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宛宜也心有怀疑的看着楚元昭,只见他不紧不慢的微抬头,“且慢。”
庄宛宜虽然面色平静,心中已经意识到什么。可在她看来,楚元昭从来不是意气用事的人,难道为了区区一个云杞,他会不顾两国联姻这样重要的事吗?
一旦让羌国觉得楚元昭有意袒护云杞,两国间势必会产生隔阂,若是被狄国趁虚而入就得不偿失了。
她沉稳的看着楚元昭,“皇上?”
楚元昭看着她,“母后言重了。”
“怎么会。”庄宛宜摇头,“皇上难道没有听见,云杞已经服罪,哀家的惩罚有错吗?”
楚元昭和颜悦色,“大概是朕最近事情大多,有件事,还没来得及告诉母后。”
“哦?皇上说来听听。”
“朕之前与礼部商议过,册封的事,暂且搁置。”
“什么?”
不止庄宛宜大吃一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惊讶不已,云榛紧紧的盯着男人的眼睛,想要看出他的话里有几分是真,同时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楚元昊亦是瞪大了眼睛,这些日子他天天进宫,竟然从未听说过这件事。
最为震惊的,还属梁君逸,他也不曾听说过这个消息,难道是孟青乔的举动触怒了楚元昭,他临时决定取消联姻。
只是这样的话,对于两国都十分不利,而祁国国力略强与羌国,羌国自然首先成为狄人的目标。
想到这里,梁君逸很想立刻向楚元昭一问究竟。
他看着楚元昭,从他的表情来看,似乎并不像他说得那样简单,心思一动,他决定先听听他的意思。
庄宛宜先声夺人,“已经定下来的事,皇上为何要取消?”
楚元昭慢慢道来:“西汉初年,天下初定,根基不稳之时,高祖采用大臣之策,以本国宗室之女嫁于匈奴单于为阏氏,并于每年送大量绫罗酒食给胡人,可匈奴不但不知感恩,反而更为骄横,连年入掠。在朕看来,和亲不过只是一时之计,更是忍辱退让。两国交好,看得是诚意,而不是靠一个女人,这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并不公平。”
庄宛宜反驳,“皇上的意思,你皇姐嫁到羌国,难道也是耻辱吗?”
楚元昭反问,“朕恳请母后直言,皇姐出嫁之前,母后难道没有这样的想法么?”
一句话,说得庄宛宜一顿。
她不得不承认,楚元昭的话句句在理,可是当着梁君逸的面,她也只得改口,“那不一样。”
“母后说的是。”楚元昭立即接话,“相比汉室宗亲,皇姐幸运多了,她不仅得到羌国皇帝和百姓的尊敬,还为羌国诞下皇嗣,夫妇恩爱,令人羡慕。但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像皇姐一样,许许多多的和亲女子都因为不能受到公平对待,或是不能融入异族生活而愁肠郁结客死他乡,这些,不是朕想看到的。”
在场的人都越来越沉默,“朕取消联姻,并非看不上郡主,相反,朕十分欣赏郡主。在皇室之中,难得有像郡主一样单纯率性的姑娘,可宗室女子一旦变为嫔妃,一切都变了。她们不仅先要适应异族的习俗,还要小心翼翼的侍奉自己的夫君,日子久了,她们便不再是当初的自己。朕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作此决定,还往宣王与郡主不要误会。”
梁君逸没想到楚元昭会说出这样的话,惊讶之余,他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些轻松的表情,“皇上待舍妹如此宽厚,我在此谢过皇上。”
孟青乔更是圆圆的瞪着眼睛,眨了眨,不相信楚元昭说的是真的。
楚元昭淡然,“宣王能懂朕就好。”
“只是……”梁君逸心中还有些担心,“我虽然赞同皇上的决定,可青乔毕竟是以和亲郡主的身份前来羌国,若是突然取消婚约,外人定会说三道四,肆意猜测,只怕会令青乔难堪。”
“朕懂你的意思。”楚元昭看了眼孟青乔,“即使她不用做朕的妃子,一样可以留在祁国。”
“哦?请皇上明言。”
楚元昭看着梁君逸,突然转向庄宛宜,“母后不是一直对朕说,很喜欢郡主么?”
庄宛宜按兵不动,不知楚元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皇姐在羌国待得久了,身上多了许多羌人的特点,朕觉得,郡主与皇姐有许多相似之处,想必正是因为这一点,母后才会喜欢郡主吧?”
楚元昭说到这,庄宛宜大概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朕觉得,不如母后认郡主做义女,一来可以让郡主在祁国同样拥有高贵的身份,二来可以弥补母后对皇姐的思念,从此以后母后身边有郡主陪伴在侧,母后意下如何?”
