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疑惑的看着李阿婆,“阿婆最近的日子过得可还宽裕?”
“还好,还好。”李阿婆笑笑,“我们这些穷人什么时候宽裕过,只要还能撑下去就好。”
“那……”云苓的视线始终不曾离开那些米粮。
李阿婆见了,这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你是问那些米粮啊,这可是要多谢皇恩浩荡呢!”
“皇恩?”云苓的眼神顿时变了。
这是这三年来,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起楚元昭。
“是呀。”李阿婆的眼中带着感恩,“大概半个月前,皇上下旨开仓放粮,咱们清湖镇虽然远离京城,但也有份,每家每户都分到了米粮和食材,不是很多至少能救急,我前些日子麻烦高兄弟带给你的包子就是用这些做的。”
“为什么?”云苓不解,现在并非年节,也不是改朝换代时,怎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要开仓放粮?”
“你不知道么?”李阿婆有些诧异,“高兄弟也没有告诉你?”
云苓呆呆的看着李阿婆,只是摇头。
李阿婆面带喜色,“中秋那日,皇上册封皇后,不止大赦天下,还开仓放粮,不得不说,咱们的皇上真是位明君啊!”
册封皇后!
这四个字像雷声震动着云苓的心。
她已经三年没有皇宫的消息,再次听说,就是这样令人震撼的消息。
他终于,立后了。
李阿婆略显兴奋的说着,却没有得到云苓的回应,只看到一张木讷的脸。
“凌姑娘?”李阿婆瞧着云苓,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副表情了,“凌姑娘?”
云苓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三年前。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为了逃命,她不得不造成她已经身故的假象。
他骗过了所有人,也骗过了楚元昭。
三年过去了,他怕是已经渐渐忘了她,身为尊贵的帝王,他的身边从来不会缺女人,按照他的年纪,早该册立皇后了。
就算他知道她还活着,后位也不可能是她的。
即便心中酸楚,她不恨他。
她的眼珠儿终于动了动,她慢慢的看向李阿婆,“皇后……是谁?”
李阿婆的语气听上去理所当然,“就是之前的云妃娘娘。”
“云妃?!”云苓的拳头倏地一握。
“是啊!”李阿婆怕云苓不知道,特意解释给她,“就是云大将军的女儿,云大小姐。”
“是她……是她!”牙缝间,挤出这两个字,一遍遍的重复着。
云榛!
竟然是云榛!
她仿佛被万箭穿心,当年削肉蚀骨的痛瞬间席卷了她的整个人。
李阿婆不明所以,“是啊,云妃娘娘出身将门,又是嫡长女,不仅身份高贵才貌双全,还为皇上尽心抚养皇长子,如今做了母仪天下的皇后自然在清理之中。听说皇上已经下旨,皇长子以后就交给皇后娘娘抚养,恭皇后娘娘为母后呢!”
母后!母后!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
她如何对得起这两个字!
云苓全身紧绷,双拳紧握,一双眼睛几乎快要瞪出血来。
如果可以,她现在恨不得杀了她,亲手杀了她!
李阿婆见了连忙问:“凌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觉得不舒服吗?”
云苓几日没来,她不是没担心过。
她面前的女子没有半点回应,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让李阿婆打了个哆嗦。
她见过的凌姑娘一直是连说话都不曾大声的温柔女子,虽然不爱笑,却也让人觉得温暖。
现在的她却像着了魔,让人从心里觉得害怕。
“凌姑娘?”李阿婆又叫了她一声,小心的瞧着她的表情,却见她慢慢的站了起来。
“凌姑娘?”李阿婆也跟着站了起来,她的腿脚不大利落,看着云苓向外走去,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凌姑娘这就走了吗?我还做了些馒头,你带走吧?”
云苓只是朝大门而去,没有回头,也没有半点反应。
李阿婆被云苓弄的一头雾水,又有些担心,只得叮嘱,“路上小心啊!”
……
马背上,云苓木然的坐着,任由马儿带着她前行。
当她听到楚元昭立后的消息,虽然心中酸楚,却能接受。
可是,她竟然听到了云榛的名字!
他的皇后,竟然是那个心如蛇蝎的狠毒女人!
怎会是她?怎能是她啊!
那个女人害她性命,夺她孩子,现在竟凭借她的孩子做了那母仪天下的皇后,受万人敬仰!
她恨!她好恨啊!
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她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抓着缰绳的手,已经在颤抖。
“苓儿?”
