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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不求回报

西西从色彩缤纷的梦里醒来。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东方露出一抹白。

她泻了一地的长发在淡淡的金色光芒下显得那么美丽。她咕噜一声爬了起来。

她是很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她是在床上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却总是在地上?老是睡在地上她迟早要得风湿病。

该不会是Jason晚上偷偷把她咬下来的吧?她怨恨地想。

红木床上的青年睡得还很安稳,伴随着浅浅的呼吸,胸口微微起伏。她静静地坐在床沿看着他的睡容,一种莫名的感情填满了胸臆,一向浮躁的心情在他身旁的时候总是沉静如水。

她从Jason那里知道的,事情远远比他那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严重许多。他在来学校的时候,发生了十分严重的车祸,才刚送车厂检修的专车居然鬼使神差地刹车失灵,当时车子撞上了公路上的防护栏,在空中连连翻了好几个跟斗才落地。幸而那个年轻助理在车祸时紧紧护住了时钰,替他挡了一下最致命的撞击,这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是有人要害他。Jason如此肯定地说。

是谁呢?那个藏在幕后的凶手……时钰心里会有数吗?西西轻轻地抚开他垂在颊边的发丝,他比以往更苍白的面色令人心疼。如果时钰心里明白,那恐怕要比不知道更痛苦得多吧。

她想起那个短发俏丽的黎薇,想起她乘人之危逼婚的小人行径,不由有些恼怒,“你喜欢她吗,我可不喜欢她。”她对着睡熟的时钰说了好多黎薇的坏话,“如果你不喜欢她,可千万别答应……当然如果你喜欢她,那,那也要考虑清楚了。她是比我漂亮了一点,好像也比我聪明了一点,家世也比我稍微殷实了一些些,还有气质也比我高贵了一咪咪……”唉唉唉,她干吗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反正你要记住了,爱情这种东西啊,是要你情我愿的,有一点点勉强都不可以的。”说着说着,她好像把自己也给绕进去了。

一直在勉强时钰的人根本就是她自己嘛。

“时钰,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她俯下身,将温暖的嘴唇轻轻贴在他偏冷的脸颊。片刻,她抬起脸来,红扑扑的,有点喜洋洋,又颇觉自己脸皮很厚,“这个就当作保护费吧,你不反对我就认定你是默认了哦。嘿嘿……”笑得好诈。

睡着的人会反对才有鬼。

她很习惯地从窗户爬下去,一路提着裙子奔狗洞而去了。

过了好一阵子,红木床上的青年睁开眼,左颊上似乎还残余着谁留下的温度。他幽深的俊眸里装满了不敢置信,就这样睁着到天全亮。

“时钰,时钰?”

“嗯?”他回过神来,茫然地应了一声。

黎薇古怪地瞅了他一眼,“你在发呆吗?这倒是稀奇的事。”她靠近他,声音低低的,“在想什么?”

一抹可疑的红染上他的耳垂,“唔,没什么。”

“没什么你已经走神第九十九次了?”让她这么一个大小姐伺候他这么一个大少爷吃早饭真是为难了她了。一碗粥他不急不慢地吃了快一个小时,害她都想翻桌子走人了,“你快点吃,吃完了,我给你换药。”他们两人速速把“公事”办完吧。

“嗯。”既然是公事,那他当然要不遗余力地“配合”了。

“对了。”趁着他慢吞吞在吃粥的时候,她突然出声。

“嗯?”

黎薇偏着头看他,“前些天你说,有那么一种人,他喜欢着你,不计后果,不求回报……”她那双同时钰十分相似的宁静眸子掺了点异样的思绪,“这样的人,你遇到了吗?”