云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皇上不仅体谅郡主,更孝敬母后,臣妾也觉得此事极好。”
只要楚元昭不娶这个女人,云榛心中自然舒爽。
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已经不是庄宛宜所能控制的。她的权利再大,也只是施展在后宫,楚元昭做下得到决定,她是不得干预的,何况他说得句句在理,又是为了她,她怎么好在说不。
若是还想反对,梁君逸必然会认为她对孟青乔有偏见,这依旧于两国结盟不利。
看来,她也只有点头答应。
可是这样,云杞那个小子岂不就逃过去了。
眼看着自己的计划落空,庄宛宜不由用力捻了捻袖子下面指尖中的佛珠。
尽量平稳了自己的情绪,庄宛宜露出了笑容,“哀家的确喜欢青乔这姑娘,想不到哀家这把年纪,竟多了个女儿承欢膝下,这真是哀家的福气,皇上有心了。”
说完,她看着孟青乔,眼中是慈祥之色。
孟青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不过楚元昭的几句话,局面一下子就扭转过来。云杞看样子不会再受罚,她也不用嫁给楚元昭为妃,而且还可以留在祁国,留在他身边,这……这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看着她呆愣的样子,庄宛宜笑道:“还不过来。”
“哦,是,太后。”孟青乔不再垂头丧气,走到太后面前,“多谢太后恩典。”
方华连忙提醒,“郡主该称太后一声‘母后’才是。”
虽然还不喜欢,孟青乔也只得答应,“是,青乔谢母后恩典。”
梁君逸亦是连忙行礼,“多谢皇上,多谢太后。”
只是他的心里却忍不住震动,孟青乔做出这样的事,楚元昭取消册封的事他能够理解。只是这样一来,两国之间必然生出嫌隙。
可这时,楚元昭又做出另外一个决定,虽然孟青乔做不成妃子,却丝毫不必妃子低微。只是这看似高贵的身份,实际却不容乐观。
也就是说,从此以后,孟青乔便要一生留在祁国,这与那些质子有什么区别。
而且他还要对祁国感恩戴德,这让他不得不佩服楚元昭随机应变的心思。
云榛讨好道:“恭喜母后得此义女,恭喜皇上多了位妹妹,郡主善解人意,一定会好好孝敬太后的。”
庄宛宜面子上笑了笑,“好了,今天的事就到这吧,哀家累了。”
楚元昭自然要给庄宛宜个台阶,“朕回去会对云杞严加训斥,决不准他再触怒母后。”
“好了。”庄宛宜心中再有不悦,也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云杞离开。
这下,楚元昊总算缓了口气,跟着楚元昭离开。
临走之前,梁君逸不忘叮嘱孟青乔,“往后在太后身边,更要谨言慎行,不枉太后对你的宽爱。”
“我知道了,表哥。”孟青乔点点头,还不忘朝云杞离开的地方看了一眼。
云榛也朝庄宛宜一拜,“臣妾告退。”
庄宛宜看着云榛的背影,视线微移,落在她身后的人身上。
那就是那个叫做凌云的太医吧,如果她没记错,刚才就是她偷偷请了云榛过来。
这个太医倒是不一般,连从来不表明立场的云榛都能请来,她倒是有些本事。或者,她已经成了云榛的心腹也说不定。
虽然这是庄宛宜第一次看见云苓,可对云苓早有耳闻,眼看着人才都投身到云氏一族,她不由得担心。
这后宫,还是她庄宛宜说了算,她决不允许云榛凌驾于她之上。
……
云苓只觉得无比庆幸,当她以为云杞的前途因为她被毁掉的时候,是楚元昭及时出现,只用了三言两语就扭转了局面。
这件事算是给她的一个教训,以后她定会加倍小心。
不过有一点,她十分满意,那就是在这后宫之中,并非云榛一人独大。看起来,庄宛宜对她十分不满。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没想到,经过这件事,她竟然成功的挑起了两大氏族之间的矛盾与争端。
正想着,有人来敲门。
云苓打开门,一个丫头模样的姑娘朝她行了个礼,“凌大人。”
她认得出来,这是太后宫里的丫头。
丫头进来便道:“太后犯了旧疾,请凌大人过去一看。”
自从以太医之名回宫,她为许多主子看过诊,唯独没有去过太后宫里,今日太后突然召她过去,只觉得有些蹊跷。
她用最快的速度回忆着,大概正是因为前几天云杞的事。她去向云榛报信,自然逃不过庄宛宜的眼睛。
心中有了底,她稳了稳神,提了药箱,跟随丫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