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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有些你不知道的事

安安的故事

安安的小时候在东北某军属大院度过,军队戒备森严,但是她从来没有安稳过,在军营里乱窜,爬树,翻墙,把别人家菜园子里的菜当做野草拔掉,跟大院里的小孩组成小分队,游窜在部队的各个角落,跟着爸爸跑到海边的大军舰上不肯走。每天都无忧无虑,快活赛神仙。

部队领导知道大院里有个调皮鬼,见了安安问她,你就是安志伟的小孩?

四岁的安安掐着腰,仰着头指着领导,义正言辞地说,谁允许你直呼我爸爸的名字?!

领导一惊,随即乐了:你还没出生时我就整天喊你爸安志伟,你能咋地?

当时部队上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你可以不知道安志伟,但是你不能不知道安志伟的女儿。

安爸爸那个时候在部队做宣传工作,每到部队里组织活动,安安都是最兴奋的那个,当军人们彩排大合唱时,她便站在一边跟着一起唱,差不多把军歌都唱了个遍,现在很多还都记得。

大院里的人们对待别家的孩子就像自己家的一样亲,活泼率真但是总捣乱的小安安特别讨人喜欢,大家喜欢抱着她逗她玩。很快,她渐渐长大了,身边的大人因调职离职和生老病死慢慢离开,安安也见过爸爸最亲密的战友去世时,爸爸悲伤大哭的场景。

很快,安爸爸也从东北调到了江苏,安安一家从北方来到了南方,安安有时候很怀念在辽宁部队的那段日子,能听到军歌,看到大海,还登上过军舰。她知道那些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偶尔想起爸爸逝去的战友和自己断了联系的小伙伴,不免有些难过。

安安是个生存能力和适应能力很强的人,也是个特别耿直和率真的人。她有时像个铁血战士,从不与苟且之事之人为伍,更不会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

如果安安在古代,那她说不定是个诗人,这个颇有文艺情怀的诗人诗风却是直抒胸臆的,比如说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一天跟安安正走在路上,安安抬头看着开得绚烂的梨花会说,我终于跟这座城市的春天相遇。而这时正巧走过一个身着黑丝牛仔短裤外加白色板鞋的女生,安安下句就会接上:真尼玛丑。

但是她好像有种特殊的能力,不管在那里都能迅速跟别人打成一片,就连在酒店前台订房间跟前台小姐聊几句,前台都能愉快地拉着安安说晚上要请她喝酒。

上了高中的安安背着爸妈找了个男友,同校的高中男生,比她大一个年级,安安经常会绕过常常的走廊穿过课间拥挤的人流,就为了到男孩的教室门口看看他在做什么。男孩的家跟安安的家上学并不在同一条线路上,安安每天都会早起半个小时,绕道去男孩家给他带早饭吃。

安安后来也想过,当初怎么就这么傻,可以为他在冬天的早晨早起半个小时,冻得像条狗一样给他送早饭,就为了两个人能一起上学。可现在早起五分钟,去赶早上八点的课都觉得比登天还难。

我喜欢他啊,就得对他好啊,我是那种:你对我好,我就会对你更好的人。安安一直这么认为,也这么做着。

安爸爸那时候调到了公安局工作,轻而易举地查出了安安男友的身份证户口等等一系列信息,比安安知道的都清楚。安安知道了以后跟家里大吵一架,进行了为期7个小时的离家出走活动以示抗议。安爸爸和安妈妈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着手考虑安安的终身大事的,他们认为只有军人才足够安全和踏实,安安必须要找个警察或者军人。

安安高二的时候男孩参加了高考,男孩考试的前一晚,安安抱着闺蜜大哭说要是他能落榜,再陪我一年多好啊。

结果男孩果真就没考上,安安身边的人说都是安安嘴太邪,给咒的。安安却欢天喜地又看着男孩度过了一年。

等到两人都考高考完,安安却发现男孩不如从前在乎自己了,其实她知道男孩当初答应自己也没经过大脑考虑,青春期的男孩大多不懂得承担与拒绝,只是觉得有个傻乎乎的女孩对自己好就不错。