“少爷,该吃药了。”老管事端着汤药走进房间。

一只狗飞扑了上前,就着他放在桌上的汤药伸出舌头就是两口。

老管事无语了好一阵,慢慢地转过头对时钰说:“少爷,这只狗到底是怎么回事?它对中药真的那么感兴趣吗?”每次他送药进来,它都要先“品尝”一下。

他懂什么?她这叫以身试毒好不好?西西甩尾巴。

只能喝小狗的口水的时钰无奈地看了看仰高了头,不知道在得意个什么劲的CICI,苦笑道:“随它去吧。”

“少爷真是太纵容它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狗,万一有什么细菌疾病该怎么办?”老管事愤愤地说,不一会,右脚的裤管又叫它恼怒地咬住不放。

“唉……”时钰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有它在,当真是片刻不得宁静。

喝了药,他让老管事先去做事了。他躺在床上也是无聊,便翻开课本聊胜于无地看着。看了一会,竟觉得有些异常的安静,他下意识地转动视线,移向趴在他床头的小狗,它很是认真地盯着他翻的课本,学习得很是有劲头。

看完了他翻着的那一页,它还仰起头瞧向他,好像在催促他翻页……

如此好学的小狗,Jason当真要多与它学习学习了。只是……一般的小狗有这样的智力吗?

反而变成时钰陪着“小狗”读了会书,因为他身体还在恢复期,所以提前到十一点便要入寝。相较于那个死得很惨的司机跟死得很英勇的年轻助理,他伤得算很轻微了,静养了数日之后已经可以下床拄拐杖慢慢地行走。

但已经临近了期末考,所以时家已经与学校打好商量,这次的期末他可以免考,安心在家静养。其实对于时家来说,考不考试都没有什么区别,剩下来的时间,时钰可以自由支配,他也没怎么闲下来,公司里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书香的改造策划案已经全面启动,这会是他强有力的反击之举。

也就到了晚上的时候,他才会有事没事地翻翻课本,开电脑画画设计图。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也不太清楚,只是如果读书的时候旁边会不离不弃地蹲着一只小狗,聚精会神地盯着课本一起学习,他大约会觉得心情很不错。

时钰睡着之后,西西指挥着Jason站岗,她翻身下床,照例是要巡视一下时府的。

望着她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当真以为自己是警犬了吗?Jason颇为无语,干吗它要听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的话!目光复杂地瞥向已然入睡的主人,如果有一天他发现夜夜陪在自己身边的小狗原来是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的柳西西,不晓得会是怎生的反应……

她可是吃尽了他豆腐的。毕竟她曾那么****地扑过他的胸部,还胆敢趁他熟睡之时潜入他的被窝取暖,所以,会把她抓去炖狗肉的吧……这么一想,Jason心里微微有些平静了,站岗的时候腰也挺直了,也精神了。

“少爷换过药了吗?”

“临睡前又给换了一次,我看了看这伤势,也差不多是要好了。”

西西趴在窗户上,竖起耳朵,想把屋子里私底下的对话听清楚。金色薄纱窗帘被风吹起,正好挡住了她的身子,成就了绝佳的窃听位置。

“唉……”时钰的妈妈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背过身转向房里挂着的那一面巨大的画像。画像上的男子有一张清秀俊美的容颜,笑容浅浅的,在左颊边还挂着一颗深酒窝,就仿佛是温柔版的时钰,“你留给我们母子的,是一堆烂摊子……老徐……我当初的选择是真的错了吗?如果我没有离开,就算没有钱……也没有关系。”

“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老管事口气忽然凄凉,趁着时母一时的失神,闭眸深吸了口气,睁开眼时,复又是那个勤勤恳恳的老管事,“你要知道,薛总经理是为了少爷好。留给他的时间太少了……而他的心太软了,以后怎么撑得起大局?”

“但我看小钰好像没有跟薇薇一起的意思……”时母也不能确定,犹豫地看了看老管事,“我总觉得……”

“什么呢?”老管事浑浊的眸光透着犀利。

“我总觉得小钰心里有人了。”就算母子的感情不深了,但总有那么一点血缘相连、心意相通。她隐隐感到儿子时而是快乐的,自从他爸爸出事过世之后,便很难看到他如一汪死水的眼底会出现笑意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微不可见的改变?

“这不可能,少爷的一举一动都在薛总经理的掌握之中,如果少爷当真有喜欢的人了,薛总经理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老管事对此事付之一笑。

“希望是这样。”时母的美眸流露出漫漫的担忧,“否则,我们这不是在造孽吗?”

她抬起头,静静地凝望着画里那温情脉脉的年轻男子,“他明明应该是那样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却纡尊降贵,如朋友般对待每一个人。这么个好人,到后来还不是一样被人害死?对别人好,别人却要在背后捅你一刀,甚至置你于死地,你又何苦善良?”

