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犷男纯粹是个话唠,其信口雌黄的本领与朝云有的一比,这二人东拉西扯,天南海北的胡诌乱侃,谈的甚是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但凡粗犷男提到的,就没有朝云不懂的,只要朝云起头的话题,粗犷男也必然感兴趣。上天怎么就没将这两个人配作一对呢?可怜了坐在旁边的阿阑少主,他话本不多,遇到这两个话霸就更是插不上一言半语了。运气好些能够答上一两句,运气一般时只来得及温婉一笑,大多数时间运气都很差直接被那两人视作空气。她靠在树干上一边打着瞌睡,一边深切的体验着在天时地利人和这三者之中,地利的至关重要性,再次庆幸自己选择了桃树。阿阑因为坐那两人旁边,就算他们聊的是他所不感兴趣甚至是厌恶的话题,他也不得不听,不仅听而且还要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表情以显示出其与生俱来的崇高修养。而她呢,因为远遁墙角一枝桃,想听就听,想睡则睡。
“小赵,朝云,你们既然来了咱楚国就多住一些时日,赶一赶热闹!”粗犷男意识到只有朝云一个人积极回应自己,这气氛委实太冷,遂直接点名目标明确的增加关注人。待漓鸳轻微应了一声之后,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告诉你们,近些日子,秦国的公主就要嫁过来了。”
“咳咳咳。”朝云难得的被口水呛到,为了掩饰窘态慌忙端起杯子喝水。
漓鸳眼皮一跳,瞌睡立刻跑走大半,眼睛虽然还是闭着的,耳朵却是竖起来了。
粗犷男很是八卦的说道:“你们可知道为什么秦王要将这个妹妹嫁过来吗?”
这个问题无人回答。漓鸳在装睡自然不能出声,而朝云是曾为这事苦恼不已直到现今心中还留有郁结的当事人,当然更不可能回答,唯一一个事不关己与提问者同样可以具有八卦情怀的阿阑却又不好这八卦,这个若水一般的少年仍旧一如既往的沉静。
粗犷男见周围一派平静祥和,为了凸显静中有动,倏忽站了起来,诡异的笑了笑,道:“楚秦两国世代联姻,他们秦国嫁个把公主过来或者咱楚国再嫁个把公主过去,这是正常的礼尚往来行为,原本没什么可说的。但是,关于本次嫁入我国的那位秦公主,我有猛料要爆。”
朝云端着杯子的手不自禁的抖了抖,诧异的问:“什么猛料?”她惴惴难安,暗自将自己以前的那些个英雄事迹细细回想了一遍,觉得其中绝大多数都称得上是猛的,这些事若是被说了出来,那她这高贵而又典雅的公主形象怎么办?她偷眼觑着阿阑,心中很是焦躁。
粗犷男并不急着回答,而是用自家那高深莫测的眼神缓缓扫过在场的诸人之后方才缓缓的问道:“你们先猜猜看,为什么非要选现在来的这一位公主呢?”突然扭过脸去看向朝云,问道:“是不是那位公主真像秦国国书里描述的那般贤良淑德,美貌温柔,端庄得体,乃是秦国万千女性中的代表人物呢?”说到此,他嘿嘿一阵奸笑,道:“当然不是!”
朝云对于此人在谈到传说中有关于她的那些个美好品德时所流露出的不屑与鄙夷之色感到非常不满,恼怒的问道:“那你说为什么?”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情除了她所知道的而外难道还有着她所不知道的内幕吗?
漓鸳睁开眼睛,迅速在树枝上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脸正对着粗犷男的方向蹲下,两手在枝干上摸索,想要寻一处合适的位置坐下。
粗犷男面色凝重,一语道破天机:“听说秦王是个变态,他罔顾纲常伦理爱上了自己的亲妹妹。”
漓鸳将将寻到了位置正要坐下去,一听这话,屁股猛的一颤抖便坐歪了,一头从树上直直的栽下来。
粗犷男看着她下落的地点,疑惑的问道:“小赵,人家秦王喜欢他妹,你激动个什么劲?”
漓鸳扶着树干悲愤的瞪着他。看看清楚,她这是激动吗?她这明明是被惊吓的。
“芣哥,此事事关公主的名节与友国的声誉,怎可妄言?”一直沉默不语的阿阑忽然开口。
“咄!休得妄言!”朝云从呆怔状态中回过神,猛的拍案而起,指着粗犷男怒喝道:“你胡说!你污蔑!你中伤!你造谣!你诽谤!你,你,你真是缺德!”
粗犷男对自己新得的一系列不敬评价并不是太在意,他冷眼瞅着激动非凡的朝云不冷不热的道:“这又不是我说的,你跟我急有什么用?”