高中毕业的散伙饭上,大家开始还有说有笑的吃饭,安安突然抱着酒瓶大哭起来,坐在对面的男孩一直沉默并未言语。安安知道两人的关系就这么走到了尽头,后来全桌人受到安安的影响,好像终于反应过来毕业分道扬镳的悲伤,也都哭起来,唯独男孩坐在饭桌的另一边沉默着。

后来安安再也没见过男孩,安安突然感受到那种,身边的人说不见就再也没见过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的一面,就是最后一面了。手机仅存男孩的一张照片也因为手机被偷而搞丢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安安又遇到了其他的人,有喜欢安安的,也有安安喜欢的。都没有当初高中时那种感觉了,我怎么就能那么喜欢他,一点都不求回报,只要他对着我笑就能开心一整天。最美好的爱情果然只能存在于高中啊。安安时常感叹。

后来安安又遇到了比她大八岁的虫子,由于虫子在北京,在江苏的安爸爸无法实施查户口行动,每天都过得异常焦虑,生怕虫子把安安拐跑了。可是安安知道虫子是着急结婚的人,自己大学还没毕业,这种荒谬的年龄差导致两人仍然无法在一起。

安安为此崩溃了好久,有一段时间无心上课,每天都过得乱糟糟的,头发乱糟糟,皮肤乱糟糟,宿舍床铺也乱糟糟。她也不敢去看片看剧,害怕看到有跟虫子特别像的人自己就会受不了。

安安发誓一年内不再找新的男友,但是发誓过后的第四个月安安又火速跟一个身材高大的南方男孩唐同学在一起了。安安承认自己每次一份新的感情的开始都有些诡异,一个西南风7级的春天,安安想拍照却没带三脚架,只能找了个垃圾桶把单反放上去,然后在倒计时结束之后跑到不远处,摆好笑脸。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几次,没有一张拍出来的照片能看。唐同学正在一旁闲逛,看到安安觉得很好笑,便主动拿过相机帮安安拍照片。

后来两人莫名其妙就在一起了,身边的人都劝安安有时间就写本书,名字就叫《安安的情史》。

我们担心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发生,安安的坦诚和一根筋让她不断愈合又不断受伤。最长的恋情持续四个月,最短的不过两周。

不仅安爸爸和安妈妈,连安安的哥哥姐姐们也乐此不疲的参与到安安的感情大事当中。

真替我以后的男朋友揪心,他不是跟我在谈恋爱,而是跟我全家在谈恋爱啊,我的妈呀。安安刚挂下爸爸的电话,哥哥的电话就又打来了。

你总是这么直接跟别人就好上也不行,不试探试探考察考察对方,就这么简单的在一起是不会长久的,一恋爱你就成了一个患得患失的神经质。我不止一次劝过安安。

可是我就是这样子的啊,既然都喜欢彼此,为什么要试探和考察呢,真爱你的人是经不起试探和考察的。说不定经不起考察,他就成别人的了。

安安是个不计较付出回报的人,当我们都认为谁先主动谁就输了,谁认真谁就先死时,她却不赞同。

为什么一定要算计谁先给谁打电话谁付出的多少呢?既然你真喜欢对方,就不应该怀有功利心,对待喜欢你的人耍手段拥伎俩你不会觉得很自己很自私吗?

