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平脸上波澜不惊,依然是轻轻一抱拳,朗声道:“在下方一平,见过刘大当家的。灭掉渗水崖那伙泼贼鸟人的,正是我和我的兄弟们,另外三位也正好是这次训练的小队负责人,再过会子应该也到这儿汇合。”
原本还不想再提起那个事的,因为早都过去了,何况也关系到刘大刀的耻辱,说了会让人下不了台,而且一个人要是成天想着去暴露锋芒,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但他现在却改了主意,直接承认那事情就是自己做的,原因说不出口,他对刘大刀没太多的好感,反而觉得刘大刀有点拿小心眼度人的做派,前倨后恭的让人不太舒服,所以也就由不得自己再去谦虚什么,方一平认为这时候倒不如实话直说。这么做,却换来了两个老汉的频频颔首赞同,这一点却是方一平开始没想到的。
刘大刀脸上的肉都哆嗦起来了,两手一会成抓一会成拳,最后激动得一拳揍在自己个儿手心里,大声道:“今天太他娘的太爽了,除了跟我两位老哥会合,竟然又见着一位恩人,啊哈哈哈哈,老天爷给我的报答啊……今天谁都不能走,等会人齐了,跟我去寨子里,咱们不喝它个日月无光,就不算完事儿,我就不叫刘大刀!”
盛情难却,陆老头金老汉都瞧向了方一平,现场弟兄们也眼巴巴地瞅着他,毕竟跋涉了几天,都累坏了,确实也需要放松调整一下。方一平略一沉吟,便道:“也好,那就叨扰刘大当家的了。”
刘大刀老大的不乐意:“方老弟,这就不对了啊,你是我恩人,帮我报了大仇的,你现在可不能叫我当家的,再说了,他们两位都是我老哥哥,你年纪没我大吧?那我就占个便宜,叫你方老弟,你呢就屈尊叫我声刘大哥,如何?”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方一平。
方一平本不想在以前的事上过多牵扯,却无奈盛情,犹豫了一下,抱拳道:“那就听刘大哥的吩咐。”
“这才对嘛,啊哈哈哈哈哈哈……”这人到底是什么德性啊,见面到现在说话总喜欢弄些个哈哈哈,震得方一平脑仁子都疼了,不过他仍然面色如常,只是暗暗地腹诽。
陆老头扯了扯刘大刀,正色道:“大刀啊,咱俩现在还不能走,我们还有四队弟兄没回来,可能要稍微等一会子,会合了再作讲究。要么,你先回去安排一下,这边儿我和老金俩在就行。回头人齐了我直接带过去。”
“不用不用”,刘大刀蒲扇般的巴掌连着直摇,“我让个弟兄回去传个话的事儿,酒菜早就备下了,难道我寨子里吃个饭,还费什么劲么,咱们就搁这儿喝茶,等那些弟兄们回来一起吃喝。”
“那成,由大刀兄弟安排,你受累了。”陆老头也不勉强,就在火堆边稍远的地方坐下来。
刘大刀一招手,过来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吩咐:“你赶紧回去,告诉你二哥,硬菜可以加紧做了,把酒先都烫上,量要备足了,今天喝不好我回头拿酒灌他。再告诉他我床底下还有两坛子陈年的状元红,都替我糗出来吧。还有,腾出二十间房来,床铺要齐全,洗澡水什么的都赶紧预备下,这边的弟兄们都辛苦了,得去去风尘……”
方一平急忙拦下:“刘大哥,酒菜就领了,房舍的事不必费心安排,我们这次出来就是历练一番的,走着来的,明儿个少不了还得走着回去。风尘还是回去再洗吧。”陆老头也在旁帮腔,刘大刀遂作罢了,一挥手,那汉子噔噔噔如风一般地往北,林子里东绕西转的,转瞬不见了。
