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岸自身没有精确的时间概念,不过根据赛因告诉他的,距离他们讨论的位置至少行进了二十分钟有余。
起初闻到的那种味道,到这里已经非常明显,那味道对他的嗅觉来说具有非常强烈的冲击性,他不得不掩住口鼻。
突然脚下一软,似踩中了什么软泥状的东西,北岸抬起脚来,发现自己在黑乎乎的土地上留下了一个脚印。
从食火兽火拼之地开始,月亮便被遮蔽,没有了月色的照映,除了黑色,北岸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什么东西?”他在问赛因,却不想赛因甚至连黑暗视觉都没有,更是看不真切。
北岸的手指按了上去,跟土壤的质感有些不大一样,他手指用力的时候,可以轻而易举地戳进地里。他挖了一坨,捧在手中,黑乎乎的软泥不断从他缺失手指的手掌空挡掉下,伴随流出的还有一些黑色的液体。
那些液体的出现,使得臭味变得更加可怖。
“似乎正是这些软泥在散发着恶臭。”北岸如是说道,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向赛因描述那种臭味。
不料他话音刚落,便听到赛因在回魂地内声嘶力竭呕吐的声音。
“别玷污我的灵魂!”北岸惊道,等赛因稍微消停下来才继续问她,“怎么了?被你那么一搞,我自己都有点想吐了。”
“呃...你先把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放下,我已经估计得到那是什么了,才一时没忍住,不吐这里我也没地方吐呀。”赛因说道。
北岸闻言把手上的软泥甩掉,残余部分他不想抹在大衣上,遂打算在旁边那棵看起来还有个轮廓的树上蹭掉,哪曾想那上面也是被那种黑乎乎的东西占满。
“你刚才说知道,那这些到底是什么物质?”北岸有时候不得不佩服赛因的观察能力,一路过来已经见识过不少次。
“那是......‘BroodX’的虫尸。”赛因提起这个名字,就又忍不住开始吐了起来,吐到后面开始剧烈的咳嗽。
北岸看她那个样子,也没法继续交谈,只好等她吐完咳完自己开口了。
“那些成十亿计的虫子,死后铺天盖地,你现在脚下踩的不是土地,而是它们的尸体堆叠起来的虫毯,甚至整个树林包括树上,都已经被它们的尸体覆盖了。走快点,先离开这里。”赛因催促着。
北岸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首先是那些他闻到的臭味很接近腐烂的气息,其次也只有大规模的虫尸才有那么强烈的臭气。
甫一想通,北岸顿时胃海翻腾,他看着手心残留的软泥,上面还能看出一些虫子躯体的形状,忍不住也呕吐了起来。
他一直怀疑再生躯体也是拥有自主意识的,灵魂体不知道软泥实情的时候,他一点事情都没有,现在却也像赛因那样会觉得恶心。
那些难闻的气味也在刺激着他,北岸脚下的步伐不由拉大,他也想快点走出这里,但是那些虫毯就像一个小沼泽,他踩上去整个脚掌都会被陷进去,在这种地方行走非常消耗体力,不一会儿他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赛因留意到他遇上的问题,为了快点离开,她帮北岸想了一个法子,建议道,“你能砍一些树枝下来么?我有办法可以让你走起来更加省力。”
北岸非常重视赛因的知识,能在关键时刻起到正面的帮助,所以下意识地选择去相信她也没有询问为什么,蹂身而上,矫健如猴,攀树现在对他已经没什么难度了。
他抽出工具腰带中的短刀连砍带削,那些腐朽的树枝在他的钝刃下面也无一挡之力,北岸摧枯拉朽,不一会儿功夫,就收集到大小不一的树枝和顺带的树叶。
赛因看着数量众多树枝,挑选了其中合适的,指挥着北岸,在短时间内做出了一个样子非常奇怪的东西,用树枝和树叶嵌套而成,看起来像一双大鞋子。
“这样可以增大和虫毯之间的接触面积,减少压强,相当于轻上几公斤的体重。”赛因向他解释着原理。
