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苓看着她的眼睛,“你在为我换药之前,你的双手接触过什么东西?”
阮丹笙想了想,“我只是在去惜颜宫的时候,为皇后带去一些安神的汤,只是这些并非我亲自动手熬制,又是丫头提着的,我并没有碰过什么东西啊……再说,我为大人换药之前还是洗过手的,就算手上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也都洗掉了呀!”
“问题就出在那盆水上。”云苓话音才落,阮丹笙刷的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云苓反问,“你知道,你净手的那盆水,有多毒吗?”
阮丹笙一下子愣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云苓看了她一眼,“那盆是浸泡过芫花的水。”
“芫花?”
“芫花又叫药鱼草,渔者煮之投入水中,鱼死而浮出,故以为名。”
“什……什么?”阮丹笙大为惊讶。
“不只是那盆水,就连流风递给你的手巾,也该是染了芫花花粉的,否则,如何能让我毙命。”
阮丹笙不敢相信,可又不得不相信,除此之外,她再也想不到还有哪种可能会令她的双手沾满毒药。
“为什么?”她想不明白,“皇后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从来都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呀!”
“因为她想要我的命。”
“那就要利用我吗?我不想害人啊!”
“她怎么会在乎你,只要是她想得到的,就会不择手段,想尽一切办法,即便是杀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阮丹笙听得一阵心惊,“不会的……”她从进宫之前就仰慕的云家大小姐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可除了这样,她真的想不到其他可能,再联想到昨日云榛种种反常的举动,那样对她示好,她不得不相信云苓的话。
只是,她还有不解,“你说皇后她杀过人,是真的吗?还有,皇后的事,你怎么会这么清楚?”
“你忘了郭氏了?你觉得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她又是怎么死的?”云苓提醒着她,“你现在该关心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阮丹笙心里一沉,是啊,她无缘无故做了云榛的棋子,一夜间竟然落得这步田地,眼神也变得绝望,突然跪倒在云苓面前,“求大人救我!”
云苓看着她的反映,知道自己这一趟来得对了。
见云苓没有说话,阮丹笙乞求着,语气甚至带了哭腔,“皇后害我,皇上也不信我,我谁也见不到,只有大人可以帮我啊!”突然她的眼睛一亮,“大人是来帮我的,对不对,否则大人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大人?”
云苓却摇摇头,看得阮丹笙脸上一阵又一阵的失望,“大人不肯帮我吗?难道大人来见我,只是让我死个明白?……呵……”
阮丹笙颓败的笑着,再次听云苓开口,“能帮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我?”阮丹笙自嘲的摇着头,“大人真会说笑,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怎么帮自己?”
“你一口一个死字,有没有想过软大人的感受?”
云苓一句话像一记重锤击打在阮丹笙心上,“父亲?”
“据我所知,你曾经有个哥哥,幼年不幸病故,剩下一个姐姐也早已远嫁,如今与你父亲最亲近的人,也只有你了吧?”
阮丹笙的眼神开始颤抖,“是,虽然我进了宫,偶尔还能见到父亲,尚能为父亲尽孝,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她忍不住眼眶红了。
“一旦你含冤而死,阮大人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万一皇后害怕事情暴露想要赶尽杀绝,那么阮大人也难逃此劫。”
“不!”阮丹笙的眼中溢出恐惧,“我不能连累父亲!”
“既然你不想,就该先想办法自救,保住你自己,才能保住你们阮家。”
阮丹笙权衡着,她已经没了退路,“我该怎么做,还请大人明示!”
她也是读过书明事理的人,她相信云苓不会带着重伤白白走这一趟。
“你真的决定了?”云苓打量着她,看她到底有多坚决。
“是,决定了!”
“你肯听我的?”
