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散开之后,黑暗视觉生效,看清怪物真面目的北岸停下了脚步。
那枚子弹不知道打中了它什么位置,只见那只怪物一边低吼着在地上翻滚,一边挣扎着朝北岸追来。
都说未知产生恐惧,这一点不假,雾气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产生了一个误判。
地上那只“小东西”体长约三十公分,加上尾巴也过不了半米,躯体狭长而瘦,并没有想象中那种摧枯拉朽的力量。
“没想到我居然会被这样一只小怪兽吓到。”呆若木鸡的北岸自嘲道。
这么一场折腾下来,受伤最重的不是怪物直接造成的,反而是逃命时撞到了树上尖锥的背部,现在整个背部似有一阵火在灼烧,如果不是沾满水雾的大衣起到一定的防护作用,估计那些尖锥会破开他的皮肤,直接刺进他的体内。
赛因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的幻想研究状态中解放出来,像没事人一样,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北岸简单地回答,的确也没什么事。
赛因没有追问下去,不过她也注意到了那生物,“嗯?”
北岸一听语气,便知有戏,赶紧请教道,“你认识?”
“当然,跟食火兽一样,那是种从基因层面成功发生变异的强悍生物,寻血伶鼬。奇怪,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等赛因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惊叫道,“诶!这里是哪里?”
“食火兽看起来比这东西厉害多了,它好像没你说的那么危险。”北岸适时地扯开了话题。
听到北岸不专业的评价,赛因果然没有继续去纠结所处位置的问题,而是向北岸解释道,“你说这种生物弱?首先你要明白,它是特立独行的生物,而食火兽是群居的。单从个体来说,这种生物可以力抗五到七只食火兽;如果遇到灵智特别高的寻血伶鼬,甚至能够在雾中掀翻整个食火兽群落。”
“你说‘在雾中’?”北岸一瞬之间抓住了这个词眼。
“是呀。我一进入思考,就会忘记时间,怎么,雾散啦?”
“没。”北岸心里开始有些不安。
“周围不是......”赛因的话还没有说完,周围的雾气又开始合拢过来,“这...赶快...那只寻血伶鼬。”
北岸的反应更快,他已经发现,地上那个“小东西”在雾气浓度提高的同时,没有翻滚也没有低吼,不是死了,而是在吸收那些水雾。
没想到,水雾正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填充进它的身体!
只见它原本瘦长的体型已经膨胀到超过两米,单单尾巴就超越了原先的体长,按照这个趋势,它绝对有可能长成为三米的巨兽。那双仇恨的兽瞳一直死死盯着北岸,看来刚才的枪击对它造成的伤害被它记下了。
趁着雾气还未完全合拢,灵魂体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决断,迅速抽出腰带中的短刀。脚上的阎力再次爆发,这种短途的速度,让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靠近寻血伶鼬。
电光火石,他左右手擎着的利刃,夹带着无与伦比的速度从怪物身上一掠而过。身形再现时,已是出现在怪物身后。
那看似华丽的一刀,不过是以伤换伤,代价极大。只一瞬,北岸脸上便潮红褪去,再无血色。体内原本的伤势受到牵连,气血逆行,一道血痕从嘴角溢出。
反观寻血伶鼬,神采奕奕,又一声兽吼震天炸响,其身周翻腾不休的水雾渐趋稳定。
不曾想,那一刀竟没有给它造成太大的伤害。
待到其体表再无波澜,北岸便知那就是他的终结,顿时难掩绝望神色,呆在原地。
赛因眼见此景,深知北岸已然束手无策,急忙在旁提醒道,“毙命一击,颈下三寸!”
还是冷静的灵魂体,对赛因的话率先反应过来,带动着绝望的再生躯体虎扑过去。身形极快,又是以伤换伤的招式。
身形显露之时,已然抵达伶鼬后背,此时再无退路。北岸紧握着那柄短刀,一跃而起,手起刀落刺入怪物的头部后方,不偏不倚,正是颈下三寸!
只是短刀仅没过半,便被骨头卡住,再入不得寸进。
寻血伶鼬受此一击,全身剧震,境界隐有不稳坍塌之势,身周水雾迅速沸腾翻滚起来。
北岸不敢贪功冒进,向后急退。既保持着警戒,又掏出腰间的那把左轮。他估计在那种伤势下,按常理必然死透,不过寻血伶鼬表面的雾气却还在膨胀。
“它死了吗?”北岸不大确定,只能询问灵魂世界里面的赛因。
“等那些凝聚在它体内的水雾沸腾完,全部释放出来之时,便是死了。不过,我不建议你现在靠近过去。”
北岸的一系列动作,兔起鹘落,一气呵成。既没有给伶鼬反应时间,也完全没有给它任何反击的机会。赛因已被他的身手震惊,毕竟那是一只水雾怪兽,毕竟对方占据了天时地利,最后还是不敌北岸,这只能说明北岸更加强大。
“一个人类居然能比怪物更加厉害......”赛因内心只浮现出来这个想法。
殊不知,北岸并非全身而退,能跟赛因她对话只是凭借吊着的一口气。他的背部之前撞到树上的那些尖锥,已然伤到内脏,刚才那一番动作让伤势更加恶化。
他找了一块空地迅速盘腿坐下,内视自身。但见体内仿佛成了一个缺口,阎力正在疯狂地汇聚过去,阻止着继续恶化的趋势。
待到清醒之时,惊觉那第三条命的阎力已被抽空了大半,身上的伤势并无痊愈,却也不再恶化。
身处险境,自不敢忘。
他睁开眼第一时间便是看向寻血伶鼬尸体的方向,只能看见浓浓白雾仍被搅动得云起龙骧,虽相隔数米,却不得细看。
北岸忆起刚才的一幕幕,一人一兽的短兵交接,相持不过数十秒,却是一生一死的局面。
也许在世界上的这一刻,他这个胜者才是曾经距离死亡最近的人。
他只能庆幸在当时那种危险的情况里面,灵魂体占据了主导地位,那些动作都是灵魂体的自然反应。现在想想,如果当时再生躯体里面的人类情感稍微多一些,影响到了动作的连贯性,也许现在躺在地上的可能就是他了。
......
