出不相信的表情来，小洛已飞也似的扑到他的身旁，把自己的美食放在文迪的面前，又爬到他的膝上，端坐着。
“我给你吃。”小洛天真的脸叫人爱煞，他的小手细心地拿上叉子把意粉松散地卷起来，小心地送进文迪的大口中，紧张地问道，“好味吗？”
“好，真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不知怎的，文迪心中有股热暖在激荡，他把小洛拥在怀中，轻轻地亲吻着那额角上如婴孩般的发丝，他觉得自己真的好喜爱这个孩子，他的心在说，“我真的好想当你的爸爸，真的好想！”
那亲昵的情景，叫叶森和雪儿都好感动，他们像真的父子一样，叶森肯定他这位老友绝对不是为了追求这孩子的妈妈而刻意地扮出宠爱之情，文迪的脸容上是一抹真实的、满溢的父爱，叶森甚至有点吃惊呢！
安娜看见这父子般的亲昵，叫她的心有抽搐的痛楚，她急忙转身而去。她实在不忍心继续剥削儿子享有父爱的权利，可是，她必须如此！雪儿却把安娜的每一个表情都看在眼里，她看见安娜分明是在落泪，却要再一次地掩饰。女性的直觉告诉她——事有地蹊跷。
“来，让三分王教你踢足球。”文迪兴奋地抱着小洛走到小小的球场上，把篮球当作足球用，又拿了两张椅子当作龙门，两人就你一球我一脚的踢得兴高采烈。
叶森仍在拼命地吃，仿佛食物就是他的仇敌一般呢！雪儿却细心看着这满园花丛，真是美不胜收，头上的垂柳随风飘荡，宁静又优雅，就像安娜给人的感觉一样，她更喜欢这位女巫了。
“我开始相信，文迪这次是认真的。”叶森看着小球场中的大小两人，“他似乎不单止爱上洛夫人，他似乎更想当这孩子的父亲啊！”
“可是，安娜却有意避开他啊！他喜欢，不代表安娜喜欢的。”雪儿说，“但，我总觉得……安娜有些心事。”
“没有人是没心事的。”叶森笑着，握着他妻子的手，“我的心事就是，我始终说不清我有多爱你！”她轻笑地给了他一个吻，再一次，他们感谢洛夫人给他们的帮助，让他们真正地遇上。
当安娜从厨房捧着一大瓶冰凉的栖子蜜出来时，文迪已迫不及待地又回到餐桌上，协助安娜拿杯子，小洛却刚找到踢球的乐趣，仍专注地在起脚。
“砰”的一声，小洛踢了一个好劲的球，文迪正要鼓起掌来，不料，球已撞在一丛粉蓝色的丁香之中，安娜心痛地按着胸口喊道：“噢，那是我新栽种的品种啊！”已弹起身来，要去制止小洛的暴行，却被文迪拉住了。
“安娜，男孩子都是这样长大的啊！你不可阻碍他运动神经的成长。”文迪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认真得很。
“可是，你也不应让他把篮球当作足球踢的，你忘了你的脚踝就曾经这样伤了？”安娜甩开他的手，赶忙走进屋中找来一个小足球，给小洛换了过来，她才心安地回到餐席中。
“我有这么伤过吗？怎么我也不知道？”安迪想了好一会，也找不到相关的记忆。
“你在大学和最初的两年职业赛中，受伤的花样也真多，可都是被人侵犯弄伤的多。”叶森好奇地说，“他不是蠢得如此吧！”
“我怎么知道，他当初来找我时，就是为了脚伤。”安娜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那么久之前的事，也许是我记错了。”她已开始收拾满桌狼藉的碗碟，说，“今天，真的好多谢几位的帮助，我想，我会让小洛转到另一间学校的，那就免却不必要的麻烦了。”
“转校？值得吗？到了另一间学校，那些记者也会追逐而来的。”文迪端坐起来，认真非常地说，“小洛没必要转校，明天我会送他上学。”
“史先生，我真不明白你，你为什么偏要来搅乱我们的生活？请你记得，累小洛上学变得要上战场一样的人，是你！”安娜站住，生气得满脸红火却更像天边的彩云，声音却仍是如此的轻细婉约，“只要你离开，我们的生活便会恢复正常。”叶森和雪儿想不到洛夫人生气时，举止音容仍如此的优美，声音半点不似愤怒，却有点委婉，眼神更是凄迷动人，根本就叫人看得更着迷了！雪儿托着腮想，难怪三分王就是胆敢如此无赖，安娜根本不懂得发恶的艺术！
