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也是哦!”秀姑随即带着信去找牛嫂,并给了她一毛钱作为邮费。其实,寄一封信的邮费都是8分钱,另外2分钱也就购一个信封吧。牛嫂很高兴地接下,答应等队长回来后,一定转给他办理。
队长回来后,牛嫂把秀姑所托之事告诉了队长。这回队长犯愁了,因为他也没有林雪儿父亲的地址。遇事老练的队长,虽然眉头一皱,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接过了信件和邮费,从此把这封信压在了自己的箱底。大意的牛嫂,根本就不懂这封信的最后命运。
聪明的队长老黑之所以敢压下这封信,是因为他心里明白:一是这信没寄,龙秀姑和小泉根本就不可能懂;二是林首长和林雪儿日后来找并提到这事时,自己可以推说苦于找不到他们的地址,所以,只能先替他们保管这信;三是林首长和林雪儿日后不主动来找,压下这信就可以断绝小泉母子往上高攀的可能。如果小泉得已高升,日后就很可能会报复自己对地富分子的管制行为,于已不利啊!四是顺便还可以赚这一毛钱的邮费,何乐而不为呢?
自从给林雪儿写了第一封信以后,龙秀姑的心情舒坦了很多,她琢磨着不久就能收到女儿的回信。
可是,现实总是残酷的。龙秀姑这一等,就等了2个月。思来想去,秀姑决定再写一封信。
在林雪儿走后的第3个月的这天晚上,秀姑叫小泉拿来纸笔,又按上次写信的惯例,母亲说儿子写,很快就完成了写给林雪儿的第二封信。其内容如下:
“雪儿啊,我是你的母亲。两个月前,我叫你哥哥代笔帮你写了一封信,不知道你收到没有?如果收到了,就请你给我们回一封信,我在这信里顺便给你夹带了一毛钱邮费。另外,你在那边有饭吃吗?有房住吗?妈妈和你哥哥都很担心你!你一定要多关心你自己,离得远了,妈妈和你哥哥都关心不到你啊!”
简短的一封家书,凝聚了龙秀姑在苦苦等待的三个月中望眼欲穿的诸多泪水!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信写完后,这一回龙秀姑多了一个心眼。上次的信,秀姑也琢磨着林雪儿是不是没有收到,因为队长本来就是一个文盲。他勉强抄上信封的地址,估计写得歪歪扭扭,也可能有些字写得缺胳膊少腿的,邮递员未必认得出来。
这一回,她想通过队长老婆向队长要一个林雪儿父亲的通讯地址。这样,以后自己让小泉给林雪儿寄信,就方便了。另外,自己也可以交待小泉,一定要仔细抄好上面的地址,万一地址没写清楚,邮递员就没法准确送达。
秀姑来到队长的家门口,叫出牛嫂并说明了来意。此时,正好队长在家,牛嫂随即叫来了队长。
“队长啊!我家雪儿都回城三个月了,还没有什么消息。你能不能把她父亲的写信地址给我?我想让小泉再给她写封信。”
“哦!这地址我还没有。上次上级来的李干部来我们家说起这事时,我也没想起来请他留个地址什么的。”
“那上次那封信,你是怎么寄的啊?”
“哦!上次你给我那封信,我是去人民公社,给了周书记,请他帮忙寄的。那个周书记啊,就是带林首长的工作人员带我家的那个人。你们可能不认识,那人就是我们公社最大的官。”
“哦!那他是有文化的人喽!”
“那当然了,他每次开会都是可以自己记笔记,自己读文件的,哪里像我这个大老粗,每次开会都让会计代我读。”
“这样说来,那上次他帮我家寄那封信,写那地址也不应该有错啊?”
“那是,那是。连写个地址都有错,哪还能做公社书记嘛!”
“那好!刚才,我又叫小泉写了一封信,请你一定得帮我,把这信转给那个周书记,请他再帮我们寄过去,顺便请他把通信的地址抄一份给我们,行么?”
“这个没问题啊!不过,我要过几天才去人民公社。”
“晚几天也没有关系。那你等一下,我回去把信拿过来。”龙秀姑说完,就快步回家,并拿来了小泉写好的第二封信。把信交给队长以后,她又从口袋里掏出2毛钱,递给了队长。
“这两毛钱,一毛是寄这封信用,另一毛是夹在信封里,连同信件一起寄给雪儿。这样,我家雪儿不用花钱,就可以给我们回信了。”
“人家大首长家里,寄封信应该有钱的吧,你还给她夹带邮费?”
“还是给这钱吧。万一她父亲或者后妈把钱管得紧呢?雪儿就是想给我们回信,也没有钱寄信,那怎么办?”
