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英仰着头,紧闭着双唇,依旧不肯开口,最后还是刘惜开了口,“别这样,求你放过他一马吧,在这样下去会出事的。到时候,对你,对我们都不好!”
沈骜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了一般,一脸漠然的神色,望着跪在地上的王秃顶,仿佛他的脑袋此刻是什么十分值得研究的东西一样。四下里寂静了许久,她也觉得乏味了,神色恹恹的挪开踩在王秃顶背后的那只脚,见他踢得远远的。
回身,脸上浮起一抹不明所以的笑意,在这寂静的午夜看起来十分渗人,她的目光直直的对着刘惜:“多谢你下午将我的晚饭倒掉,亲手将你母亲的阴谋破坏掉,不然就让他们得逞了,这一切都要谢谢你,拜你所赐,我让他们失望了。”
刘惜直直的板着自己的一张脸,面如土色的望着沈骜那抹淡漠的冷笑,一双小手在背后紧紧的拧成了拳头,她被她一番话说得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恨不得一切都是自己做的。
不难相信此刻李秀英和还趴在地上的王秃顶脸上皆是一样的神色,见王秃顶还趴在她房间的地上,沈骜也是笑着转回去,声音凉悠悠的没有一丝情绪:“怎么还不想走?是想我帮你把另一条胳膊也给卸下了吗?”
李秀英连忙将王秃头扶了起来,一步一顿的挪出了沈骜的房间,松开他背上绑着牢牢的衣服,难免会碰到他那条受了伤的胳膊,疼的他一抽一抽的,就差跳起来了。
王秃头扶住自己受了伤的胳膊,疼的大汗淋漓,重新获得自在的王秃头恶狠狠的对着李秀英劈头盖脸道:“等老子把手医好先,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几个婆娘,坏老子好事,这医药费你们是出定了,不然我找人把你家里烧个干净!”
沈骜的字典里头,“惹祸”两个人堂而皇之写的斗大,却独独缺了“善后”这两个字。而且从前的她,自负自己是堂堂沈氏的二小姐,一向觉得自己作为这样一个身居高位的人,晓得怎么闯祸就够了,善后不属于她这么一个身份的人应该钻研的范畴。只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失忆了,现在的她不再是当初沈氏集团的二小姐,骨子里的性格却还是同从前一样,我就说了,有些东西,是改不掉的,即便忘掉一切!
两天后,沈骜半蹲在一个由竹条编起来的破牢笼里,这时的沈骜,才终于明白,当晚李秀英让她识相一点是什么意思,也终于领教到了李秀英母女的心狠手辣。
这个靠竹条编成的牢笼,的确也只能算一个牢笼,也的确只能半蹲着,牢笼的顶上有一个小门能由外打开,里面的人被关进去根本出不来。牢笼顶端靠着一个类似杠杆一样的粗树条平衡着,一旁是水潭,稍一动就会沉下去,将你泡在水底,享受一番窒息的苦楚,等你找到了窍门从新蹲到原来的姿势,牢笼才会从新升上去。
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折磨,更别说是失忆前了。
挺着半蹲这个姿势,寻常做出来都嫌别扭,何况还需要一直保持着。再加上好几天滴水未沾,粒米未进的沈骜,有些体力不支,此时到正午时的太阳已经十分毒辣了,到了夜里,一个不小心睡着了,换动了姿势就会猛的沉到水里,湿尽了的衣衫贴在身上,风吹过来时,格外“凉爽”,冻的人牙关咬的咯咯作响。
亏的身体底子好,好歹撑了一整天,到第二天黎明将至的时候,再也撑不住了,再次狠狠的沉到了水面下,却连喘口气的时候都没有,一瞬间觉得手脚都不再是自己的了。
这样的折磨反反复复,第一天的时候,沈骜还想坚韧的熬一熬就好她们气消了,总会放自己出去的。第二天,被骄阳烤的汗湿衣衫的她,心想要是现在有谁能来救一救就好了,第三天,第四天,眼看就要到第五天了,她才终于明白,这种折腾是无知无尽,不是熬一熬就能完事,而且也不会有谁来救自己了。
灭顶的痛苦中,失忆以后的沈骜第一次,萌发了想死的念头。
当这个死字从脑海深处冒出来时,她灵台上有一瞬难得的清醒,朦胧中想起自己似乎躺在过一张雪白的圆床上,身边有个老嬷嬷,关切的叫着自己姑娘姑娘的。她被自己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想法,但来不及多想,视线的尽头慢慢渡过来一个纤弱的人影。
她强撑着眼皮费力的望过去,刘惜站在阳光中朝着她在笑。
暮色的微光中,她像是欣赏够了她的狼狈模样,才施施然走过来,微微仰头的看着她,语声极其柔和:“这几天,也不知道你在这过的怎么样?”
