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了一眼窗外,“你看后面那辆运载物资的马车。”
她闻声望去,等着他后面要说的话。
他不紧不慢,“到达下一个驿站时,你要告诉朕,那辆车的车轮转过多少圈。”
云苓整个人都愣住了,这算什么惩罚。
她不明所以的看着楚元昭,才想说什么,他却先她一步开口,“从现在算起。”
她不得不暂且放下心中的疑问,开始一圈一圈的数着车轮转过的次数。
一开始,她还能集中精神看得仔细,可渐渐的她越来越觉得睁不开眼睛,甚至比方才还要难耐……
……
云苓揉了揉眼睛,感觉到马车已经停了。
她坐直了身子左右瞧瞧,才发现车里只剩下她自己。
昨日狄人来袭的事还历历在目,她心中一紧,连忙掀开车窗帘。
原来已经到了驿站,侍卫们都在歇息。
看到这样的场面,云苓才舒了口气。
揉着微微发酸的脖子,她总算想起,方才他叫她数车轮专属,她竟然睡了过去。
云苓心中大呼不妙!
一想到他冷着的一张脸,她就头皮发麻。
待会儿他要问起她来,她该怎么回答?难不成要随口编一个吗?
心中想着对策,云苓下了车。
这个驿站只是个略显简陋的小驿站,侍卫们都或站或坐在空地上,只有一个茅草搭成的棚屋,楚元昭正坐在里面。
云苓低着头走了进去。
身为他的侍女,她竟然自己呼呼的睡了过去,这确是说不过去。万一他一恼火,她这顿责罚是免不了了。
站在他身边,她低声唤了声,“皇上。”
他看上去并没在意,稳稳的端起茶轻啜一口,随口道:“朕罚你做的事,可做好了?”
她心里一沉,她就说嘛,他怎会忘了刚才的事。
怎么办,随口说一个答案吗?可她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睡着的呀,他会相信她真的去数了吗?
何况她连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怎么去编?
就这样对他承认吧,可转念一想,她还是决定赌一次。
凡是都有个万一,她要是真说对了,不就免了这顿责罚。想来他也不会去和她一起数,在她看来,这可是一件无聊的不能再无聊的事。
想了想,云苓答道:“奴婢做好了。”
“哦?”他连瞧也未瞧她,只等她的答案。
“奴婢数过了。”她一边说着,心中一边想着该说什么才好,顿了顿,她道:“八百转,那只车轮转了八百转。”
这个数字,应该不小了吧。
说完,她的心里也打着鼓,小心的看着他的表情。
他俊眉一挑,“是么?”
微微上扬的声音透着淡淡怀疑,云苓听了,心中开始嘀咕起来。
难道她说得不对?也许他们赶了更多的路?
又想了想,云苓忙道:“是一千转。”
“你确定?”他抿了口茶,轻声问她。
她心一横,“是。”对错都是它了。
看到他缓缓摇头,她心里顿时一叹。
本来嘛,这种答案哪那么容易猜中。
正当她打算领罚的时候,心中不由一动,他说她错了,她就真的错了吗?
她不服气道:“皇上怎知奴婢错了,莫非皇上也去数了?”
他将茶放下,“朕才不会做那么无聊的事。”
她顿时觉得自己受到愚弄,“那皇上怎知是奴婢错了?”
他纤长的睫毛眨了一眨,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车轮高三尺,行进一圈便是一丈,从你开始数的那里到驿站大约十五里路,所以车轮差不多要转两千五百转。”
云苓不禁语塞,这下,她也只得认栽。
“皇上……”她讨好的唤了他一声,为自己辩解,“有谁没事去算这个呀?”
他却一脸郑重,“行军在外,这些自然是要清楚的。”
这下云苓没了说辞,她只听他道:“不好好领罚反倒偷懒,朕要二罪并罚才好让你长些记性。”
说罢,男人起身拂袖离去。
云苓一个人低着头,却见一旁的唐修正抿唇而笑。
“唐公公?”云苓不解。
唐修不紧不慢,“人在困乏之时,数数会加速困意,皇上失眠时便会使用此法,屡试不爽。”
原来竟是这样!
云苓心中气愤,他明知道她困得不行,还用这样的方法罚她,这分明就是个圈套!