一时无事,两个老汉索性拿铜壶研究起了煮茶喝,熬出来发黑的汁水只有他们俩能接受,方一平尝了一口这地道的“熬茶”,苦得半边脸都麻了,一口气憋得面红耳赤,刘大刀在旁边又是哈哈大笑。
还是邢大几个会玩,剩下的熏肉排掏出来,拿刀子剁了,找竹签子串了,撒上花椒粉,在方一平的强烈建议下,还把跟金老汉讨要来的下江番椒粉也粘了一点点。一阵奇香轰地引爆了众人的胃口,连刘大刀的几个随从也惊奇地到了一起,都不见外,自己动手,烤着吃,一时间吃相千奇百怪,都见不得人。
吃得正开心呢,周边林子里脚步声响,人影晃动,十几条人影哇呀呀地怪叫着扑上前来,除了刘大刀的随从,其他众人更不介意,忙着护住手里的竹签儿肉。敢情是李大嘴和另外一组老齐率的人在路上相遇了,二十个人结伴儿回来的。话说大伙儿都知道李大嘴与吃的夙有奇缘,跟长了狗鼻子似的,离二里地都能找着美食,这下又岂能放过如此美味。是以大伙儿忙着护食,少有人跟他们打招呼了。
这边让剑拔弩张的随从们放下戒备,继续随意烧烤,那边方一平把李大嘴揪过来,仔细打量发现毫发无损,这才放下心来,又把老齐和其他的兄弟们人人都检视一番,确认无损以后,让他们继续参与玩乐。
哪知道三口两口吃完了竹签儿肉,作为交换,那帮孙子掏出来的野味竟然太重口味了,烤蚂蚱,晒干的蛤蟆,曲蟮粉,看得田万顺等人直犯干恶心儿,大概他们两组手里,能叫人看得上眼的还是八月瓜,野葡萄干儿。
玩笑一会,两组过来汇报,经历与第一组相似,两块饼子基本上加点野菜和野味能坚持到第三天就不得了,后面的全靠打猎与采集。不过他们好在没遇到什么危险,除了蛇虫蚂蚁叫大伙儿吃足了苦头,大概每人身上都是新疤瘌盖着旧疤瘌儿。细问缘故才知道,老齐那一组,一开始就觉得杂碎零件儿装备在身上,太费事儿,所以第一天宿营的时候没用上,第二天早晨就全扔了,哪曾想再往西走遇到山谷,底下沼泽溪水的,闷热无比,蚊虫敢往人脸上撞。周围找能驱蚊的野蒿,偏生邪了门子,老也找不到足够用的,害得大伙拿备用的面罩包脑袋,才堪堪坚持下来。大嘴一组更过分,往东走的时候明明有好路不走,非要背着装备却跟灌木丛拼命,结果乱钻乱拱的,掉进牛蒡和苍耳堆里去了,全组有一半人小小地过了敏,身上奇痒,先长小疙瘩,挠破了以后就直接流黄水,所幸后来用了车前草捣碎后涂抹,确实 能消炎化毒,否则遭的罪可能还要更多。邢大也把第一组遇险的情况跟他们两组说了一下,总结起来就是,凡是认真准备的基本都不会有大事发生,凡是疏忽大意的必然受到丛林报复。
说着聊着,天色也黑下来,另两组也回来了,相较于前两组,他们的情况还算比较好,基本没发生过什么意外情况,无非打猎宿营,放哨探路。只是地图不甚准确,所以绕了些弯路,但是总算是赶回来了。
各组之间彼此通报完毕,方一平舒了一口气,一个人都没丢也没重伤。同时他也感到深深的遗憾,毕竟本来是希望他们能在林子里多受点苦遭点罪,去东北才能更好地适应,将来才能在困境中而不发怵。而这回的适应性训练,条件实在很所限,即使是自己暂时也做不了别的,以后只能在实战中带着队员慢慢地积累。
只是不知道将来会有多少兄弟因为当下的训练不到位而流血,甚至送命。想到这里,不由得隐隐地有些忧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