她只是不想时钰步他的后尘。

老管事举步走到窗前,顺手揽过飞舞的幔纱窗帘,合上窗,透过月光西西看见他忠厚的脸庞蒙着一层寒意。

苦读了半个多月,到了临近考试的前一个礼拜,西西才发现原来这个世上有一种课叫做“划重点”,而有一种用功叫做“临时抱佛脚”。

“为什么不告诉我老师会划重点,为什么,为什么?”她气得跳脚。

沈小慧耸耸肩,“因为这样比较好玩啊。”

“什么好玩?”

“看你被大家欺负,觉得好玩啊。”她笑眯眯地搂住西西的胳膊,两个人感情好得就像两姐妹……西西对此抱有怀疑。

“我被欺负……于是你就高兴了?”西西很不高兴地拍脚板。

沈小慧眨眨眼,精致美丽的脸庞很平静,她开口道:“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欺负你呢?黎凡凡是,我是,同学们都是,就连冷血的时钰也……偶尔为之呢?”

西西一愣,怎么听着好不对劲?这口吻隐隐羡慕几分,沈小慧你有被虐癖啊?被人欺负,被人踩扁,特别是被喜欢的人一再地无视,就像躲瘟神一样会快乐吗?

“像我这样的人,在班级里,又有谁会在乎我呢?今天我不在了,谁会知道呢?”沈小慧单手托着腮,秀眸流露出淡淡的寂寞,“我还记得,去年冬天,你病了几天在家,我一个人,都没有人来同我说话……回了家,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情。爸爸在外面有了家,妈妈整天只知道顾影自怜。”

“小慧你也不容易……”西西从来不知道原来在她冷漠的外衣下也有属于她自己的小辛酸。

“如果我也能像你一样,粗神经,傻大姐,又笨又盲目那该有多好,就算只是娱乐大众,但至少还有人知道我的存在啊。”沈小慧悲哀地说,“如果我能有你的阿Q精神,脸皮能厚到墙壁程度,又有什么能难倒我的?”

西西额头黑线无数。沈小慧没有人缘,完全是因为她的恶毒口舌吧。

她站起来,拍拍西西的肩膀,鼓励道:“你要继续努力,也许有一天时钰受不了你的缠功,也会缴械投降呢?你的胜利指日可待。”

“沈小慧……你活该没朋友。”

在爱情路上,她是勇往直前义无反顾的。她喜欢时钰,并不要他能积极响应什么,他那冷冷清清的性子也无法回应她的满腔热情,她愿意自己织下漫漫情网,网住了自己,逃了他,这不是愚蠢,而是心甘情愿。

谁叫她是这么喜欢他的呢。

为了时钰,她可是什么事都愿意去尝试的,包括……

不久,建筑三班突然爆发了一声怒吼:“柳西西,把手机还给我!”黎凡凡从位置上跳起来想抓住跟泥鳅一样滑溜的西西。她神经兮兮地跑来跟他套近乎,他就知道没好事,就是没提防,没提防她就出事。

“你里面一定有时钰的电话,对不对?”她躲,她再躲。

“没有!”

“一定有!”她才不信。

“真没有。”有也不给她。他就是不爽她跟个傻瓜一样地追着人家屁股后面,她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时钰。就是喜欢他,也比喜欢时钰好!

“黎凡凡你骗人就是猪。”她一路跑到铁树边,回头对着离了一段路得黎凡凡道。

“我骗你就是猪。”黎凡凡镇定地说。

“……”大奸人黎凡凡!

“柳西西你要是不把手机还我,下次逮到你,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黎凡凡咧嘴恐吓,他难得一脸的愠色,证明他当真会让她死得很难看。

但是她说过,为了时钰,她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包括挑战邪恶的黎凡凡。

临考前一晚,她乖乖地窝在房间里读书。狗头上绑了一圈白布条,还插了两根红蜡烛,狗爪子努力地翻课本。

天边繁星似锦。

他好像在谁的眼底也曾见到过这碎了漫天的星光,盈盈间,是恼人的光。

柳西西……白天忽然接到她的来电,莫名其妙地嘱咐了一堆令人困恼的话,吃饭穿衣睡觉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她都要好好地过问一遍,好像两人有多熟识一样。