“我不是来搅乱你的生活，而是要你活得更幸福！”文迪仍是如此的不要脸，他以为安娜是没理由不喜欢自己的，“我会每天送小洛上学，我更要你成为真正三分王的皇后。”
“够了，史先生，请你走吧。”安娜的声音有点抖了，眼睛也在哭诉似的，“我已多次告诉你，你是不会再有爱情的，我不会蠢得自讨苦吃，也没有义务陪你痛苦。”
“错，你有这义务，因为那份‘魔法契约’是你弄出来的，是你累我失去爱情。”文迪靠近她说，“但我很怀疑你的话！让我告诉你，洛安娜，你就让我触电般痴迷，我一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我所要的女人，是你告诉我，你就是我真正的爱情。我才不管你说的是什么契约，除非你把那什么契约拿出来给我看，又或者，你找来那个被我遗忘了的女孩，否则，你休想打发我走！”
“你……”安娜一身都在颤动，心脏似要爆炸开来了，“你实在无赖得叫人好讨厌！”她是真的生气了，只见她的长发缓缓地飘飞而起，脸上再没有了任何的表情，眼中的星光却凌厉如剑，她一字一字地说：“你——不——要——再——来——骚——扰——我！”接着是一连串的爆裂之声，餐桌上所有的杯子、碟子、大小的碗子，全都炸了，碎末洒了一地，更叫人惊讶的是，那满盘的苹果跟刀、叉子、汤匙，竟一一地升在半空载浮载沉的，仿佛都正瞄准着文迪来，而安娜的眼光更为冰冷，她的身子一直在颤抖，两手紧握着拳似是在勉力控制自己的怒气，座上的都目瞪口呆，惊讶得连害怕也忘了。
“娜娜。”小洛飞奔而来，一双小手死命地按着母亲的眼睛，所有漂浮的物体一下子都掉下来了。
安娜软软地跌坐在地上，她真正地哭了，哭得像个抽泣的小女孩，叫看见的人都痛心了。
“不用怕，不要生气了。娜娜，乖啊！”小洛把妈妈拥在他的小胸膛中，安慰着。
“我没事了，多谢你。”安娜破涕为笑，抚着小洛，“你是妈妈最重要的，我一定要守护你。”
“是小洛守护娜娜才是啊！”他神气地说，“以后不要胡乱发脾气！”雪儿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安娜的生气是如此的妩媚，原本她是不可以让自己真正地动怒，那是一件真正危险的事啊！可，这却叫安娜太辛苦了，就是想好好发泄怒气也不成，真可怜！
“你倦了，不如我伴你回到房中休息一会吧。”雪儿快步走来扶起一身乏力的安娜，一个带着安慰又温柔的微笑，叫安娜没法拒绝她的提议，两个美丽的身影渐渐没入屋中，席上的两位男士却仍是呆呆的说不上一句话来。
踏入安娜的房间，雪儿如回到花园的自然境地，脚下是青草般的地毡，她更怀疑那真的是草！天花是漂浮的云，有阳光似电灯一样照遍一室，可是，当安娜低声说“暗一点吧”，那天花中的太阳竟缓缓躲进墙角，整间房便陷入黄昏的光景。而床头一个不断回旋打转如天运仪的玩意，一直吸引着雪儿的眼目。书桌的边端上，一股只有二尺高的小旋风如龙般舞动，煞是迫真！而奇趣的是，在风眼当中竟有一个木盒子在不住回旋，相信那旋风是为守护那盒子而设的，雪儿看得嘴也合不拢了。又看见几本书竖立着在自动地揭动，仿佛在呼唤人来翻阅它们似的，十分卖力呢！半空中，又有一只扬帆的小船在全速航行着，几乎要铲向雪儿的头来了，都叫她没法不惊奇得傻了眼。
“那只船，好美啊！”雪儿看见那胀满的帆像真的在接风而行一样，“真神奇啊！”
“那是小洛爸爸从前送我的，只要它自如地运作着，我就知道他仍活得很好。”安娜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那船，“本来它应该在天花上航行的，但现在却愈来愈近，真叫人烦恼！”