安安说完,我们哑口无言,竟有些替自己挂不住脸面,也不好再说什么,除了期盼《安安的情史》能快些出版,也希望有个超级棒家伙能出现,降服妖孽安安。

田朗的故事

一月份的某天,北方的大风卷着沙尘肆虐着,19岁的田朗一个人拉着装满了复习资料的行李箱站在站台上,准备乘坐南下的火车。

这是第二次艺考,他又失败了,与他最喜欢的大学擦肩而过,他也不清楚今年为什么考得还不如去年好,连个合格证都没拿到。好在还考了其他的学校,只是这么随便就上个大学,他确实很不甘心。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流行一首歌,《老男孩》。田朗上车后刚坐好,便听到车厢的广播里在放着这首歌,对面坐着一个中年大叔,正翻着一张日报。

田朗看了一眼日报上报道的艺考的新闻,听着车厢里放着的歌声,突然哭起来。

当初的愿望实现了吗,事到如今只能祭奠吗,任岁月风干理想再也找不回真的我……

田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得这么没风度,梦想啊终归是梦想,一年又过去了,我的梦想为什么还是没实现呢?他想了想一起租房子的沈大宁,他也是第二年考,田朗临走的时候沈大宁刚要出门去参加考试,沈大宁也很害怕,害怕这是这是自己留在北京的最后一天了。也许以后不也不知道去哪,心情不好说不定连高考都不想参加了。

田朗想到这,眼泪又留下来,对面的叔叔放下报纸,拍了拍田朗肩膀,递给他一根烟,田朗摆了摆手手说不抽。其实叔叔不知道的是,自从去年父亲去世时,田朗就已经开始抽烟了,厉害的时候一天能抽一包,抽到头疼。

后来田朗坐着这趟火车跑去了上海,没有回家,他没跟家里说今年又没考上,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了。田朗攥着手里仅剩的几十块钱,站在上海的海边,望着清晨天空还未散去的一团团薄雾发呆。想小时候的事,想父亲在世时的样子,想姐姐出嫁的那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生活有很多故事可以讲,他想把这些故事都写下来,哪怕有很少的人愿意去看,他也要写下来。

这年的秋天田朗到北方的一所大学报到,他有些抗拒与外人交流,无论是军训还是其他活动,就一个人坐在一旁闷闷地看着大家欢闹。

无论在哪里,都不要放弃我所热爱的,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喜欢的就一定去做。田朗不止一次这么说过。他总是有很多异于常人的敏感和表达欲,当我和安安很多次拿文艺男青年这个称呼来笑他时,他一本正经的回答,不要笑,我在说很正经的事。

田朗在学校里像个局外人,除了上课之外对班级人员和学校活动一概不关心,乃至到了大二下学期,走在路上遇到班里女生打招呼,田朗笑着回应完之后,回头问我和安安刚才的人是谁。

他去参加各种独立电影的放映交流活动,停留在影迷们组成的小团体之中,跟很多纪录片和独立电影爱好者们成为朋友。做着自己喜欢并且梦想的事,别无他求。

委曲求全的田朗来到S大后发现自己不太喜欢学校里的生活,他呆不住,也不想跟什么人为伍,便计划着一次又一次远行和出游。为了赚够游玩的钱他做过各种各样的兼职,在玛伊莎当服务生,认识了JINA和高登师傅,JINA待他像姐姐一般,总是嫌弃田朗烫了头发后鸡窝一般的发型。

田朗也在电影院当过检票员,站在门口检完票后,看看四下无人,便可以溜进放映厅里偷偷看场电影。他每次都做到最后一排的角落,一是怕影院的工作人员发现自己偷懒,二是为了安安静静地看电影,每次等到电影全部放映结束,荧幕上滚完最后一个演职人员名字田朗才会离开,我们也一样,这是一种习惯,也是对从业工作者的尊重。

有个下大雨的傍晚,田朗照例检完票后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看电影,那天影院的人特别少,一方面是天气原因,另一方面是正处于电影档期的惨淡季。那天上映的《浮城谜事》,整个4号厅算上田朗在内只有6个人在看,第四排的某个观众被摇晃的手持镜头搞得头晕不已,出去接了个电话后就再也没回来。

电影放映结束后田朗正要起身,发现影厅另一端的角落竟然坐着一个人,跟田朗一样等待着演职人员表的出完。田朗就是在那天认识胡坚的,想要回学校的胡坚正巧遇上了大雨,打不上车没地方去,跑进电影院躲雨,顺便看了场电影。

