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就连宫外面的粗使丫头做出活儿都要好过她,他自然不会满意。
她自觉的低下头,“皇上恕罪,臣不善女红,若惹皇上不满,臣这就拿去织造局,请绣工重新为皇上缝补。”
他看着她,此时她的表情,丝毫没有描述病情时的流畅,也没有在马背上时的自信,他甚至从她的眼中看到一丝痛苦。
他不懂她的痛苦来自何处,他的心却轻轻一抽。
目光再次落在歪歪扭扭的线痕上,他突然再次想起了另一个人。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还有一件衣裳,上面也有一条不平整的线痕。
他的目光,一下子锁在她的脸上。
他不由得向前迈了一步,凝视着近在眼前的她,仔细的看着她的五官,看着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只是,除了那双眼睛,再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她们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竟然一次次的把她想象成她的样子。
怎么可能,那场大火早已将她吞噬,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见她,面对他时,目光不会如此平静。
那个他身边的女人,又怎么会一夜之间成了医术高超的神医,还有那令男人也刮目相看的马术。
她不是……她不是……
他的眼中蒙上一层失望,却还不想移开目光。
“皇兄!”
一个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持。
楚元昊大步走了进来,看到四目相对的两个人时,不由一愣。
楚元昭从来不会与人挨得这么近,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也太过暧昧了,尤其还是两个男人,楚元昊的唇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关于楚元昭断袖的事,外面传的有模有样,虽然他只当作笑话去听,可是这样看来,他忍不住生疑。
听到声音,云苓连忙移开视线,转过身看见走过来的楚元昊,“臣参见豫东王。”
楚元昭也侧过头,看着楚元昊。
“凌大人也在。”楚元昊朝云苓一笑,转而看着楚元昭,“皇兄在做什么?”
没等楚元昭开口,楚元昊一眼看到楚元昭手里握着的衣裳,那上面有很明显的一道缝补过的线痕。
“皇兄的衣裳怎么了?”楚元昊探着脑袋过来,看着破损的位置,“怎么破了这么大个口子?”然后颇为紧张的看着楚元昭,看了一眼对应的手臂的位置,“皇上没事吧?”
楚元昭淡淡摇头。
楚元昊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补过的衣裳,下一刻他的表情变了,“这衣裳怎么补成这样?”
听到楚元昊的问话,云苓不由低下头,楚元昊的目光立刻扫了过来,不大相信的看看他,“不会是凌大人你吧?”
“王爷见笑。”云苓声音很低。
楚元昊忍不住笑了出来,“想不到你医术高超,补过的衣裳竟这么惨,同样都是用针,这差的也太远了吧。”
楚元昊说得没错,云苓也只好听着。
楚元昭看着那条像虫子爬过一样的线痕,忍不住笑出了声,“皇兄为什么不拿去织造局,让凌大人来做?他一个男人,哪懂这些?”
楚元昭依旧沉着脸,“唐修病了,罗祥又受了伤,朕不想麻烦。”
“那皇兄打算以后就穿着这样的衣裳去猎亭吗?”楚元昊笑着笑着,笑容收敛了几分。
楚元昭并不是没有穿过这样的衣裳,相反,他常常穿着一件带有一条线痕的衣裳。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她做的。
突然想到了她,他再也笑不出来,看着那道丑陋的线痕,他的心竟有几分抽痛。
“有事么?”楚元昭打破僵局。
“哦,是啊,皇兄。”楚元昊回过神,“臣弟最近实在闷得慌,因为太后的那件事,云杞一直没有进宫,六哥的心思又只在那些莺莺燕燕上面,连个和臣弟一起骑马的人都没有,臣弟没有办法,只得来打扰皇兄。”
才说完,他不等楚元昭回答,连忙道:“皇兄可不要说没空啊!”
楚元昭淡淡,“朕倒是有空。”
“那太好了!”楚元昊一阵惊喜。
几人之中,楚元昭的骑术箭术都更胜一筹,和他一起才更有趣。
他笑呵呵的,亲自从楚元昭手里拿过才补好的骑装,送到他的面前,“皇兄快去换了吧。”
“王爷。”云苓立刻提醒。
楚元昊闻声,不由发问:“怎么了?”
云苓毫不客气,“皇上才受了伤,不可骑马。”
“你说什么?”楚元昊不大相信的看了云苓一眼,立刻转向楚元昭,“是这样么,皇兄?”
楚元昭只得点头。
“怎么弄得?伤到哪里了?”楚元昊一脸担心的看着楚元昭,目光寻着可以的地方,突然心思一动,看了一眼线痕的位置,目光落在楚元昭的手臂上,“可是这里?”