“那好吧,我帮你向周书记一定交待清楚。”
龙秀姑这回放心地回去了,并从家里带来了12个鸡蛋,送给队长,以略表谢意!殊不知,老黑队长还是把这封信压在了自己的箱底。
过了个把礼拜后的一天傍晚,见队长从人民公社的方向走回来,秀姑一直等在村口,想问队长寄信的事。队长远远地看见了秀姑,也早就料到这事。一路上,他想好了应对之策。等队长来到村口,龙秀姑忙上前盘问。
“队长啊,我们家那封信,你带去给周书记了吗?”
“带去了啊!可是,周书记外出开会,我交待给他的文秘人员了。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喽!只是周书记不在家,通信地址没有办法抄回来。这次如果再没有回信,我估计问题不是出在我们这边。林家可是大官人家,不一定会搭理我们乡下人的。这个,你都要有思想准备。”
队长的一番话,也提醒了龙秀姑。一种身价上的巨大差异,也完全可能影响到正常的人际交往。自古“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看来,林家有意不回信,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只要信件寄出去了,秀姑也只能慢慢地等待回信。她再次谢过老黑队长,回家去了。
龙秀姑回到家后,也慢慢地淡化了对林雪儿的思念。她开始琢磨着这种贫富差距和社会地位的悬殊,也可能影响到林雪儿的回信。
日子在一天一天地过去,不知不觉又到了第二年。林雪儿离家已经整整一年了,可怜的秀姑还是没有收到女儿的回信,她因此变得苍老了很多。小泉也憔悴了不少,因为他也一直在苦苦地思念林雪儿。
秀姑的记性就是好,当晚吃了饭后,她又一次叫小泉拿出了纸笔。还是按照之前的惯例,让小泉代她写下了第三封信:
“雪儿啊,我是你的母亲。这是我叫你哥哥代我写的第三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如果你能收到这封信,我只想请你回信,向我们报一声平安!我和你哥哥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们在农村过惯了,没有什么其它打算。最后,祝你幸福!也祝你们全家都幸福!”
三封信都写得很简单,也不太符合书信的格式,但信中句句都是龙秀姑想说的话。第二天早上,秀姑请假,去了当地的人民公社。这一次,她想亲自找周书记寄信。
没有人知道她这勇气是从哪里来的?也许是最后一搏。作为母亲,她想亲自去寄一封信,给自己养育十多年的女儿。如果实在没有回复,那也心甘情愿。
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要去找公社书记,在很多人看来,想都不敢想。龙秀姑这一次是豁出去了。为期一年的锥心刺骨的思念之痛,让她几乎失去了理智。
为了能见着周书记,并尽可能地不太讨人烦,龙秀姑绑好自家大公鸡的双腿,带好书信,捧鸡前行。
到了人民公社的大院,龙秀姑向门卫说明来意后,还是顺利地进去了。几经打听,龙秀姑终于找到了周书记的办公室。她胆战心惊地敲门入室,手上不争气的大公鸡,突然拉了一泡大屎,掉在书记的办公室里。
情急之下,龙秀姑赶快用自己的衣服袖子去擦地板上的鸡粪,但被周书记当场制止了。秀姑涨红了脸,周书记却满面笑容地示意她坐下。
“请问您有什么事?”
“去年的这个时候,你带人去我们西江村,接我女儿进城的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您是那姑娘的妈妈?”
“是啊!但我女儿进城以后,一直都没有消息。我叫儿子代我写了封信,听说你这儿有她父亲的收信地址。所以,我想请你帮忙寄这封信,并把那地址抄一份给我带回去,以后就不麻烦你了!这鸡是我自己养的,挺瘦的,都没什么肉,就送给你了!”
龙秀姑说着,把鸡放在周书记办公室的一角,并从口袋里掏出了昨晚由小泉代写的第三封信,并把它递给了书记。
“我没有他们的收信地址啊!当初是有上级派来的工作人员李干部,和我们一起办理这事,但没有留下林首长的通讯地址。只是听说,他们住在南宁。但南宁那么大,这信怎么寄啊?”
“半年多前,通过西江村的队长老黑,你不是帮我们已经寄出去两封信了吗?”
“没有的事。我都没听说过别人叫我寄信。”
“是这样啊!原来老黑队长一直在骗我。那现在这封信,怎么办才好呢?”
“你拿回去吧!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自己写的信,自己又拿回去,那有什么用啊?能不能就留在你这里,以后如果李干部再来,你再给他们帮忙转达好吗?”
“不行,我难帮你保管,万一弄丢了怎么办。这信你先拿回去,以后万一李干部或林首长他们家有人来我这里,我一定及时联系你。”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就这样,我先回去,不影响你工作!”
龙秀姑说着就要往回走,周书记起身,拿起鸡,要她带回去,但秀姑一溜烟地跑掉了。
回到村里已到中午,秀姑立即去找队长老黑理论。碰巧,老黑队长正在村前大树下与几个村民聊天。
“队长,你都没有帮我把信寄出去,怎么不如实告诉我?害得我盼着雪儿回信,等得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