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安静地闭上眼睛,等待着随之而来的疼痛,可是等了半晌,等来的并不是火辣辣的疼痛,而是石野质问的声音。
“沫沫,你在做什么?”
我无比意外地睁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石野站在了不远处,面色难看地看着我们。
许沫沫一见是石野,立刻心虚地收回了手。她目光闪躲地辩解说:“石野,我在为你报仇啊,谁叫这个怪物那么对你。”说着,还鄙夷地朝我吐了吐舌头,好像对我做那些过分的事是理所当然的。
我对许沫沫的态度感到很无奈,毕竟,我昨天的确做了对不起石野的事。就算石野现在跟着大家一起骂我我也不会说什么,因为在这些人之中,只有石野有资格责怪我,哪怕是他要打回来我也能接受。
可是石野并没有像大家想象的那样指责我,而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许沫沫,指着我身上湿漉漉的校服惊讶地问:“所以,你们就这样对她?你知不知道,你们这么做很过分!”
什么?一时间,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不仅是我,许沫沫也惊呆了,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圆圆的眼睛里满是不敢相信的神色。
是啊,怎么可能……石野怎么可能帮我说话呢?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他怎么还会帮我呢?
我呆呆地凝视着石野的侧脸,整个人就像是浸泡在了温水中一样,很温暖,可是……又有点儿想哭。
我赶紧眨了眨眼睛,把已经快要涌出眼眶的眼泪逼了回去。
不,其实这一点儿也不意外啊,石野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好的人,一直以来都只有他一个人会对我伸出援手不是吗?
石野的话让我暗暗吃惊,可是仔细一想,似乎这就是石野的处事风格,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正直,我才会喜欢他的不是吗?
“有没有搞错啊,石野居然帮着那个丑八怪!”石野的话在班上引起了巨大的波澜,所有人都开始不服气地嚷嚷起来。
“我们在帮他,他却帮着那个怪物说话,石野到底怎么想的啊!”
“你们够了!”伴随着石野的一声呵斥,全班都安静了下来。他的眼里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怒气,双拳紧握,郑重地对大家说,“这是我和严宝真同学之间的事,我不需要你们帮忙,也不要旁人干涉,所以请你们以后别再多管闲事!”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石野这样生气,就连昨天我打了他的脸,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发火。而他之所以这么生气,竟然是因为我被大家欺负?
很显然,石野的这番话不仅仅是让我感到震惊,在场的人更多的是感觉难以接受。
许沫沫的眼神渐渐暗了下去,眼里满是失望。她说:“石野,你是在责怪我多管闲事吗?”
“我没有责怪谁,我只是希望你们以后可以放过宝真。”石野耐心地劝说,“而且这件事因我而起,她当时已经提醒我离开了,你们针对宝真未免有失公平。”
许沫沫委屈地咬着嘴唇,眼里噙着泪水,带着哭腔生气地大吼:“石野,我是为了你才那样对她的,可是你现在反过来指责我,那么你又公平吗?”
说完,她激动地推开石野,哭着跑出了教室。
许沫沫的离开,让我和石野成为了大家攻击的对象,一时间,所有的口水都对着石野喷过来。
“石野太过分了,沫沫是在帮他,可他居然反过来责怪沫沫,真是好心没好报!”
“没想到石野是这种人,真的太令人失望了!”
“那个怪物有什么好的,石野居然帮她!”
我的脸色变得惨白,我看了看有些僵硬的石野,心里难过极了。
事情朝着我无法预料的状况发展下去。因为我闹出的麻烦,害得石野被大家攻击,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为什么石野要帮我说话呢?为什么他要做这种傻事……我宁愿,他站在一旁袖手旁观;我宁愿,他附和着大家一起骂我……我不想看到他因为我被大家攻击,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更加没用……
我的手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掌心。可是,我并不觉得疼。我无法控制地将目光锁定在了石野的身上,又感动,又惶恐,又内疚,又甜蜜……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我的心里,让我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混乱起来。
石野微微偏头,正好与我对视了一下。我的呼吸一滞,但是马上我就看见石野飞快地将头扭了过去。
就好像是忽然被一大桶冰水淋了个透湿,我瞬间冷静了下来。
好难过,我必须拼命忍耐,才不至于颤抖。
严宝真,你究竟在想什么!你以为,在发生了昨天那件事情之后,石野还会对你有什么想法吗?他之所以帮你,不过是因为人好!而且,你就是个倒霉鬼,只要跟你牵扯上的人就不会有好运!现在你还连累了石野,真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才好!
我在心底痛斥着自己,难过得几乎快要没有办法呼吸了。
是的,只要消失掉就不会有任何人被我连累了,也不会有人因为我而再受到伤害!