“那你这是听什么人说的?”漓鸳向石桌走过来,再也无法像先前那般悠闲的抱定桃树不放松了,此话题的可探索性大大爆了她的惊疑点。
“人家都是这么说的!”粗犷男悲天悯人般的瞅瞅身边的这两个女子,仰天长叹了口气,道:“不是我说你们,身为秦人竟然连你家王上是个妹控都不知道!孤陋寡闻到了如此地步,简直就是令人发指!听说那秦王待那妹子是如珠如宝,疼爱有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那是有求必应,无求不成!吃喝玩乐等等用品自是不必说,只说这世上的珍奇宝贝,但凡是存在的品种,只要妹子开口应有尽有。就算那妹子要天上的月亮都会毫不犹豫的搭个梯子去取下来。”
朝云悠悠的吐了口气,疑惑的道:“阿阑他哥,你确定这是历史真实,不是神话传说吗?”
漓鸳紧跟着道:“是呀,阿阑他兄,你这是发烧了,还是在梦游?怎么净说胡话呢?”
粗犷男遭人如此质疑,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急忙争辩道:“你们若是不信,我可以举出具体的事例来说明。”
朝云扭头看着漓鸳,有些不确定的道:“小赵,我没听错吧,他说他能够举例说明呐。”
漓鸳诧异道:“你也听到他说要举例说明吗?我原先还以为是我听错了,如今看来我们两个都没听错。”
朝云问:“那这例子我们要不要听?”
漓鸳郑重其事的道:“当然要听,倘若不听你会甘心?”
朝云即刻答道:“不会!”
那还说什么废话?漓鸳不再理会她,对粗犷男说道:“你且举例来!”
粗犷男从容的笑笑,道:“我就先举三四个具有代表性的吧。其一,秦王平常公务繁忙,却经常抽出时间去看望他那妹子,而且一坐就是好长时间,有时候还留在那里用膳,偶尔还会逗留到深夜,其二人独处的空间实在令人无限遐想。”
“其二,秦王登基之初,魏国有使者献上宝物,名为三千夜光。秦王对于此物极为钟爱,平日放置于寝宫之中。其妹闻风而至,本来欲与其兄共同观赏,不料见其兄正与一宫女调笑,一怒之下愤然将宝物摔碎。秦王不仅不恼,反而慌忙向她再三的赔礼道歉,直到其妹醋火熄灭。”
“其三,前年韩使曾进贡一对凤凰神鸟,后来这一对神鸟被其妹要去,凌虐至死。秦王听闻后,拊掌大笑曰:善,此乃天意,神鸟回天尔。”
“其四,其妹爱好独特,专爱养殖一些刁钻的动物。曾一次性弄来大批虾类、田螺、蚂蚱、蚂蚁等,将宫中搞的鸡飞狗跳,如此劣迹秦王竟然也隐忍了。”
粗犷男越说越得意,举完第四个例子后,两眼灼灼直视着漓鸳,露出一脸‘还要我再说下去吗?’的表情。
漓鸳还未答言,朝云抢在她前面感叹道:“太有传奇色彩了,真不敢相信这说的是真人的事情。阿阑他哥,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吗?你不妨再多说几个来听听,反正我们现在很空闲,正缺少茶余饭后的谈资。我发现一个事实,从造谣的艺术层面上来看,像你这般发烧与梦游的比头脑清醒的造的要更加富于传奇色彩。不过,待会再举例的时候在文采方面要加强些,如此传奇的造谣怎么能够不用上诗化的语言呢?我建议你好好学习与借鉴一下《楚辞》与《离骚》。比如说上述第四个例子,你大可以这么说,其妹刁钻兮爱物,一次性弄来大批虾类、田螺、蚂蚱、蚂蚁兮,将宫中搞的鸡飞狗跳兮,如此劣迹兮,秦王竟然也隐忍兮。这样多好,你却竟然连一个‘兮’字都没用上。可惜,真是太可惜了,本来还指望着跟你好好学习一下造谣,满心期待入门者学习的经典范文出现。没想到呀,真是太过下三流了。”
粗犷男登时无语而狂汗,两眼瞪的堪堪胜过鸵鸟蛋,像看怪物一般死死瞪着朝云。阿阑以手支颐,一双明亮的眸子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两人,嘴角隐隐浮现一丝柔和的笑意,淡淡的道:“芣哥,若是照你这么说,秦王既然如此珍视妹子,又怎么舍得将她嫁到楚国来呢?”
朝云、漓鸳连忙跟着附和道:“请问,这又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