北岸穿上之后,非常磕脚,不过那个智慧的产物,的确产生了一定的效果,他在泥泞的虫毯上走起来更加轻松了。
虽然赛因说她没有丛林经验,但是此时的她俨然更像个丛林专家。
但那个物件也不是没有缺点,起初尚不明显,走的路多了,北岸脚部受磨损多的皮肤开始红肿。
为了前进,只能忍受。
虫毯覆盖的区域非常广,只是越往里,那些树木就变得越稀疏,看起来已经失去了树的形状。
那些裸露出地面的死树,只剩下个树头,光是手碰上去都会让树皮掉落下来,树叶也没有了,整体看上去光秃秃的,像生前遭受了残忍的酷刑。
衬上黑色苍穹的背景,放望过去,荒凉成了唯一的映像。跟之前路过的树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个地方,很陌生。
在越来越空旷之后,终于变成了完全的死地。
周围已经看不见一棵树木,赛因口中那些虫子的威力,此时才真切感受到其恐怖之处,这是种毁灭性的打击。
从剩下一些半掩在地表的树桩,还能看出那些树生前的高大。那些原本光是直直站在那里不动的树,北岸都无法奈何半分,最后居然会沦落成这样的下场。
走进这个地方,到处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再生躯体居然放慢了脚步,最后北岸没有顾及树桩表面的虫毯,径直坐在其中的一株树桩上。
那种由树海深处穿行而出豁然开朗之感,完全没有,这里有的只剩枯与寂。
北岸不明白再生躯体出现了什么状况,只是不由自主呆呆地坐在树桩上面,没有焦点的视线看着眼前的一切,本来被树枝做的鞋子咯脚的疼痛没有了,鼻子也闻不到那些恶臭味。
再生躯体自带的警报没有响起,应该不会是故障,看没有危险,北岸也没有要强制离开的意思。
跟着怔然的还有回魂地内的赛因,北岸不用进去也知道她在干嘛,带有宗教性质的呢喃低语由回魂地内传颂而出。
她在祈祷!
这个时候的北岸完全不理解再生躯体和赛因的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随着后面对人类越来越深入的了解,他知道了这种情感叫做,敬畏与!
一种敬畏,是对伫立在悠久岁月的奇迹生命的赞叹;一种茫然的空洞感,则是那种敬畏跟着树木的消逝而消失。
北岸的灵魂体还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他可不敢忘记这里是什么地方,危险的无人区,而且还是其中的凋零领域!
在没有人类情感的灵魂体介入之下,那种敬畏与空洞之感停留的时间,被控制在北岸接受的范围内。
当他再次从树桩上起身的时候,还不忘拍了拍沾在大衣上的虫液,那恶臭又重新钻回到了他的鼻腔,还有走路时传来的阵阵肿痛,他明白自己已经从那种奇怪的境界中走出来了。
死地的范围非常大,一眼望不到头,走了这么久他总算有一个概念。
他能想象,如果从天上望下来,这片区域的形成就像是一块被硫酸腐蚀的石头。中间区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完全被腐蚀掉,而越往边缘位置,这种影响越小。
看了眼黑色天空,头顶没有树叶的遮盖,北岸不是很习惯;他习惯的是,就算没有树叶遮盖,依旧漆黑如故的周围。
忽地脚下一空,如踏实地,他低头看了一眼,的确是坚硬的地面,那些虫毯延伸到这里,居然没有了。
他往前又走了一段距离,确认了虫毯已经结束,第一件事是解掉脚上树枝编织的鞋子,虽然有一些树叶作为阻挡物,但裤子和鞋子下面的皮肤已经有点红肿。
不知道还能否派上用场,北岸没有选择丢掉,上面沾了大量的虫毯,也不方便携带,只能记了个地方,先放置着。
“难道真如赛因所说,这个凋零领域里面什么都没有。”他心里也抱着怀疑,一路走来,看着入目之处的空空荡荡有些发虚。
直到,他发现前方的异状,嘴角上扬,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