田朗和胡坚都是南方人,在北方上学,不免有些共同情感。胡坚正巧也在******,田朗就把他带到了经理办公室。

后来两个人熟悉了,经常在一起聊学校聊生活,聊电影。田朗发现胡坚的气质和状态很适合自己所想拍的短片,便邀请他当男主。拍摄导演课的作业时,是胡坚第二次出演田朗的短片,虽然结果几乎是以一场闹剧收尾,胡坚丢下整个剧组跑掉了,回头还蹭了我们一顿饭。

但是田朗并没有因此而跟胡坚决裂,他认为,做正经事时有分歧闹矛盾是正常的,但平时生活中朋友还是要做的,并且他还肩负着一项重大使命,控制住我们万一今后偶遇胡坚想要砍死他的冲动。

路费攒够之后田朗和几个朋友搭车去了西藏,经历了一段作死不要命的旅途,路上遇到泥石流和塌方。冬天最冷的时候他又一个人坐着火车跑到了哈尔滨,说是要去看北方的雪。那个时候京津一代每天都被雾霾困扰,寒冬湿冷,连续几日不见太阳,我和安安一边抱着暖气狂咳不止,一边期盼快点下雪杀杀空气中的病菌。

安安说东北很冷,零下二三十度会把南方人冻哭的,田朗不信,他在冬天从不穿棉衣外套,只穿一件毛衣和一条牛仔裤。我无数次怀疑他取暖基本靠抖。田朗还是穿上他所有的厚衣服去了祖国的最北段。到达哈尔滨之后说,耳朵都要冻掉了,屋子里太热,呆一会儿就要到外面零下二十多度的冰天雪地里去凉快凉快。

冻掉耳朵冻不掉手,不给我们寄明信片就绝交。安安对着电脑放狠话。

后来田朗从哈尔滨寄得明信片到达学校后我去邮局取了出来,给我的那张小巧精致,背面是圣索菲亚大教堂,而给安安的那张纸张略大,背面是座宏伟的雪山。

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给陈梨的卡片好看,给我寄了张雪山!安安对着电话狂吼。

哦,因为雪山比较符合你顶天立地的气势。田朗慢悠悠地说。

他好像对大海有种特殊的执念,每到天气暖和就往海边跑。我很少见到雪和大海啊,不像你们这些从小生活在北方又靠近大海的汉子们。田朗指了指我和安安。

田朗四处游玩,田朗参加各种电影活动,田朗追着小众的乐队演唱会到处跑,田朗认识了不少朋友,有些还是圈内比较有实力的人士,也许是因为这些原因,让他有些骄傲和清高,让他对自己所认为正确的事情变得很过分认真,偶尔偏执到令人受不了。跟我和安安谈论到观念完全不一致的话题时,三个人都会吵起来,甚至在课堂上跟老师争执符号学的有关问题,会当即跑去图书馆找来相关书籍站在讲台上非要跟老师分出个对错,把讲台下一脸惊愕的我们扔到一边。

有天晚饭时田朗突然很不好意思的说他被表白了,我和安安一口老血险些喷在一盆辣的人流眼泪的麻辣香锅里。田先生祝你们幸福。我和安安冲他拱拱手。

喂我是说认真的好吗,她说我是她男神哎。田朗笑眯眯地说。

那你喜欢人家吗?