他当她只是个认识的陌生人,同行在路上,他不会与她打招呼,生命里不会与她有交集。她却偏偏定位不清。这样搞不清状况的人,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他没有挂她电话,在她废话连篇了一堆的时候。也许他是怕,就算挂了电话,凭她那毅力,会坚持不懈地重拨吧……

他只是有些不解,黎凡凡怎么肯把手机借给她。莫不是……莫不是她偷来的吧?时钰只觉太阳穴又在隐隐发疼。她当真会是做这种蠢事的人啊。

“外面风这么大,把窗户给关了吧。”黎薇走进房间,看到大开的窗子微微皱眉道。

时钰将视线调回电脑,淡淡地说道:“就开着吧,cici还没有回来。”

黎薇微微一愣,随即笑道:“真难得,你也会捡野狗回来。我堂哥家里有一只公的狐狸犬,早想要给它配只漂亮的母狗,就一直找不到合适的。那只小狐狸犬长得倒是挺漂亮的,改天我抱去给它培养培养感情。”

时钰忽然扬起头,一双讳莫如深的幽眸冷冰冰地盯着黎薇瞧,她被他瞧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由得问:“怎么了?”她又不是让他跟公狗交配。

“别动cici。”时钰的声音不太愉快。

黎薇被吓了一跳。能叫时钰动怒的事不多了,为了一只野狗,值得吗?“你说不动就不动吧。”她也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我跟你的婚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这件事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有黎家给你撑腰,你还怕谁敢在盛世财团里给你捣鬼?当然对我也有好处,我们可取所需,这不是当初就说好的吗?”她压低了声音又问。

“我没有说不可以。”他说。一个人的影像毫无预兆地闪过他的脑海,他一愣。那个人……非要笑意盈盈地说喜欢他不可。他不许她胡说,不许她胡说……

“那你也没说可以。”黎薇叹了口气,“时钰,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了。难道你最大的心愿,不就是要把你爸爸留给你的东西抢回来吗?”

时钰没有答话,他望着黎薇的眼,一双平静无波,静若处子的幽眸,也如同一潭死水。

这是一双对他毫无感情的眼。

这是一双希望同他结合的女人的眼。

因为利益均沾。

他又将视线调向深夜里灵动闪烁的美丽星星。那一片令人沉醉的星海,却是他怎样都抓不住的遥远。

“我觉得有点冷了。”他声音有点哑。

黎薇起身关上窗户,她瞥了眼这浓得像墨一样的夜,不太明白他在迟疑地看着什么。还在想那只小狗吗?这简直是有点……太超过了吧。

“薇薇,就按原来约定的做吧。”他平静地决定,“你帮我拿回盛世的股权,我帮你脱离那个家,做对美满的夫妻。”

大考成绩公布的那天,校宣传栏前挤满了建筑三班的学生,别个班的想来看成绩,挤了半天愣是没挤进一根小指头。

就连在家养伤的时钰,也拄着拐杖站在宣传栏前跟同学们一起等着发榜。

大家一起从第一名数到第一百名,又从第一百名数到第一名,越看越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柳西西给钉在这红榜上。

第二张红榜贴了出来,沈小慧啊了一声,“第一百零一名……柳西西,你是存心想把大家给气死是吗?”

西西抬起头,看见好几个同学已经忙着脱鞋子要扁她了。她惊奇地叫道:“不对,时钰怎么也有名次?他连考试都没参加!”

众人有志一同地望向时钰。

时钰说:“我跟学校申请在家考试,并获得了批准。我想,这没有什么不对吧?”他居高临下地环顾了一下,最后将视线落在满面怨色的西西脸上。她对他总是笑意盈盈的,百般讨好,何曾怨过他?

他蹙起眉头,挺直了腰,生硬地说道:“愿赌服输,柳西西,你说是吗?”

