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罕被她那眼神看的脊背发寒,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下,见背后一片树木杂草与先前一般无二才舒了口气,答道:“没有。这个林子茂盛的这般密不透风,估计不会有花。”他见其脸上似有犹疑,将音量提高了八度问走在前头的那两个人:“嗳,三井,方要,你们两个闻见花香了吗?”
树木延伸出的枝条过于密集,三井与方要在前头正挥刀奋力的砍掉一些阻碍通行的树枝,钢刀切割小木棍的声音太过响亮以至于没有听清季罕的话。他们停下来,靠后一些的三井回头问道:“你说什么?”
季罕道:“我是问你们两个有没有闻见花香,她们两个都闻见了。”
朝云赶紧纠正道:“只是我一个人闻见了,师父并没有。”她一抬头见到漓鸳眉头紧锁,两只眸子轮也不轮,似乎是在盯视着林间某一处正看的出神,但是面上神情却又是很飘渺,并不像是在看那一处。当然,那一处她刚看过了,实在没有可看之物。既然没有可看之物又为什么要看?既然没在看,那又为什么要摆出看的姿态来呢?她很有些纠结,便伸手去拉漓鸳,道:“师父,你在看什么?做出这么诡异的表情来算是怎么回事?”
漓鸳神情肃穆,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郑重的道:“的确是有香气。”
不妙的是,就在刚才她也闻见了,只不过不像朝云说的那般浓郁的好似在身旁,而是很渺远很清淡。林木间飘忽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这气味极其飘渺,且并非是山野树木散出的那种绿意盎然的清香。倘若真如朝云所言是花香,四月人间芳菲尽,何况又是处于密林之中,这股花香该是从何而来呢?方才,她那般表情,正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方要与三井互相对望一眼,脸色忽然变的凝重,他们回头走到漓鸳旁边。方要问:“什么花香?”
漓鸳不答反问:“幽华谷距离这里有多远?”
三井道:“如果地图没有画错,就应该在这附近了。听说幽华谷中遍植奇花异草,且谷中气候异于他处,一年四季温暖如春,花香不断。如果真是花香的话,便该是从幽华谷中传出来的。”
方要接着道:“谷中的各式花草之中皆混合着栽种一种叫做纤苔的药草,可以抑制花的香气往外发散,使得在幽华谷外围的人很难闻见。不过,纤苔的功效真是针对练武之人,功夫越是高深的便越是闻不见,反之亦然。”他看向朝云,道:“若是想要判断幽华谷的位置当以公主的嗅觉为准。”
漓鸳嗯了一声,道:“看来就在这附近。”她伸手绕着周围指了一圈,道:“按照朝云所说,应该就在方圆十米左右的距离。”
但是,到底在哪一个方向呢?从他们所处的地方看过去,那一处都不像是通往春光无限美好的幽华谷。难道只要拨开那些个遮掩住前路,如同眼睫般密集的枝叶藤条,便能够窥见那一方世外之地么?只是路况委实太差,他们绝无可能每一个方向都试着走上一遍。
众人皆随着漓鸳手指之处看了一圈,各人皆是一样的心思,气氛瞬间沉闷下来。
朝云被这气氛压抑的难受,急切的问道:“你们有没有人知道去幽华谷如何走呀?”这地方四下里不见一丝日光,林子虽然大却好似被密封了一般,她被闷的心中生出一股焦躁之气。
自然无人能够回答她的问题。
方要似要言语,却又止住,脸上现出迟疑之色,犹豫挣扎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说道:“听闻历届幽华谷主人都是摆幻阵的高手,谷中设有大大小小的迷幻之阵不下百个,看着景色宜人,实则危险重重。幽华谷的周围想必亦是摆下了幻阵,如今我们怕是已经深陷其中了。”
朝云胆战心惊的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永远都走不出去了?”说完也不管众人如何回答或是回不回答了,自顾自的两手抱头,一边跺脚一边在原地暴走,喃喃自语道:“可惜呀,可惜,本公主正当如花妙龄,今日竟然要葬身于此!可怜呀,可怜,而今大家全都身陷绝境,一个劲儿全灭亡了,死后竟然连个收尸的都没有。试问这世上还有能比死后曝尸荒野,不得入土为安更为残忍残酷的事情吗?可悲呀,可悲,这往后过年过节的家人想要祭拜一下却连个正经地方都寻不着,客死他乡的孤魂们呀,我们要如何才能回归故里呢?可气呀,可气,爹妈生我们养我们是做什么的?吾等乃活生生的人类却要白白便宜这些花草树木,大好的血肉之躯竟然要用来当做它们的肥料。老天,这,这叫吾等情何以堪呀?”她说的一句悲切胜似一句,时而嚎啕,时而愤慨,时而捶胸顿足,时而指天骂地,可谓是极尽煽情蛊惑之能事。
众人听了她这一番声泪俱下的身陷绝境之感言,皆面面相觑,无语狂汗。
朝云见众人不语,皆表情凝重的盯视着她,心中更加悲痛,眼泪汪汪的瞅着漓鸳,一头扑进她怀里,伸出两手死死的抱住腰,悲戚戚的道:“师父,既然要死,那我就跟你死在一块吧,这样黄泉路上也好作伴。”
漓鸳表情僵硬,满头满脸汗水哗啦哗啦狂涌而出,落势直如飞流直下三千尺。漓鸳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去掰朝云的手,但是掰了半天却是丝毫都没有掰动,无奈她只好以求救的眼神看着其他几人,只是余人皆是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
漓鸳没好气的道:“你们难道要我与她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往前走吗?”