不喜欢那个类型的。况且恋爱很麻烦,身边多一个人总是在吧啦吧啦,多烦人。

那你打光棍好了,我们也正好省随礼份子钱。我说。

别想多了,没打算请你。田朗冷笑一声。

可是这就是田朗,有时令人气得想把他扔出这个地球,但却始终恨不起来。你无法跟一个认真到偏执,单纯善良但是嘴特别贱的人吵架,这会让你觉得这种吵架没有意义,而自己本身也成了一个笑话。

陈梨的故事

跟安安和田朗比起来,陈梨就显得普通多了,普通到没什么好说的。但是真要说一说却又停不下来。

因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百分之八九十都是普通人,过着平淡无奇的普通生活,不断完成着剩下几十年的普通人生,交着普普通通但是带给你不同故事的朋友们。也许在某段人生的交叉口来一段奇遇,糟糕也好喜悦也罢,至少在难捱的漫漫人生路上让自己不那么无聊。或许有天你老了,喝着茶坐在沙发上对着一个年轻人口述自己的回忆录时,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这些年的生活看似普通,却有这么多可说的,我还真是不普通呢。

陈梨生活在一个普通的中产阶级家庭,爸妈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一直生活在三线城市的市中心,至少陈梨长到二十岁,一家人的生活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像钟表上的指针一样按部就班的转过一圈又一圈。

小时候大部分的时光都是陈梨一个人度过的,陈爸爸和陈妈妈工作忙没有时间照顾陈梨,不上兴趣班的时候陈梨便闷在家里看书,不识字也看得下去,瞎猜和胡编书中的各种故事。陈梨不太爱说话,跟陌生人在一起时总是安静地眨巴着眼睛听别人说话。

陈梨瘦弱而苍白,像一只一阵大风就能刮走的小猫,爸妈很头疼陈梨的身体,也很头疼她腼腆的性格,担心她长大后在社会上吃不开,便带她参加各种饭局,报各种陌生孩子在一起的兴趣班,每逢寒暑假就把陈梨送回老家,让她认识不同的人。

大人们不知道的是,陈梨只是不爱说话,并不是对这个世界胆怯害怕。这源于她很强的自我保护意识,对任何人都有很强的戒备心。陈梨五岁在某个熙熙攘攘的旅游景区跟着大人游玩,却险些被人贩子抱走。从那以后,陈爸爸经常告诫陈梨,以后有很多时间爸妈都不能在你身边,一个人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陈梨喜欢呆在奶奶家,它隐藏在一条深深的小胡同里,推开大铁门进去后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陈梨那个时候看《爱丽丝漫游奇境记》看《绿野仙踪》看《八十天环游地球》,她一直觉得奶奶家就是那个可以称之为另一个世界,或者神奇仙境的地方。偌大的两个大院子由一条狭长的小径连接着,有很多陈梨在钢筋混凝土组成的城市里从没见过的植物和小昆虫。

瓜蒌架底下的秋千是爷爷给陈梨做得,吃过晚饭陈梨便坐在那里听爷爷奶奶讲民间传奇和他们所经历的历史。陈梨喜欢这儿,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时的“这个不许”“那个不许”。

陈梨的手掌有很多乱纹,但手掌中间有个还算清晰的“田”字,老家的镇子上有个算命的老头,看过陈梨的手相,说她是操心之命,但手心的“田”字聚财。

陈梨渐渐长大发现算命人说得大部分可信,她似乎过得确实比别人累很多。她能敏感地感受到很多事,人与人之间的微妙感情,各种事件之间的复杂关系,她总是忍不住会想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想到头疼,根本停不下来。但是陈梨很少对别人说,再多的繁杂和风起云涌也都是在她一个人的世界里的。

青春期的陈梨还是人群中不起眼的那一个,如果说瘦弱和苍白还能算得上特征的话。陈梨是个不太会活跃气氛的人,是个觉得跟外人打交道很劳累的人。她也很羡慕那些在人群中自然大方夸夸其谈的人。陈梨遇到了自己喜欢的男孩,也是远远的看着,直到初中毕业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跟对方搭句话。

可陈梨是个表达欲很强的人,只不过这种欲望的发泄都表达在了纸上,她写过很多种爱,对爸爸妈妈,对爷爷奶奶,对喜欢的男孩,这都是陈梨在现实生活中无法表达的。她多么想告诉身边的人,她有多么爱他们,但她又怕一旦说出口显得矫情,或者因激动而掉泪。至于为什么会掉泪,陈梨也说不清楚,她是一个过得很累的人。