“是……”西西硬着头皮道。

“那我们的约定你还记得吗?”他又问。

“记得。”西西讷讷地吐了两个字。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西西咬牙,很想无视这个男人。他这是把她往死里逼,一点喘息的空间都不留给她啊。而她呢,装无赖可以,装白痴可以,就是偏偏在他面前没办法失信。她挺起胸膛,站了出来,面上虽然在抽搐,却还是硬生生地挤出一抹笑,“我,柳西西,发誓再也不喜欢时钰了。我要再喜欢时钰,我就不是人,我是狗。”

台下一片哗然,只有时钰蹙起眉,好像不太满意,她含泪补充道:“我吃一辈子的泡面,喝一辈子的泡面汤。”

她瞧见时钰在瞪她了。

“我再喜欢时钰,我孩子以后就是泡面头……”呜呜呜,儿啊,娘对不起你。

商人都是这样锱铢必较吗?

沈小慧拼命在拉她的袖管,“西西你疯啦,干吗发这样的誓,你根本做不到。”要能做到,还用得着发誓吗?

柳西西只觉一阵鼻酸。她忙吸了吸鼻子,忍住那股酸意冒上眼眶。不要紧的,不要紧的,吃没营养的泡面不要紧,喝没味道的泡面汤不要紧,她身体好顶得住,生下来的仔是泡面头也不要紧,还是可以拉直洗直吹直的。

时钰对她苦苦相逼也不要紧的,“哇……”她一把搂住小慧哭得稀里哗啦。

他这次真的好绝情,割断了她一切的想念。他不喜欢她,一点都没有那点意思,是她在单相思啊……

要紧的,关于他的一切都是要紧的。

说得再好听,想得再无所谓,他不喜欢她,是这样的不喜欢,她无可遏止地悲伤了。

“西西,你要坚强。”

这些天听这句话听得她耳朵都长茧了。

她掏掏耳洞,“我干吗要坚强,我好得很,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黎凡凡忙趴到她面前,“怎么,你终于想通了?不再喜欢时钰了?其实,时钰这个人又阴沉又乖僻,一点都不适合你这种青春小姑娘的。你倒不如考虑考虑,就比如说学习成绩好,体育又是全能型的,人长得帅到一塌糊涂,虽然有一点点贪财,但绝对是个居家爱家好男人的‘其他阳光型的男生’。”

西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时钰哪里阴沉了?他只是不太爱说话。”

“他那样还不算阴沉啊?”黎凡凡露出一副被她打败的无奈模样,“你是被他的外表给蒙蔽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时钰这个人心机很重的,做事情心狠手辣,把你给卖了你还在帮他数钱。”

她这种小白痴,估计很有可能被反复贩卖。

“他不是这种人!”她跳起来气得跳脚,惊得黎凡凡赶紧搂住他的狐狸犬,免得被她乱脚踩死,“你知道他多少,知道他所处的环境有多危险,知道他承受的压力有多沉重,知道他在风光之后一直都只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吗?”有人要害他性命,有人要谋他家产,还有一些人表面上装着好关心,实则是要逼婚夺权。那些所谓的血缘至亲,那些所谓的慈祥长辈都怀着豺狼野心虎视眈眈,巴不得他只做他们的傀儡主子。

她一把甩了剪刀,“你家笨狗的美容我不做了。哼。”

为她好,她还冲他发火?黎凡凡也老大不爽了,“你以为只有你一家宠物店啊。走就走,这次老子组织的暑期游你也别参加了。你不是喜欢时钰吗?你叫他带你去好了。”她居然敢说他的宝贝狗是笨狗,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走到店门口,突然回头,气极反笑,“我就是太清楚时钰这个人了,太清楚他生活的那个圈子了,才会说这样的话。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小鬼,要到什么时候才知道谁才是真正站在你那一边的?你当他是宝,他却以为你是绊脚石。为什么他对你一直是不理不睬,采取放任的态度,现在却要你当众宣布以后再也不缠着他,你想过没有?他这是给他那个未婚妻吃定心丸呢。你蠢,不代表人家也蠢,你那乏善可陈的十八代祖宗故事早就被人查烂了。人家为什么没把你放在眼里呢,就是看明白了时大少爷的心思,利益为上。懂不懂,小鬼?”