“只是小伤,无碍。”楚元昭说得云淡风轻,楚元昊却丝毫不信。
他看着衣服上长长的线痕,他的伤就算不是太重,也轻不到哪里,“是谁这么大意?”
楚元昭了解何铮的脾气,他一定已经自责的不行,他便没有说他的名字。而楚元昊立刻意识到,“是何铮,对不对?”
看着男人默认的表情,楚元昊后知后觉,“怪不得,臣弟来时,看到他正赤膊跪在外面。臣弟以为他是在练功,一问才知道他是在自我惩戒,原来是因为这个。”
一口气说完,楚元昊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臣弟是找不到人了。”
楚元昭却摇头,“你先别急着走,朕这里有一封折子给你看看。”
“哦,是什么?”楚元昊又来了些兴致。
楚元昭把单独放着的一封折子递给楚元昊,楚元昊看了,脸上立刻露出信息之色,“襄王要回来了?”
楚元昭也被他的兴奋所感染,唇边露出一丝笑容,“是。”
“太好了!”楚元昊兴奋的大呼一声。
与楚元昭和襄王的兄弟情谊不同,他更盼着襄王带着他的一众武士回来,到时候就不怕没有人陪他了。
“襄王还说什么了么,什么时候才能回京……”
看着楚元昭与楚元昊兄弟二人在里面说得热闹,她自觉的退了出去。
站在殿外,云苓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轻车熟路的转到了旁边的偏殿。
门外,云苓轻轻的扣响了房门,然后听见里面微乱的脚步合着拐杖点地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门被打开,里面的人看到云苓站在门外,露出惊讶之色,“凌大人?”
云苓淡笑,“罗公公。”
罗祥忙问:“是皇上请大人来传奴才的?”
云苓摇头,“是我想来看看公公。”
罗祥会意,连忙拄着拐杖撤开身子,“大人里面请。”
云苓随手带上房门,“公公的腿怎么样了?”
罗祥摇头,“奴才皮糙肉厚的,没什么大事,很容易好的。”
“公公还是坐下,我为公公检查一下吧。”
罗祥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大人怎么可以给奴才一个下人看诊,奴才受不起。”
云苓笑,“公公此言差矣,公公一日不能伤愈,皇上那边便一日少了个人伺候,况且伤筋动骨一定要治疗得当,否则以后极有可能落下病根,公公若这样,谁来伺候皇上呢?”
“这……”听云苓这么一说,罗祥也有些焦急起来。
云苓趁机,“公公还是听我的话,到那边坐下吧。”
罗祥心里也想早些好起来,不由朝云苓一拜,“那就多谢大人了!”
云苓丝毫不在意他只是个奴才,见他不方便,亲自俯身将他的腿抬起来架到床沿。罗祥心中满是感激,对云苓的敬佩也更多。
云苓在他的伤处轻轻捏了捏,看样子这一下摔得不轻,而且是毫无准备摔伤的。
抬眸间,她恰好看到罗祥衣摆处的污迹。虽然基本上干掉了,但云苓确定,那并不是灰土,看上去,更像是油渍。
方才罗祥回来的时候,她就看到了这一处,心里十分好奇。可碍于楚元昭在场,她也不好问。现在,她忍不住问罗祥,“好端端的,公公怎么会摔倒?”
罗祥想着方才的经历,“奴才早些时候去内侍局,师父病了,皇上身边没人伺候,奴才就想早些回来。奴才走的急,没注意到脚下的路,就这么生生的滑了一跤。”
罗祥年纪轻轻,行动利落,就算滑了一跤,也不会伤成这样,她忍不住问:“可是外面的路结了冰?”
罗祥一脸懊恼,“要是结了冰,奴才反倒会小心了,奴才看见前面不过是一滩水,就没在意踩了上去。这一踩才发现,竟然比冰还滑,奴才就是这么摔了。”
“怎么会?”云苓难以相信。
“奴才也不相信,可是摔倒了奴才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水,而是油。”
“油?”云苓的心立刻一紧,果然和她的猜测完全吻合,“怎么会有油?”
“奴才也奇怪,那段路连人都不多,哪来的油啊!可是奴才的腿疼得要命,也就顾不得那些,管他是油是水,以后注意着点就是了。”
云苓点点头,微微俯身帮罗祥捻着伤处。
云苓的手法极好,不轻不重,伤处不仅不疼,痛意还有所缓解。
罗祥忍不住称赞,“大人真是妙手!”
云苓淡淡一笑,竟然有一阵淡淡的香气传进了云苓的鼻子里。
暗暗的寻找过之后,她确定,这香气的来源正是罗祥衣摆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