她忿忿的看着已经出去的他,那个男人正在和侍卫们说着什么。
那些侍卫对楚元昭极为恭敬顺从,可她发现他竟能融入他们当中,并无君臣之间该有的距离感。
云苓暗暗叹了口气,她不知道他说的二罪并罚将会是什么,可她只是不明白,若他真的恼了,为何不早早将她叫醒,还留她一个人睡在车上。
这个男人的心实在难以琢磨。
重新坐上马车,他大多时候都是在闭目养神,她一个人无趣,趴在窗边看着后面马车的车轮。
她大概算了算,的确如他所说。这顿罚,她领的心服口服。
……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楚元昭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象,微微蹙了蹙眉,“何铮,还有多久?”
何铮闻声立刻回答:“启禀皇上,再有三个时辰便可到达京都。”
楚元昭像是在想着什么,而此时外面的雨噼里啪啦的开始变大。
听着雨声,楚元昭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雨越下越大,云苓坐在车上可以清楚的听到硕大的雨点砸在车顶的声音。
地上的水坑一个接着一个,侍卫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里面,虽然看上去还好,可是这样子已经不适合再赶路。
大雨丝毫没有消退之势,反而越来越猛烈,一阵狂风迎面刮来,整个队伍都受到了影响。
何铮看了看天色,请示道:“前方三里处该有座驿站,是否要停下歇息?”
楚元昭本打算直接回京,但此时的确不宜继续前行,犹豫了一下,他点了点头。
到达驿站的时候,侍卫们一个个的早已被大雨浇了个透。
即便这样,却没有一个人叫苦,反而行动有序的饮水歇息。
“皇上,下车吧。”唐修撑了伞在马车外面等着,小心的扶着男人下车后立刻道:“皇上快进去,免得受凉。”
楚元昭却如没有听到,一下了车,便站在原地四下观察起来。
无奈阴云密布,暴雨又大,到处都是溅起的水雾,他也只能看到周围很近的地方。
见楚元昭不动,唐修担心起来,雨声很大,唐修不由提高了声音,“皇上还是先进去避雨吧!”
无奈,男人也只好走了进去。
云苓看得出来,楚元昭似乎是在担心什么。
这一路都平安无事十分顺利,她不知道,在解决掉狄人之后,还有什么能让一向沉稳的楚元昭心绪不宁。
云苓看着天色,相比他们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他方才淌了水,她打算在避雨的地方烧些热水泡茶给他暖身,才发现茶叶还在车上。
“唐公公,把伞借给奴婢。”
她才拿着伞走到门口,就听他在身后将她唤住,“回来。”
她回过身解释,“奴婢去泡茶给皇上。”
“待在这。”他的语气充满命令。
她知道他的脾气,只得把伞重新放下。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噪杂声,楚元昭眼神一动,目光刷的朝外面扫去。
即使雨声很大,里面也能听到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马匹的嘶鸣声。
“这是怎么了?”唐修到门口朝外面瞧着,只见何铮急步回来。
“启禀皇上,外面来了群难民,向我们讨要粮食,我们给了他们一些,他们却嫌少不肯离开。”
云苓不由皱眉,“这狂风暴雨的,哪里来的难民?”
唐修也道:“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皇上的御驾吗?”
而楚元昭却双唇紧闭,目光穿过瓢泼大雨,望向噪杂处。
何铮正说着,外面的动静突然更大了,一个侍卫跑了过来急道:“启禀皇上,那些难民蛮不讲理,一直不肯离开,我们是否加以行动?”
鬼面军虽然凶悍,但从来不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动手。
楚元昭想了想,“走,去看看。”
得了旨意,唐修立刻打起伞跟在楚元昭身后。
云苓看到,那些难民大概有十几个人,个个蓬头垢面,穿着破烂的衣裳,脸被杂乱的头发半遮着。
一看到楚元昭,那些难民立刻围了过来,争先恐后的说着,“皇上,我们是从北境逃难来的,北境大旱颗粒无收,我们的同乡大多都死在路上,能有幸在这里遇到皇上,还请皇上为我等草民做主啊!”
楚元昭看着这些难民,却没有开口。
他打量着他们,视线一个接着一个的掠过每一个人。
不知怎的,云苓也觉得奇怪,她总觉得这些人出现的太过突然。
她仔细瞧着这些人。
当初在司州时,那里常常有些西边来的难民,那些人个个面黄肌肉瘦骨嶙峋,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
而眼前自称难民的这些人,看上去身材高大,虽然有那些破破烂烂的衣服遮挡,依旧能看出他们健硕的身形。
即使他们说话的时候声音不高,却还是有些底气的。
想到这,云苓心中的怀疑渐渐放大。
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潜意识里她认为这些人一定有问题。
她悄悄的挨个观察起这些人的脸。
当她的视线落在他们之中的一个人身上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脊背蔓延到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