能将这句话听清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别提要遑论回她。
刘惜等了片刻,笑的愈加开心:“你不是一直都很伶牙俐齿的吗?今天怎么装起斯文来了?难不成是快不行了,已经说不出话了?”
她将牢笼拽下来,走的更近一步与沈骜持平高度:“你很厉害啊,让我爸爸救了你,总是惹我妈妈生气,还霸占我的衣服,我的房间,那晚居然还敢讽刺我,难道不曾想过,我可从来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闷葫芦,迟早会招呼回来的吗?”
仔细的端详了一眼困她的笼子,轻声道:“妈妈让我想过办法,关你几天,好让你反省反省,也好收收性子,静静心,这个笼子伺候得你还算舒服吧?”
脚上一时发麻,整个身子再次瘫了下去,笼子再一次沉向水中,沈骜闷哼了一声。刘惜托着下巴,故作天真道:“你该不会以为你自己还能活着等到我爸爸回来吧?”突然又是一脸厌恶道:“可笑,我爸救你回来,你就忘了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知道吗?现在就算我一刀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
刘惜冷冷的笑着,将她的笼子重新拉了上来,道:“你就不应该活过来,就应该死在那场大雨里,你这条捡回来的命,注定是多余的罢了。竟然还想跟我抢男人,简直是不自量力!”
刘惜前头的那番话,沈骜觉得自己捉弄她在前,她变本加厉报复在后,将自己折腾成这样算她有才有本事,自己技不如人,栽了,认这个栽。可是后面这番话,却让沈骜听不下去了,活下去的权利难道也要被他人剥夺吗?之前的死里逃生就已经够惨了,为什么命运还要这般和自己过不去?难道死也要顺从别人么?这样未免有些太悲哀了吧?
刘惜突然打开了她头顶上的盖子,伸手进来拧住沈骜的衣领,沈骜一个踉跄免不了又要往下坠去,却险些迅速的调整好姿势,定住了正在下沉的牢笼,慢慢的将困着沈骜的笼子按下水中,轻笑道:“看来你是时候该上路了,就让我,送你一程吧。”
沈骜没有挣扎,瞪大了双眼,任由自己的头顶没过水面。刘惜脸上的笑越发扭曲,沈骜强撑出半口气,反手牢牢的握住刘惜伸进笼中的胳膊,唇角在水下挤出一点笑意来,往水底狠狠的一拖,按着她的头不让她喘气,让她也尝尝窒息之苦是什么个滋味,立时只见刘惜像个下了水的旱鸭子,使劲的扑腾着,就是挣脱不了沈骜的双手。
最终她还是松手了,她要的并不是其他人受伤,她只是想让那些给她痛苦的人知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想别人怎么对你,你就要先做到怎么对待别人。
她和刘惜一起挣扎出水面,刘惜咬着牙,将笼子的大门重重拍上,沈骜轻声喘气:“只一下就受不住了?就这么点出息?絮絮叨叨的真是讨厌,说够了就给我滚。”
刘惜抱着胳膊跌跌撞撞的跑走了,转身前那一抹幽怨的眼神中饱含恨意,牢笼被重重的压回到水中,沈骜喊笑微微歪着脑袋目送她远去。
水又重新的没了上来,沈骜放轻松四肢僵硬的动作,浮在水中,感觉轻松多了。沈骜含着一口河水,一边呛的厉害,一边回忆着,刚才刘惜过来之前,自己在想什么来着?
对了,死!
水再一次没过了她的头顶,沈骜觉得此刻在水底下比在太阳底下舒服多了,自己以前怎么没有想到?就这么飘飘然的死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呀。气息渐渐的变成鼻尖前的一窜窜小泡泡,她的意识也觉得开始有些模糊了,这样的危及时刻,沈骜的心情却格外的平静,身上的疼痛似乎也随着水纹,一一散开了。
是的,她无依无靠,虽然不知道从前的自己是怎样的,至少,现在是这样的。她不该有贪念,不该有妄想,更不该指望谁来救自己,然后活下去。
If I asked out empty handed but not the things, that is of course the distressed; but if I stretch a full hand and found it empty, accept, it is hopelessness.
【假如我向人伸出空手而得不到东西,那当然是苦恼;但是假如我伸出一只满握的手,而发现无人接受,那才是绝望呢。____叶骏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