陈梨有篇写爸爸的短文被语文老师发现,在一次作文课上朗读,陈梨看着班里同学的啜泣的样子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文字有这样的魔力。后来这篇文章在级部里传阅、朗读,再到后来父亲节全校广播里播放,她的语文老师拿着这篇文章在家长会上读给了后几届学生,每次都能感动一片人。

你的文章效果不错,比我苦口婆心教育好多了。毕业一段时间后陈梨回学校看老师时,老师拍着陈梨的肩膀说,以后继续写,如果有天出书了,我带着学生买你的书。

陈梨当即给了语文老师一个熊抱,搂住老师脖子的时候,陈梨偷偷憋回了眼泪,只有陈梨自己知道,高中时期那个因成绩不稳定,理科全部亮红灯的女生是带着她的鼓励一步步实践着自己的文学梦,考上大学读到了自己喜欢的专业。

那个时候的陈梨,性格已经改变很多,十几岁经历的一场严重车祸让她有了些变化,如果不是正处于长身体、痊愈能力强的青春期,陈梨很可能后半生就在轮椅上度过了。整整半年的时间,陈梨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每天睁开眼睛迎接她的就是十几个小时的输液,有段时间陈梨浑身浮肿,并且还在酷热的夏天生了疹子。

陈梨变得狂躁不堪,摔东西骂护士,临近几个病房的病友都害怕她。一直安静忧郁的陈梨在住院期间将自己的所有脾气都爆发了出来。但她很快发现自己的撒泼对病情和身边的人都不是好事,鬼门关一日游之后,世界确实有点不一样了,自己或许有这样的责任,让身边的人因为自己的存在,而过的好一点。

爸妈也感觉陈梨变得比从前开朗泼辣许多,突然一夜间长大了,陈梨发现转变性格的自己确实比从前更受人欢迎,似乎一直这么下去也不错。

陈梨是个计划性很强的人,每周每月每年要完成哪些事,都被她详细规划在一个本子上,每完成一个就划掉一个,陈梨觉得自己的生活太平淡,应该更有趣一些,于是她开始到不同的地方兼职,她当过甜品站的收银员,卖品牌服装的导购,零食试吃促销员,皮具专卖店的店员……这些经历让她发现人生的多样性和生活的五味杂陈。

她努力变得讨人喜欢,她清楚自己不是为了去迎合、谄媚他人,而是想让自己变得好起来,成为一个受欢迎的人。大部分时间陈梨做得不错,凡是她工作过一阵的店铺,生意总会在她上班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变得好起来。但陈梨毕竟只是浩瀚生活海洋中的一粒沙,也遇到过很多令她崩溃的、难捱的瞬间,她突然害怕长大,害怕长大不得不去面对的很多事情,于是她又拾起了童年的戒备心和保护壳,钻到里面,像个套中人,不肯露出自己的头。

陈梨,你对人的戒备心太强,跟田朗一样都特别自我。安安有次认真地对陈梨说,我是看在好朋友的面子上才跟你说实话的,这样会让你身边的人离你越来越远的,乔森说不定有一天也离开。

真的吗?我可以改啊。陈梨抓着安安的手腕说。

改不了的,不用改,性格使然。安安一副圣人的模样摆了摆手。

陈梨是个活得很累的人,她有时候看着自己乌七八糟的掌纹乱到烦心,她不确定自己今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大概还是个普通人,过着像掌纹一样乱的乌七八糟的生活。

大家都会慢慢变老,或许一不小心就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陈梨、安安、田朗、梁一明、沈大宁等等都有可能。

可是谁能抗拒时间向前翻滚的洪流呢?陈梨很明白这一点,生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很多令人措手不及的变化,把我们的棱角磨去,把激情浇灭,成为一个普通到令人发指的庸人。那么就趁着还没有成为一个庸人之际,努力坚持着自己的生活轨迹吧,抓着那些永远不舍得放弃的云朵,踏风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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