我心里一阵酸楚,一步,两步,三步……我一步一步地后退,一直退到了门口,才无力地转过身,颓然地离开了教室。
“宝真……”
恍惚间,我仿佛听见了石野小声的呼唤。可是,我连回头的胆量都没有了。
我就是这么的懦弱,眼看着石野被大家骂,我却连上前安慰他一句都做不到。我这个罪魁祸首,石野根本就不该帮我!
强烈的负面情绪就像海啸一样,几乎要把我整个人的灵魂都卷入到黑暗的深渊里。
“宝真!宝真,你等等!”
身后传来石野急切的声音,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才慢慢转过身,迎向他焦急的目光。
到了这种时刻,他还在担心我吗?
“宝真,你在生我的气吗?”石野泄气地眨了眨眼睛,“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让你遭遇到这样的事……”
这,这是什么情况?
我呆滞了。
天啊,石野居然开口向我道歉?
该道歉的那个人明明是我才对啊……
“不……不是那样的,我怎么会生气……”看见石野不断向我靠近,我连连后退,“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只是……希望……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管我的事……”
是的,这样就不会再被我连累,不会再被大家骂了!我不想看到他那样为难,更不想因为我让他承受那些责难……
“你嘴巴上说不是,可是你为什么要躲开我?你还是在怪我,怪我害你被大家责备,对吗?”石野却并不明白我心里的想法。
我该怎样跟他说明呢?
“没有,我真的没有怪你……真的没有!”我再三强调,“我真的很谢谢你帮我,可是我真的不想看见你受到牵连……我是个怪物,所以你还是别管我的事比较好……”我勉强笑着,眼睛却被泪水模糊了。
如果可以,我多么想靠近他啊,可是我做不到,我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好吧,我明白了。”石野站在原地,无力地耷拉着双肩,深呼吸了一下,像是在强压着内心的情绪。然后他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说,“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困扰了。”
不不不,他还是误会了我的话,我并没有觉得困扰,我只是不想再连累他而已……
看着他那样难过,我于心不忍,想要对他解释清楚,可是还没开口我就犹豫了。
解释又有什么用呢?其实这样正好啊,他以后就不会再来管我的事,也不会再因为我受到牵连了……这样算是最好的结果吧?
没错,就算被他误会又怎么样呢?我不想再做给他惹麻烦的可怜虫了!
看着石野渐渐远去的背影显得那样落寞,我的心就像是被撕裂了一道口子,很痛很痛……
可是我没有勇气把自己的心情告诉他,我害怕他因为同情我而再一次遭受大家的非难,我害怕他跟我一样变成大家眼里的异类。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泣不成声的我,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里。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每当心里感觉难受的时候,我都会选择睡觉,这是逃避现实最好的方法。所以我打电话向班主任请了病假后,就蒙在被子里昏睡了一整天,连午饭都没心情吃。
而就在我这样逃避现实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刺耳的门铃声。
我十分不开心地瞪着门铃。
平常几乎没什么人会光顾我家,家里的门铃几乎成了摆设。
是谁会在这种时候来找我呢?而且还那么使劲地按门铃,真是一点儿礼貌也没有!
钻出被窝,我蹑手蹑脚地来到窗前,悄悄伸出脑袋观察楼下的情况。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原来是乐迦南。我就吓得退回被窝里,用被子蒙住脑袋。
那个讨厌的乐迦南怎么在这种时候找上门来了!我现在可没有那种闲心去应付他!
算了,我还是装作没听见门铃声吧?
嗯,就当他根本不存在……
为了将那个冤大头从我的脑海里赶走,我带上耳塞听起了音乐。结果没多久,那个不耐烦的家伙就在楼下大喊起来。
“严宝真,我知道你在里面!赶快给我开门!”
没听见没听见……我摘掉耳机,捂住耳朵,继续自我麻痹。
“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就砸窗了!”
什么?不会吧?他一定是吓唬我的,他才不敢砸窗呢!
“三……”
他真的开始倒数了?难道他真的打算砸窗?
“二……”
以他的个性,说不定真的会那么做!
“一!”
够了够了!我彻底妥协了!这个讨厌的家伙,真是片刻也不让人安宁,拜托,他就不能让我安静一天吗?
我气呼呼地跑下楼,看见客厅外的落地窗前,他手里正拿着一块石头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不是吧,他居然来真的!
“不要!”
我一定要阻止他!那扇落地窗很贵的!
我朝着落地窗的方向跑去,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脚忽然滑了一下。
惨了……
脑袋里只来得及飘出这两个字,我就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痛……
当我捂着膝盖,哭丧着脸抬起头,正好瞅见了某人的表情——那高高挑起的眉毛,那微微勾起的嘴唇,那促狭的笑容。
可恶,这种幸灾乐祸的神情……迦南这个浑蛋……他居然还有心情笑!我的腿都快摔断了!
