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月将装着剧毒的小瓷瓶放在梳妆台的左上角,眼中凝着淡淡的愁绪。这一次还要麻烦,宁玦那人太过精明。
趴着躺在软塌上,贴身侍女为她轻轻按摩,她舒服的噫呼出声。
许久,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公主,侯爷请您前去大堂用饭。”是青竹,听到曾经好友的声音,她有些诧异……十年过去,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站在宁玦身边。
“嗯……等我片刻。”
女子披着发坐起来,貂皮铺就的软榻上有一卷书,桌边悠悠燃香,香气在空中绕了好几圈,在末端渐渐弥散开去,颇有世外高人的意境。
青竹想,情这一字,能让人改变那么大么?当年侯爷娶公主的时候,她们豫园的丫鬟们在私底下讨论这个长公主……虽然美丽动人、才情横溢,被封为京都第一绝色,但是却配不上世间唯一的公子。
宁府里,唯一不能被提及的、大家都讳莫如深的那个名字。那个虽出身卑微,但气度不凡、从容大度的女子……或许才是她们心中唯一陪得上公子的人罢。
只是,斯人已去。
而现在,她竟然在公主的身上再次看到了那个女子的影子。
大堂。
熏香静静地燃着。
她坐在宁玦旁边,两人各自不发一言地吃着。
宁玦到底打得什么算盘……她偷偷地瞅着宁玦,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他幽深的眼眸。她的心猛地一跳,慌乱之中落口而出:“吃你的饭……看我作甚!”
“好了,我吃好了……”柒月胡乱吃了几口就准备退下,却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拉住。
“退下!”
下人们纷纷离去,直到大堂只剩两人。
“楚鲢。”宁玦叫了她的名字,把她拉至面前,“可有后悔嫁给我?”
他还记得六年前的场景,这个闻名京都的长公主一意孤行要嫁给他,他不应,她便跑到他面前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娶我?你是有意中人么?”
“……没有。”
“那为什么不愿意娶我,我有哪里配不上你么?”
固执的女子执意要问出一个答案,而他只说,“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哪来什么原因。”
“不过是一个名分罢了,你也不愿给我么?我只希望能在你身边。”
然后他便说,“如果你执意如此,便如你所愿。”
于是他就与她当了六年有名无实的夫妻。
而现在。
面前女子平静的看着他,眼中已无当初炽热的爱恋。于是他说,“和离吧。”
六年只是错误的开始,而今也该让一切回到正途。或许……这才是正确的。
头上轰然一炸……早知宁玦此人不按常理出牌,若是她答应了,那还有什么理由接近他呢?
“不行”她当机立断地拒绝。
“你先别急着回答,我给你几天时间考虑,想好了来找我。”
“不行,我现在就想好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你现在休了我,我上哪儿去找什么好儿郎。再说了,就算找到了……我看惯了你这副好皮像,该怎么面对其他那些歪瓜裂枣?”
宁玦瞪大眼,几乎不相信面前的女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如此的无赖,如此的蛮不讲理。
他一哽,反而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也罢,随你。”
柒月深深呼出一口气,胸口处好好的放着夺魂香,她摸着它觉得心渐渐安定来。
“那就告辞了……”
宁玦看着女子坚毅的背影,不由得蹙起了眉。
假山溪石,重重院落,望不到头的长廊,柒月只身走在偌大的宁府,神游天外。一个不小心被台阶绊了一下,身体猛地向前倒去。她下意识地用手撑地,抵挡住这突然而来的冲力,手掌心却被蹭掉了一层皮。火辣辣的疼。
而头上的珠钗也掉到回廊外的树下。
她看看四周无人,翻过栏杆钻入树下。
“暖玉居那位又发火了?”
有两个丫鬟朝这边走来,柒月停下动作。
“整天不是摔东西就是打人,唉……姐妹们都胆战心惊的。”
“侯爷神仙般的人物怎么就看上她了,真是搞不懂。”
“你是不知道。”那人的声音突然压低,“我从以前就服侍侯爷的人那听说,从前有个侯爷身边的丫鬟叫荇儿,侯爷本要纳为妾的,可后来不知怎么的就不知去向了,侯爷痴情,便再也看不上旁的人了。而且啊……”她的声音骤然压低,“那若水姑娘可与那位有五成像。”
声音渐渐远去,女子活动了一下微微泛麻的腿,脑中不由得浮现那日宁玦说的话。
“为何,王荇之,你说为何?”
还有那一个吻。
她拍了拍衣服,心神恍惚地回到房里。陡然被屋檐上倒挂的人惊得连连后退,定神一看,是无相,“你怎么来了?”
“宰了一个人,顺便看看你。”
为他倒了一壶水,柒月盘着腿坐下,“无相,凡人能闻到夺魂的味道么?”
无相挑着眉,“当然不能了,怎么?”
“不过,也有特殊情况……”
“什么特殊情况?”宁玦曾经闻到过夺魂的味道,那时她便觉得奇怪。
“不告诉你。”
“告诉我。”
“亲我一下就告诉你。”无相没羞没躁地指了指右脸。
“你做梦。”
无相嘟着嘴,“小月,你不爱我了吗?”
“抱歉,我没有爱过你。”见窗外人影闪过,她拍了拍无相,催道,“快走快走。”
小丫鬟红着眼,脚步凌乱,脸高高地肿起,嘴角破裂,血珠还在嘴上挂着。站在门槛外面,可怜兮兮地瞅着她,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动物似的。
“怎么了?”她柔声问道。
像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发泄口似的,她瘪着嘴,上前抱住公主,委屈地哭起来。
柒月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有人欺负你了么?我替你打回来好不好?”
哭累了,小了才离开自家公主的怀抱,抽噎着说,“公主,你好像我娘。”
无奈地摸摸面前小丫鬟的头,笑道,“好,告诉娘,谁欺负你了?”
小了瞅了她半饷,又哭起来。
“又怎么了?”
小了抹抹眼泪,哽咽着,“公主,你一直这样好不好,别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好好……”柒月笑道,“那你先告诉我,是谁打了我可爱的丫鬟啊?”
红烛滴泪,倾国红颜。
女子着一身火红凤袍,暗金色丝线绣成一只展翅高飞的火红凤凰,几欲破布而出,栩栩如生。腰间裹紧绸缎,显出其诱人身姿。眉间朱砂轻点,殷红似血。秀眉凌厉地向上挑起,透出摄人的气势。发髻上斜插着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珠玉。周身透露着上位者高贵凌厉的气势。
小了呆愣地看着,几乎快要认不出面前的女子。
“走,小了,找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