“你一定好爱他。”雪儿看见安娜的眼中闪出一抹怜爱，那艘小船的主人一定叫她思念非常。
“不，我恨他，我不想再看见他。”安娜合上眼睛，倦容已浮上脸来，她似已陷入睡眠中，一道微细的声音却仍在说，“麻烦你了，雪儿，请你转告史先生，不要再花时间在我的身上，有劳你。”
“好，我会。你好好睡一会吧。”雪儿明白安娜的苦恼，平白安宁的生活竟遇上三分王这麻烦的无赖，又惹上一堆如苍蝇的记者，那真是难以忍受。可是，她总觉得安娜要拒绝文迪的背后，必然另有原因。正在思量之中，那半空中的帆船又在她的眼前驶过。她想：“就是为了这船的主人吧，也许，一次失败的婚姻叫安娜不再信任男人。”可是，她却不知道，这船主竟就在花园中，正跟小洛玩得忘形呢！
雪儿静静地离开了安娜的房间，心情却是出奇的兴奋，她如鹿似的快步走来，轻巧地坐回叶森的身边，掩不住心中的惊叹，说：“我现在真真正正地确认，这世上真的有女巫！安娜真是一位好神奇的女人，她真的好特别，好特别。”
“那当然了，否则，我们的三分王怎会如此倾倒？”叶森大笑起来，“你看，他已把自己当作是人家的爸爸来了。”
“嗨，雪儿，安娜如何了？”文迪第一时间跑来查问着，跟小洛排排地坐在一起，拿着一瓶家庭装可乐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
“安娜叫我转告你，不要再花时间在她身上。”雪儿坦白地说，“你是否要检讨一下你的追求方法？”
“不，娜娜很喜欢文迪的啊！她是你的超级球迷啊，你所有的比赛她都会看的，就是有客人，她也不见来看你的比赛呢！”小洛焦急地说，“我要文迪当我爸爸。”
“我刚才在她的房中看见一艘很神奇的小船，你妈妈说是你爸爸从前送她的，究竟你爸爸在哪？”雪儿抚着小洛的头哄着说。
“娜娜从来不说爸爸的，我只听过一次，是跟美薇姨妈谈的，结果娜娜大发脾气把姨妈家中所有的东西都毁了，今天是我第二次看见她生气。”小洛又喝了一口可乐，随意地说，“究竟你们怎么样令她生气的？这是一件难事来啊，你们真行。”
“你刚才掩着妈妈的眼睛，是为什么？”叶森好奇地说，“你真本事，懂得照顾妈妈呢！”
“是美薇姨妈教我的，她说娜娜的魔法力量都在她的眼睛，所以，她生气时，魔法力量失控的话，要第一时间让她合上眼。”小洛得意地说，“姨妈说，我是娜娜的守护者，要为娜娜找回爸爸。”
“要你找爸爸？”文迪不安地说，“你如何找？”
“我找到了，你不就是我的爸爸吗？”小洛天真地笑着，“娜娜一定喜欢你的。”这叫文迪高兴得又把小洛高高地抱起来。
“对，我会努力追求你妈妈，那么，我就是你爸爸了。”两人笑作一团，亲昵得就跟真的父子无异。
夜幕已垂，叶森跟雪儿要走了，文迪却坚持留下来，小洛高兴得不得了，叶氏夫妇却惊讶于三分王的脸皮厚度。
“文迪，人家都没准许你留下，这行为是不是厚颜无耻？”叶森笑说。
“对，你这样可是会把她吓坏的。”雪儿开始同情安娜了，“她若真的不喜欢你，也迫不来的。”
“放心，我一向对女人都讲风度的。”文迪心中只想跟安娜两母子多聚些时间，因为几天后，浪人队要北上集训，那可要三个月之久，他的心已有一万个不舍了，“我只是为了方便明天送小洛上学而已！”
安娜在窗边看着小洛跟文迪把叶森夫妇送走，他们又回到屋来，在厨房中找吃的，弄得餐具都在铿锵地响个不停，又似是两父子在拿餐具当作乐器，正哼着浪人队的胜利之歌。她仍躲在房内不想见人，她真的不想赶文迪走，可是，她出现的话，她一定要如此做，所以，她唯有继续躲起来。头在痛，心在烦，为什么一切的事都不能在自己预算之内？她又拿起她的占卜牌来，要一再细心地为自己的爱情问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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