吃完最爱的法国腊肠大餐,jason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伸展四肢,漫步在时府幽深深的庭院间。

身为一只养尊处优的纯正德牧,它人生的任务就是吃饭、睡觉,闲来散步,定期做做美容。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可是,在这富裕的生活背后,Jason偶尔也会觉得胸臆间满是空虚的感觉。

被困在这号称国家森林公园的时府之内,它只能抬头仰望浩瀚无垠的天空,嚎叫两声——无聊啊。它是井底之蛙,连草地上一只蜈蚣也能让它睁圆了眼研究上一天。

它缓慢地走到泳池的那头,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看少爷的窗户,突然吓了一跳。

有一只体态优美,小巧可人的小犬,哀怜地蹲在窗台前,以很孤独的姿势抬头仰望着清风明月。

它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呢。嚣张跋扈、没头没脑的蠢姑娘。

它吠了一声,四肢舒展起来,飞也似的奔跑着回宅子里,长尾巴摇得很是欢快。

蹬蹬蹬上了楼,跳上窗,推开门。

西西如一尊石雕像静静地望着前方,那个叽叽喳喳喜欢说个不停的,烦人的西西不见了。

它伸出前爪,抓抓她的头。

“Jason,我讨厌人家说时钰的坏话。”她的目光忧伤,明眸间漾着一层朦胧水汽,看上去稚气又倔强,“黎凡凡是个大笨蛋,大笨蛋。他竟敢说时钰不好,我要跟他一刀两断。”

她别过头去,可怜兮兮地看着Jason,软声道:“Jason,你说时钰好不好?”

Jason立马挺起胸膛,不害臊地夸道:“我家少爷是全天下最英伟的少爷。”

“什么心狠手辣,什么冷血动物,还什么把我卖了。去他的黎凡凡。”西西攥起小拳头,激愤地吼道,“时钰才不是这种人,不是,不是!”

“呸,我家少爷才不是这种人。”Jason热情呼应,一时之间,狗吠声此起彼伏,响彻时府。

“是进了贼,还是来了强盗,让你们两只叫得这么欢快?”时钰不知何时出现,背靠在墙上,颇好笑地望着两只狗,不知它们俩在义愤填膺地交流什么东西。

西西睁着圆眸凝望着他。

几天不见他已经不靠拐杖走路了,风姿卓卓地伫立在月光下,如一潭深泓的黑瞳带着零星笑意瞥着她。

西西发过毒誓之后,他真的感到浑身轻松,这么快乐吗?

她当真有妨碍到他人生道路上的追求吗?

身体蓦然一轻,鼻间染上时钰身上沐浴乳的香气,她心头微微发软,他从来没有主动地抱过她,这样的热情顿时让她的忧伤细胞死光光了。

“这么多天你都消失到哪里去了?”柔嗓有隐隐的责备之意,大掌却很是温柔地抚顺她头上的发,“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我是说,这里的人都不算好,所以你总有一天会离开的……”他沉吟着,剑眉淡淡蹙成一团阴霾的山峰。

片刻,他突然扬起笑容,“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傻姑娘吗?她再也不会缠着我了,再也不敢喜欢我了。这样做,固然是绝情了些,伤自尊了些,但毕竟也是从她的角度出发去考量的啊。你说,她会不会因此而记恨于我?”阴柔的口吻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悔。他多的是手段去断了她的想念,去将她摒弃于杂念之外,偏偏要选择这样伤人的,卑鄙的方法……他眸光阴暗地凝着怀里美丽的狐狸犬,它明亮清澈的圆眸有多像她的。

“这里不好,当真是不好……”他将她从怀里放开,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礼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条黄金小细链,链上挂着手工精美的小狗狗图案。小细链还有一个特别之处,便是要用钥匙打开。他用小金锁旋开链子,给她的狗爪子戴上,笑着说:“我说过,这里是龙潭虎穴,进来得容易,想出去可是困难了。”

他颊边露出酒窝,只是深瞳却是毫无笑意的。

西西完全被这条可爱的链子给吸引住了,跳起来走了两步,链上的挂坠因为她的摇晃而发出丁丁当当的清脆响声。

这个是……时钰送她的……她不禁乐坏了。

跳下床,耀武扬威似的在Jason面前晃了一圈,故意将挂坠弄得哗啦啦地响,“你有吗,你有吗?”她饶是得意万分,“时钰还是比较疼我呢。”

跟一只狗儿争宠,她真是好本事呢。

Jason侧着脸,看见少爷垂着眼静静看着还在蹦跳得意的西西,俊颜挂着一副深思的神情。他微微打了个寒战,心里替眼前这天真的小姑娘悄悄担心起来了。

虽然他曾拍胸脯地力挺他家少爷是全天下最英伟的少爷,但不代表他家少爷心思不是全天下最毒的少爷……

丁丁当当,丁丁当当……

烦死了!

