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旁边的祠堂邀来了一班子唱戏的,本来安静的不行的小巷开始咿咿呀呀,老板娘对黄梅戏甚有兴趣,便偶尔过去听戏班子唱唱戏。唱的最多的就是《天仙配》和《女驸马》,偶尔也会加场《牛郎织女》,也算是给老板娘一成不变的生活加了点调味料。
18号那天,老板娘早早过去看了场女驸马便赶了回来,等来等去也没人来,想想也是后悔,应该多看一场天仙配的呀。等到戏都散场了,周围越来越清净,老板娘也慢慢倒起一壶自家泡的桑葚酒自己喝了起来。门吱呀推开,走进来面容俊秀的一个女人,二十七八上下,看着竟有几分面熟。
“老板娘今天咋这么着急就回来了?”女人自顾自地倒了一杯。
老板娘细细地看着这面容俊秀的女人,想起来这是谁了,”冯素贞呀,咋知道我家在这。“
冯素贞轻轻揉了揉眼,”知道好久了,一直没机会来,不过这18号我想怎么地也得来说说故事呀。“
老板娘轻轻笑着,”愿闻其详。“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黄梅戏起源湖北,壮大于安徽。冯素贞或者叫黄梅吧,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知道爹妈对她寄予的期望了吧。生在湖北这个起源地,爹妈从小便带着她游着所有的戏班子。自从那天在看到一个小生,黄梅便把心留在了那里,小生唱的是李兆廷,李兆廷家道中落投亲冯府,却被逼退婚,冯素贞赠银于他却被冯父诬其为盗。李兆廷锒铛入狱,冯素贞则被逼另嫁宰相之子,冯素贞男装出逃,顶着李兆廷之名应试中魁,被强招为驸马,花烛夜,冯素贞冒死陈词感动公主,皇帝迫于形势只好作罢,并命李兆廷以状元之名与素贞完婚。
按理来说,此戏里应该受到推崇的是冯素贞,而李兆廷只是添加剧情色彩的一个人物,甚至有很多人觉得李兆廷配不上冯素贞,但黄梅就是这么不可置否地喜欢上了李兆廷。他喜欢他的无依无靠,喜欢他的清冷,连他的苦难他都一起喜欢了。她觉得自己就是冯素贞,她便和父母提起要入这个戏班子。
父母当然同意,恨不得当场就带她去拜师。黄梅进了班子,吃苦耐劳,天天和前辈们学习,连一颦一笑都要反复练习。不知道练了多少年,终于,她可以演冯素贞了,她演的那么好,和李兆廷对戏时眼里的柔情简直和冯素贞一模一样。她想自己可能是真的爱上李兆廷了,从此戏班子再也没有别人演过冯素贞。她对李兆廷的情谊甚至已经流露到了生活中,她从来不叫李兆廷真实的名字,就算是戏外也是兆廷兆廷地喊着。
每到这时候,大家就会开始笑他们,”兆廷你娘子来了。“
”兆廷你家素贞找你来了。“
他也好几次和黄梅说再戏外别喊兆廷,喊他原来的名字,赵久。但黄梅不听他的,后来喊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偶尔被调侃的时候赵久还会脸红,而黄梅也会像戏里一样保护他,黄梅觉得这就是最好的生活了。
但是日子久了,矛盾也出现了,黄梅没读过书,从小就进了戏班子,就是个文盲,但赵久不是,赵久喜欢看书,看古典名著,就连外国的书籍也会翻看。
黄梅不识几个字,便老是缠着赵久让他教,但时间久了,黄梅老是会问起同样的问题,再有耐心也会觉得烦。终于在一天,黄梅指着红楼梦里的宝玉为逗晴雯撕扇的片段,说他们是有钱人闲着没事干。赵久忽然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差距,在他看来,宝玉撕扇撕的是情怀,为逗美人一悦扇子的价值简直低的不能再低。但黄梅不这么认为,撕扇就是浪费,好好的扇子撕着玩就是败家。赵久没有多说什么,但以前的烦躁在这一次忽然全都涌了起来,“所以说你俗呀。”收了摊在黄梅跟前的书,赵久自己回了房间,留下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的黄梅愣在原地。
这次之后,赵久便不怎么教她了,偶尔教她也显得敷衍,但是没关系,黄梅想着,至少他还是他的李兆廷。在女驸马中,他们还是含情脉脉的一对,赵久虽然在戏外冷淡,但是在戏里却还是全身心投入的。
但是有一天,临近开演了,却怎么也找不到赵久,大家都急地不行,换人?不行,黄梅不干,他的李兆廷只有赵久一个人。其他人的存在都是不可接受的,大家都快准备把这场子撤了的时候,赵久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大家一拥而上,赶忙帮他化妆穿衣,但是这一场,黄梅确实的感觉到了赵久的心思不在戏上。
下了场,黄梅闯进了赵久的房间,赵久正对着一本书痴痴地看着,见黄梅闯进来,脸上有点不高兴,“进来能不能敲个门。“
黄梅完全没有理会他,”你今天干嘛去了。“
赵久盯着她看了一会,转过头,”没干嘛。“
”没干嘛?你差点迟到了你知不知道,这场戏你也没有用心,你这样对得起我吗?“黄梅的语调越来越高,赵久皱起了眉头,”我怎么对不起你了,我又没迟到,我今天身体不舒服,请你出去,我想静静。“
黄梅看着别过头的赵久,第一次觉得他那么陌生。
”兆廷,你别这样。“黄梅非但没走开,反而走到了他的旁边,赵久没说话。
“兆廷,我不是担心你吗?兆廷,你身体不舒服是哪里不舒服,我给你拿药好吗兆廷。”赵久第一次觉得兆廷那两个字聒噪的难以入耳。
“别兆廷兆廷的,我叫赵久。”赵久忽然站了起来,声音从来没有过的粗鲁,走到门边,“请你出去!”
黄梅走过去想握住他的手,赵久却避之不及的缩了起来。
黄梅停顿了一下,低下头,“那兆廷,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