不过还好,石头还在他的手里,落地窗完好无损。
“快点儿开门。”他把石头往旁边一丢,冷哼一声,毫无同情心地说,“看到了吧,不用我来教训你,老天爷就让你摔倒了,这就是你不听话的后果。”
“还不都是因为你……”
我小声抱怨,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打开了门。哼,下一次,我一定要把铁门锁上,这样他就没办法进院子了!
“说吧,你有什么事……”我与他隔着一段距离,忧心忡忡地盯着他。这个家伙出现就不会有什么好事,我不得不小心小心再小心!
乐迦南丝毫没有身为客人的礼貌,在没有经过我的同意的情况下,大踏步走进屋里,环视了一圈客厅后,偏头问我:“厨房在哪里?”
我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提问弄得有些发怵。他准备入侵我家厨房吗?我家厨房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呀?
“你……你要干吗?”我不着痕迹地朝储藏室那边靠。
他如果敢乱来,我就拿起储物柜里的扫帚跟他对峙。
他却露出一副天然无公害的模样,指着自己手里的袋子说:“我是来为你做晚餐的。”
啊?要问我此时惊讶的程度,那就像是突然有人对我说“你其实很可爱”一样,会觉得对方是不是某根神经出了问题。
但是乐迦南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因为他手里提着的印有超市名字的袋子里装着一大堆食材,大葱、猪肉一类的,清晰可见。
他真的打算给我做晚餐?不是吧……我理智上虽然接受了,但情感上仍然觉得不可能。
他对我的诧异丝毫不予理会,自顾自地在我的家里参观起来,那副姿态,完全就像是这个家里的主人嘛!
我顿时有了一种外星人入侵的危机感,连忙说:“我……我自己会做晚餐,不需要你帮忙……”
“我也不想啊,可是没办法,这是摩秋交代给我的任务。”他摊开手,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你以为我那么有空跟你耗?要不是我那啰唆的老哥非要我过来,我才懒得理你。”
“那……那你就说你给我做过晚餐就行了!”我提起他放在桌上的袋子,扔进他的怀里。总之,我现在要想尽办法赶走他!他在这里多待一秒,我的危险就增加一分。
“你把我老哥当成白痴吗?”他嘲讽地笑了笑,“他说了,必须要我做完晚饭后拍照回去,不然,他哪里肯相信我的话?如果我就这么回去,你猜我会死得多难看?我可不想因为你而打乱我的人生计划,所以,就劳烦你配合吧。”
他说完就抱着怀里的东西走进了厨房,也不再搭理局促不安的我。就在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厨房里传来了他的声音:“你坐在客厅等我,不准过来。”
叫我过去我也不会过去……
我只好僵直地坐在沙发上,心里忐忑无比。一想到家里突然多了个男生,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说都像是煎熬。我不禁为刚才放他进屋的行为后悔万分,可惜已经追悔莫及了。
呜呜呜,我刚才就不该放他进屋来,明知道这个家伙那么难缠,我还让他进屋,不是脑袋秀逗了是什么!
我暗骂自己愚蠢,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过,心里备受煎熬。厨房里不断传来锅碗碰撞的声音,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会不会在食物里面放泻药一类的东西呢?这个小心眼的家伙,肯定还在记恨我,他很有可能会为前两天的事情报仇不是吗?
想到这种可能,我越发不安,忍不住想要去查看厨房里的情况。然而我没来得及去厨房一探究竟,乐迦南已经端着一杯果汁从厨房里出来了。穿着草莓围裙的他配上一件白色衬衫,倒是像极了电视剧里面那些温柔体贴的男主角,可是一想到他那乖张的性格,我就没办法对他产生一丝一毫的好感。
他面无表情地把那杯果汁放在我的面前,用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命令口吻说:“喝了它。”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杯暗黄色的液体,心里翻江倒海般挣扎起来。
喝还是不喝呢?摆在我面前的是一道比二次方程式还要难的难题。
喝吧,万一这果汁里被下了药怎么办?
不喝吧……我偷偷瞄了一眼乐迦南那冰山一样的表情,不禁暗暗叹了口气。如果不喝,可想而知后果会有多么严重。
“干吗愣着?赶快喝啊。”他不依不饶地催促着,那暴躁的神情让人不敢有半分怠慢。
不就是喝杯果汁嘛,又不是什么毒药,有什么好怕的!
我猛吸了一口气,端起水杯,仰头将那暗黄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嗯,酸酸甜甜的,味道还不错……我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就在这个时候,我手中的杯子被他毫不客气地夺走了。
“干,干吗?”
我惊恐地看着他,却发现讨厌鬼竟然仔细检查了一下水杯,然后嘴角逐渐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一见到他那种笑容,我就知道不妙,果然,几秒钟后,我的头变得有些晕乎乎的。
“为什么……我的头好晕……”
当我还没来得及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身体一软,就倒在了沙发上。眼前讨厌鬼的脸慢慢地模糊了,他伸手过来,覆盖住了我的眼睛。
我想反抗,可是紧接着就意识全无,陷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