西西满脸黑线地坐下吃饭。

一大清早,她起床的时候,先是一脚踹到了时钰的肚子,时钰闷哼了一声,给弄醒了,然后她正撒开腿想开溜,脚下一阵丁丁当当乱响,吓得她惊慌失措抱头鼠窜,也不晓得时钰瞅见了她没有。

柳父低头看了看女儿的脚踝,不禁想起了前些日子。

时大少爷到他店里说是要打一条带锁的狗链,连设计图纸都给他做好了,让他按着这个款式给打一条。哪知这独一无二的狗链给戴到自己女儿脚上去了……时大少爷到底当他宝贝女儿是啥玩意啊?有钱人家不带这么玩弄小女孩感情的吧。

“西西啊。”老父沉重地说道,“那条脚链好像不是很好看,还是摘下来吧。”

要能取下来,她还能挂着吗?这丁丁当当的,多妨碍她行动啊。问题是,她根本不晓得时钰这家伙把钥匙给藏到哪个疙瘩里去了。

才刚想应他,门外就传来沈小慧的叫声。

她探出头,看见一辆豪华版的黑色凌志停在店门口。

沈小慧朝她招了招手,“再不快点,飞机就要误点了啦。”

她咬了口包子,“我还没吃完。”

“每次去玩,就你拖拖拉拉的。快点打包了,带飞机上去吃嘛。”

“哪有每次?算上这次,明明只有三回而已。”她竖起三根纤细的手指,立即被沈小慧拍脑袋。

“你也拜托一点。我们统共出去玩,也就这三回好不好?”

西西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好像是哦。她吐了吐舌头,拎起早就整理好的行李包,跟老爸说了声,便施施然地坐上车。

第一眼就看见坐在驾驶座边的黎凡凡。她笑嘻嘻地打招呼:“黎凡凡,你家车子很漂亮,果然很上你的档次。”

黎凡凡冷哼了一声,偏过头,懒得理她。这一记马屁算是彻底地拍到了马腿上。

西西浑然不介意,嘿嘿一笑,往后座看去,浑身忽然一僵。

时……时钰!

他大爷正稳稳当当地坐在后座,靠在车窗边吹风。那神情好似多么的悠闲自在,已然身心都投入到令人期待的暑期游中去了。

这个时候,他突然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她瞬间浑身僵化,骨头转动的声音咔哒咔哒地响,“你也,也来了啊?”她嘴边扯起一抹笑,说不清楚是期待还是被吓到了。

他朝她微微颔首,“按照约定,我组织这次的暑期游。”很公式化的回答嘛。

西西满脑子糨糊了。也没听明白他的约定到底是跟谁的约定,组织就组织,他大爷怎么也来了才是关键,她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两人分坐在后车座的两边,中间夹着镇定自若的沈小慧。

“西西。”沈小慧在西西耳边小声道,“这车是时钰的,不是黎凡凡的啦。”

西西一愣,怪不得黎凡凡的脸色跟吃了一顿炸药似的。

“唉,你这条脚链是什么时候买的?”沈小慧低下头看见她素白脚踝上挂了一条黄金链子,可爱至极,不觉怪叫,“好多可爱的小狗……呃,怎么长得有点……”她抬头觑了觑正转过头来满脸错愕的西西。

“怎么长得有点像你啊?”

西西脸色微微刷白,忙拉下裤管企图遮住链子,“没有,没有啦。我随便在街边买的,不值钱的。”她支支吾吾地把目光掉向别处。为什么这趟出来玩,她有种凶多吉少的感觉?

时钰的视线自她美丽的脚踝缓缓地收了回,神情复杂。

到了机场,很多同学都已经在候机厅集合好。黎凡凡把登机卡分发给大家,陆陆续续地上了飞机。

西西眼见着时钰拎着背包飘然进了安检口,犹然不敢置信。从高中到大学,她当真没有见过时钰参加过一次集体活动。

他是哪根筋想不开了?打赌输的人明明就是她的嘛。

登机卡发到她的时候,黎凡凡愣了一下,刚缩回去的手又伸出,想把发出去的登机卡收回来。西西眼明手快地放在屁股后面去,“干吗?发出去的登机卡,等于泼出去的水懂不懂?”