“我不听大人的,还能听谁的?”这是她的心里话,她已经找不到可以帮她的人。
“好。”云苓一手将她扶起,“首先,你要亲自写一封信给你父亲。”
“什么信?”她面露期待。
“让他弄到云大将军所有的往来书信,还有与云大将军有关的事,虽好,是他的把柄。”
阮丹笙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即便她不关心朝局,可父亲的所作所为她也有所耳闻。父亲之所以能从小小的知府一路高升到现在的中书侍郎,和云戈的提携是分不开的,这样做无非是让他们阮家恩将仇报。
然而这些她并不太在意,有云榛设局在先,她也不介意咬住云家,只是父亲这一路走来身上并不干净,一旦揭发云戈,对他们阮家是没有一点好处的。
“你不肯?”云苓看出阮丹笙的犹豫。
“不……不是的……”阮丹笙在犹豫,在挣扎,“只是,这样一来,就会连累父亲。”
“你不这么做,你父亲就能全身而退吗?官场上的人,有谁敢说自己两袖清风,和云大将军相比,你父亲的做的那些事只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阮丹笙知道云苓说得没错,可她自己已经这样了,实在不想再连累父亲。
看着沉默的阮丹笙,云苓慢慢的站了起来,“既然你还犹豫不绝,就当我没来过好了,你的生死,你们阮家的存亡,我都不会再多过问一个字。”
说着,她转过身,朝外而去。
阮丹笙眉头紧锁,突然抬头盯着云苓的背影,“凌大人等等!”
云苓停下,却没回头,“什么事?”
“大人能不能容我再想想?”她真的怕自己再次做错了。
“好,我容你想,可皇后容不容你,就与我无关了。”留下一句话,云苓再次提步。
“我答应你!”阮丹笙不再犹豫,声音里尽是无奈。
云苓再次停下,依旧没有回头,她微微侧过一些,“我该信你吗?倘若你犹豫不决,辛苦顾虑,我也会被你连累,与其那样,我何必要插手。”
云苓没有等来阮丹笙的回答,她先是听到她的脚步声,然后是一道清脆的响声和哗啦的散落声。好奇心让她连忙回过头,发现地上是被阮丹笙打碎的茶杯。
不等她问,阮丹笙已经蹲下去,从地上捡起一块带着尖角的碎瓷片,当她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事而睁大眼睛,阮丹笙已经先一步朝着自己的手指划了下去。
“你……”
云苓还没问出,门刷的开了,侍卫急急进来,担心的看着云苓,“大人!”
“我没事。”云苓声音平淡,“你先出去。”
侍卫警觉的观察着房内,云苓看上去倒是没事,可阮丹笙的手上竟然留着血,她脚下还有一只被打碎的茶杯散落着。
“大人问过,就快离开吧。”侍卫担心云苓会出事,他如何向皇上交代。
“再等等,马上就好。”
“大人……”
“我没事,你出去。”
侍卫不得已,见阮丹笙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才又把门重新关好。
云苓看着阮丹笙,“你这是做什么?”
阮丹笙举起自己的手,想让云苓看个清楚,“大人不肯信我,我只好在此滴血为誓。”
她咬着牙,用力一挤手指的伤口,血立刻流的更利害,一下子滴到地上,“我阮丹笙誓要捍卫阮家,保全自己,不受奸人所害,全凭大人差遣!”
云苓心中满意,“你信得过我?不会后悔?”
“大人是救死扶伤的医者,我相信大人的为人。”
“那好,你这就写信给你父亲。”
“好。”阮丹笙正要研墨,云苓突然阻止了她,她一愣,“大人?”
“就用你的手指。”
阮丹笙看了一眼还在流血的手,明白了云苓的意思,她态度坚决,父亲也不能犹豫。
云苓看着阮丹笙写好的家信,上面的一字一句毫不多余却饱含深情又充满控诉,足以令人声泪俱下。可现在不是煽情的时候,云苓快速的将血书收好,安慰阮丹笙,“我答应你,不论事情成败,都不会连累你父亲,你可以不信我,但襄王你该信得过。”
这正是阮丹笙最最担心的,她几次想问云苓,又怕她嫌自己问得太多。她也差一点忘了,襄王不只是云苓的义兄,还与云大将军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有他帮忙,希望就会大一点,“知我者莫过于大人,大人大恩,我就不多说一个谢字了。”
云苓冷静道:“我已经让皇上加派了人手看守这里,你应该还是安全的,回去我会再求皇上,给我们时间。”
“原来是大人的意思!”阮丹笙这才明白云苓的用心良苦。
“嗯,我不便久留,你且把心放在肚子里,等我的消息,别自己吓自己。”
“是。”看着云苓的背影,阮丹笙突然将她唤住,“大人?”
“还有什么事?”云苓回头看了她一眼。
“大人为什么要帮我?”见云苓没有立刻回答,她又换了个问法,“或者说,大人为什么肯帮我对付皇后?凭借大人的本事,完全可以揭穿皇后,为什么还要冒这样的险,连云大将军也一并算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