空旷的郊野中,一个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身下的马儿停下来,她才慢慢的抬起头。
对面,高明正骑在马背上看着她。
当高明对上云苓目光的那一刻,一切都明白了。
云苓陷入狄国的那天,正是清湖镇开仓放粮的日子。
那天清湖镇热闹极了,家家户户欢呼起舞,每个人脸上都笑容满满,整个镇子就像过年一样。
云苓未归的那夜,无伤亦是整夜未眠,当她得知云苓尚不知情,便命高明不准她离开清音台,不准下山,不准对她透露半点消息。
每次她出去采药,高明都悄悄暗中跟随,今天,他也像前几日一样在后面跟着她。
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他便渐渐放心了。
暖风拂面,让他放松了精神,看着她留下马匹一个人去采药,他也下了马。
就在他去溪边喝水的工夫,她竟然不见了,她的马也跟着不见了。
观察过那些脚印和马蹄印深浅,他才后知后觉,原来她早就计算好了。
他立刻下山追她,可是,还是晚了一步。
她现在的样子,就像三年前,要发生的终究是拦不住的。
……
房间里,男人神态自若的坐在桌边,轻轻的闭着双眸。
那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他的眼睑上投下一抹阴影,修长的指尖轻捏着佛珠儿,一颗一颗不紧不慢的捻着。
在他对面,云苓绷直了脊背,双眼通红,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她的身后,高明略显无奈,看看云苓,又看看无伤。
从他们进来,无伤就没有说半句话,甚至连眼睛也不曾睁开,仿佛这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无伤哥哥!”云苓又唤了他一遍,她略显暗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静。
见他不理,她加重了语气,“无伤哥哥,我有话对你说!”
高明看着无伤,此时的无伤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就像他们刚刚进来时,连气息都不曾有一丝改变。
“我知道你在听!”云苓终于忍不住,“不管今日你答不答应,我都必须离开!”
“苓儿!”说话的是高明,“你冷静一点!你不记得先生的话了吗!”
云苓回想着三年前的事。
那时,她的伤刚刚有一点好转。
她还记得,当年离开司州时,无伤哥哥曾为她卜卦,但是结果却不肯告诉她。
直到今日,她答应他永不离去,他才肯告诉她。
她是凤身,所以要受涅槃之痛,若要免遭此痛,就要远离宫闱,倘若逆天而行,便会真的挫骨扬灰。
为了保全这条命,她只得硬埋下心中仇恨。
当她听到今日的事,那些过往的一切再次涌上心头。
无论大祁的皇后是谁,她都能忍,唯独是云榛,她不能忍。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人前摆出一副圣母模样,私下里却做着肮脏到极致的事。一想到李阿婆说起云榛时那欣赏赞叹的表情,她就无比愤恨,她要揭穿她的真面目,让这世上的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姐姐是怎样的人!让她得到应有的报应!
“我记得!”她的声音坚定,“可我已经决定了,无论以后还会受多少苦,我都不在乎,我只要拿回我的东西,让害我的人伏法!”
“可是你想过你该怎么做吗?”高明直言相劝,“是告到官府,还是告诉皇上?或者,亲手杀了他们?”
不等云苓回答,高明立刻道:“若是官府,官官相卫,你还没有告倒云家,已经被他们算计了!若是皇上,你如何能进的了皇宫!别忘了,你已经是个‘死人’,有谁会信你的话!”
云苓不服,“有些事,总要试一试的!”
“用你的命去试吗!”高明是真的急了。
“是!”云苓面不改色,“就算搭上这条命,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只怕你丢了性命,他们却还活得好好的!”
这个女人,竟然这么钻牛角尖。
“就算你说的事可能会发生,我也要去。”云苓看上去无比冷静,“这一次,我不会再退让了。”
“你怎么这么固执!”高明提高了语调,“你不懂先生这些年的苦心吗!”
她怎会不懂。
若不是他,她如何能安稳的度过三年。
可是他能给她安稳的生活,却不能平静她的心。
这三年来,她没有一天不想念她的孩子。狂风大作的夜里,她想着她的孩子会不会哭闹,天寒地冻的日子,她祈祷她的孩子千万不要患病。
想到他会善待他们的孩子,她才稍觉安心,可她万万想不到,她的孩子会认贼做母!
云榛,她怎配做她孩子的母亲!怎配!
垂在身侧的手慢慢的攥起,指甲深深的刺进掌心。
她缓缓转身,看着无伤,“你说过,人欠我的,天会还我,就是这样还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