方要忽然笑道:“不一定是要往前走,你们听。”
众人屏住呼吸,凝神细听。自林子左方那几棵枝叶繁茂的绿树之后传来一阵箫声,如雾雨蒙蒙,悄然落入河塘,给人一种细腻温润,清新淡泊的感觉。在这阵箫声之中,朝云抬起头来,迷茫的向那边看过去。漓鸳趁机摆脱了她的桎梏,离的她远了一些。
众人顺着箫声的方向往左边走去,走了大约有五分钟时间,林木逐渐稀少,前方现出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来。众人皆松了口气,继续顺着箫声行去,道路越发好走,只是他们发觉箫声却是渐渐的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凭着直觉,漓鸳觉得这应该是下山的路。先前被困在密林之中,幸亏那箫声才得脱困,现今又指引着他们下山,那吹箫人该是一番好意。
只是,虽然他是好意,老天却是不一定顺遂他的意思。下方路口突然涌出来一帮人,正是洋洋自得的粗犷男与他手下的那一帮蓝衣侍卫。
“小可人儿,找不着路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呐?”粗犷男似笑非笑的说道,“害我等你等的如此辛苦。”说着手一扬,往空中撒了一把毛桃叶子,抬头望着飘飘而下的树叶,嬉皮笑脸的道:“瞧,等到叶儿都落尽了。”
漓鸳很是诧异,这人不是中毒痒的快要断气了么?怎么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装模作样的说话呢?
粗犷男很是满意她的表情,笑的不可一世,说道:“你肯定料不到吧,我的毒已经另找高人解掉了。你肯定想知道是哪一位高人吧?我告诉你,这高人……”
漓鸳很想听下去,很想知道救了他的高人到底是谁。但是她知道这么听下去实在不是个事,趁着他还在炫耀,对身旁众人低低的说道:“快跑!回幽华谷!”
粗犷男正说的眉飞色舞,唾沫星子四处飞溅,忽然见听众跑了,不禁勃然大怒,咆哮道:“给我追!我看你们往哪里跑!这是下山必经之路,本大爷就在这里守着,不信你们不下来!”他自己带着一帮人追上去,另外留下一帮守在原地。
漓鸳带着众人沿着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往回跑,渐渐的那小路越来越宽阔,并且不似开始那般曲折。众人绕过山坳,耳边由远及近的响起一阵空灵剔透的流水声响。漓鸳抬眼看去,前方左侧不远处的山崖上,在那烟气弥漫,细细密织的水雾之间流泻而下一条高达三四十米的瀑布,直直的流进一个碧清澄澈的河塘。那河塘宽阔流长堪比小河,水面之上驾着一个窄窄的只容一人通过的木板吊桥,桥那边一排溜的绿树浓荫背后是大片大片的浓香馥郁之地,远远望去只觉得花团锦簇,绚烂绮丽到了极致。站在桥边,阵阵清风温婉的迎面拂过,带来一股晶莹水润的芬芳气息。此情此景若是在平常看着定然是让人极为舒心惬意的,但是现在追兵紧跟在身后,实在是无心欣赏。
她与众人飞快的向着吊桥跑去,正要登桥之际,方才还空无一人的桥边,不知道何时亦不知道是从何处突然冒出来两名面色冰冷的紫衣少女,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漓鸳回头瞄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追兵,很有些急躁,却是忍耐着情绪,彬彬有礼的道:“请二位行个方便,让让路。”
紫衣少女甲面无表情的说道:“少主吩咐我等在此告知各位,再往前就是谷中重地,其间危险重重,还请速速离开!”
朝云急着嚷道:“你没见到后面有一大群坏人追着我们么,怎么能够回去?”
紫衣少女甲仍旧是面无表情的答道:“那是你们的事。”
朝云还要争辩,漓鸳立刻掏出黑芙令来在两位少女面前晃了晃,道:“这是芙蓉山庄的黑芙令,恳请少主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