随着沸腾释放掉的最后一丝雾气,尸体方向的局势方才趋于平静。
北岸继续坐在原地,等到森林上空的光束再次降临,驱散所有雾气之后,才敢靠近寻血伶鼬的尸体。
那生物又变回了原来看到的那种小体型,连接头部的脊柱被整个切断。北岸拔出卡在上面的那柄短刀后,它的头颅便不自然地垂下,只剩瞪大的兽目不知是愤怒、恐惧、还是难以相信,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原本平静无波的心境,顿时产生一丝波动。这份动摇不是灵魂体,而是再生躯体的。
北岸不忍再看它的兽瞳,转而看向周围,已是难辨方位。
整个打斗现场乱做一团,横七竖八的脚印,还有散落得到处都是的树叶,破坏了一些痕迹。不过,在当时那种情景之下,北岸一心专注着战斗,也没有顾及到所处的方位。现在想要在这种视野不佳的条件下,再找回之前树杈标记的地方估计也够呛。
“你打算怎么处置它?”赛因突然问道。
“嗯......埋了,怎么?”
“这种生物的毛皮和内脏具有极高的实用价值,你不取?”
“没必要,杀死它已经是我的罪孽了。”北岸一面用短刀开始挖坑,一面回答着赛因的问题,“幸好是小体型,要不然挖个坑都不知道要挖到几时。”
这个时候,赛因才终于看清周围的环境,“你进入了森林里面?”
“是的,而且我迷路了。”
“也难怪,是被寻血伶鼬追击进来的?”
“不是,我是自己走进来的。”
“哦,是你自己走进来。”赛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嗯!你说什么?不是跟你说了别在起雾的时候,进森林的吗?在凋零领域,我不是给你分析过夜色之雾的危险了......”
赛因只要一啰嗦起来,就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不过一路过来,北岸早已清楚她最怕什么,于是开始包扎双手的伤口。在刚才激烈的运动战中,原来断指处结痂的伤口也有裂开的征兆。四根断指,就有四个口子,满手的鲜血也分不出那些是兽血,那些是他自己的。
在北岸包扎伤口的时候,赛因的喋喋不休果然停止,变得非常安静,北岸能够想到,灵魂世界里面的赛因应该因为晕血昏死过去了。
发现安静下来的北岸,在灵魂世界里面尝试叫唤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虽然这样做有些不地道,但却能落得个耳根清净。
假意包扎好伤口之后,他继续挖坑,不想浪费太多的体力,北岸并没把坑挖深。把寻血伶鼬的尸体放进去之后,撒上去的土只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北岸不得不找了些树叶撒在上面,算是完工。
他停下来歇了口气。
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多余的,但是再生躯体就有这种念头——把寻血伶鼬的尸体埋葬。
上次出现内心波动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进入凋零领域看到那些树桩的时候。
北岸越来越看不懂,再生躯体蕴含太多的未知,既有强大的能力和可塑性,也有日益显现的人类情感和失控。
它们,像是一种优劣并存的平衡,像是一种更为强大的法则,突破了阎界‘死亡法则’的局限,凌驾其上并出现在他这具号称阎界科技的顶尖产物上。
北岸突然怀疑,在这种平衡理念之中,是否有跟“死亡法则”平衡的另外一种法则?
“我不过是个鬼差,这应该是阎界之王考虑的事情。”北岸很快摇了摇头,甩开了这个太遥远的杂念。
脑袋停止思考之后,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迷失方向,白雾笼罩,危机四伏......
地表没有裸露得特别明显的树根,至少是完全脱离了凋零领域。他思考之后,发现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沿着打斗的痕迹回溯推理。说不定能够回到最初遇见寻血伶鼬的地方,这算是最笨的办法,却也是少数行之有效的。
激活嗅觉之后,北岸就遇到了一些麻烦,空气里面充斥着大量的水汽,他吸进鼻子的味道,被冲淡了许多,不得不趴在地上。就算是这样,对他的嗅觉追踪而言,难度还是不小。
北岸的嗅觉能够记录,可以用来判断两种味道是否一致,但是在充斥着复杂气味的森林里面,追踪对他而言,是让他在全部的味道里面分辨出与他记录一致的那种出来。这种一一匹配,可想而知,工作量何其大。
所幸赛因说过,寻血伶鼬是一种特立独行的生物,而且附近也的确没有出现其他寻血伶鼬活动的味道,才不会误导到他。
之前数十秒奔逃过来的距离,往回走却花上了十数倍的时间。
经过水雾强化之后的寻血伶鼬,变成巨兽,一路上留下的爪印也成了一个很好的辅佐方式。要不然光靠嗅觉,真不知道会花上多久的时间。
一想到这么麻烦的方式,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爬到树顶,直接寻找光束的来源。不过这些受到白雾影响的树,能让他上去就不知道给不给他下来了,在空感森林他可是为爬树这个行为损耗了接近两条命。
......
回到他最后树杈标记的位置时,北岸已经瘫倒在地,过度使用嗅觉,让他的脑袋都有点空白。
其间追踪寻血伶鼬味道的时候,还在它之前徘徊过的地方转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转了几圈才发现不对的。
当他看到转圈中心还存在着那个树杈标记,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树杈标记应该没有被动过,上面仍然清晰可见地指示着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