她扬了扬手上的登机卡,笑眯眯地走进安检口。

黎凡凡郁结地看着她的背影,极其烦躁地握紧手上的卡。

“十七号,十七号……”她很自觉地忽略过时钰旁边的空位,往后面走去,“十七号在哪里?”

“在前面啦,你都走过头了。”沈小慧踹她。

她傻眼。前面只剩下一个空位了耶。于是……她好狗运地坐到了时钰的身边。

“今天,天气好像很不错。”她搓着掌心,结结巴巴地找了个她自己都很囧的开场白。

时钰垂着头看杂志,浑然不觉有人在找话题跟他聊天。

“那个……没什么雾,应该会顺利起飞吧。呵呵。”她傻兮兮地笑着说,“我记得有一次,黎凡凡带我去日本玩,本来天气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起了大雾,我们被困在飞机上整整一天一夜。黎凡凡说我是飞行杀手,飞机一遇上我就一定出毛病。”

“啪——”

西西一呆,眼睁睁地看着时钰重重地合上杂志,转头闭目养神去了。她苦笑了一下,真有这么讨厌她吗?

“时钰……”她唤得好无奈,平日里的精神抖擞全叫他的冷漠无情给弄蔫了,受挫了,没辙了。她半是讨好,半是软言软语,“你要我不再喜欢你,一时半刻间我也不能放下这么多年的感情啊,我们打个商量好不好,让我慢慢地试着忘记你。人家不是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吗,总有一天我对你的感情会变淡,变没掉的。”

时钰动了动身子,乌眸幽幽张开,“你会吗?”从他那凉薄的两片唇间吐出的三个字,几乎挤尽了她肺间的空气。

她逃开眼,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耸肩,“你也知道啦,我这个人就是喜新厌旧,忘性大,做事情又是三分钟热度,所以你就不用担心了,说不定过两天我的心里就没你这个人了。”

“是吗?”他喃喃地说。

“是啦,是啦。”西西背过身,不想再面对。

时钰复杂难解地盯着她。她如此通情达理,本是合了他的心意,他该高兴的,该觉得足够了,可是一种难以遏制的怒苗却在胸口的深处在燃烧,觉得被背叛了,被抛弃了。

他握紧双手,克制着自己不要动手去掐她的脖子。

早知道她是个任情任性的人,早就告诫过自己,对这种人不要抱太多的期待,明明也是自己抢先一步断了彼此的想念,却觉不够,她做得不够!

登机半个小时之后,空姐温柔地通知大家,所前往城市突遇大雾,飞机暂时不能起飞,十分抱歉。

顿时,建筑三班的同学有志一同地瞪向某人,某人坐如针扎。她又不是神,也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大雾也不是她喷的,瞪她有个毛用!

她擦了擦汗,转头冲时钰笑,“我就说我是飞行杀手吧。不过你不用担心,这雾来得快,去得也快。”

“希望如此。”时钰淡淡地应道,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西西浑身抖了抖。她怎么觉得,刚才时钰看她的眼神……好像很是怨恨啊。可是,可是……那大雾真的不是她喷的啦……顶多只是有一点点裙带关系而已。

这场雾说来就来,从清晨六点多等到九点多,还是没有散去。很多同学都开始喊肚子饿了。

西西赶紧问时钰饿不饿。

时钰点头说还行。

西西赶紧从旅行包里拿出一碗杯面,得意洋洋地说:“我就怕遇到这种情况,所以特地带了泡面。你等着,我给你泡去。”

正说着,鼻间就闻到一阵泡面香。原来好几个同学耐不住饿,已经泡上了。

西西愣了愣,只见美丽的空服小姐推着车,车上有一叠的杯面。

“机上有提供泡面,你不知道吗?”时钰睨了她一眼。

悲剧。她又不常坐飞机,哪里晓得。每次坐飞机肚子饿,黎凡凡都喂她吃饼干,她讨厌吃饼干,超级讨厌啊。

“那,那你还要吃吗?”西西嗫嚅着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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