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焰很嚣张,紧紧揪住这点不放,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没了。相比较而言,嬴政就沉稳的多,除了其间曾起身加了若干次香油以保持室内一定的光明度与为她倒了数杯水而外,他都是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侧耳倾听。直到她说的口干舌燥,嗓音嘶哑,连喝水也缓解不了声带危机的情况下,方才慢悠悠的开口道:“你说这么多做什么?关于那幅画的作者所系何人,还请你好好想想,我什么时候说过是高人画的?”
她当即愣怔在一大堆杯子中,随即快速的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好似,好似他的确没有说过。但是,她又想到,即使他没有那样说过,其人也算不上光明磊落,自己仍然是有理的。于是,从杯子堆里站起身来,理直气壮地嚷道:“你这是误导!纯粹是误导!你难道不知道如此误导一个小女孩是一种让世人不齿的可恶行径吗?”
嬴政阴沉着脸说道:“你还越说越得意了,深更半夜的有话好好说,喊那么大声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有理不在声高吗?”他凶神恶煞一般走至她身边,不由分说便将其搂在怀中,压低声音说道:“这么嚣张可不是好事,不过呢,我喜欢!鸳儿,我就跟你交个底吧。别说我没误导,也没欺骗你,就算既欺骗又误导了又怎样。从你说出要嫁我的那一刻,我便打定主意了,诈婚也好,骗婚抢婚甚至是逼婚也罢,今生今世你都嫁定我了!涯冕!”
“君上,奴臣在!”随着这声嘶哑的叫唤,门被慢悠悠地打开,从门外徐徐爬进来一个满脸煤黑的相貌不明者。嬴政的那一句:“拟诏!”登时噎在喉咙里,惊惶道:“你是何人?”
漓鸳凑在他耳边说道:“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这是黑人!”
嬴政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那煤黑子一路膝行,边叩头边泪眼婆娑的说道:“君上,您不识得奴臣了么,奴臣是涯冕呀。”
嬴政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冷不热地问道:“涯冕,你怎么将自己整成一张锅底脸了?难道咱们宫中闹干旱了么,竟然就搜罗不到可以洗你那张脸的水了么?快点给我滚回去,将自家弄干净了再死进来!寡人有正经事要你办!”
涯冕慌慌张张,一连磕了好几个头,口中应道:“奴臣万死,请君上恕罪,这就回去洗脸!”
“慢着!”漓鸳大喝道,她意欲挣脱开嬴政的桎梏,但是挣脱两下未果,为了节省时间便暂时随他去了。她看向涯冕,急切的问道:“涯冕大人,冷宫那边的情况如何?”
涯冕答道:“赵姑娘,那边火已经熄灭了,人员伤亡不是很严重。”
她焦躁的说道:“不是很严重,那就是说还是有人伤亡的,你快些说说,是哪些人伤亡了?”
涯冕抬起一张黑脸,很是含蓄的看了一眼嬴政,半晌方才犹犹豫豫地说道:“只,只有一个女子死了。”
嬴政打断他的话:“直说好了,别吞吞吐吐的!”
涯冕噗通一声跪下,哭丧着脸说道:“君上恕罪呀!奴臣一干人等已经尽力了,您看奴臣就连脸都没来得及洗呐。可是,可是,仙梅夫人,夫人,她,她不知道怎么的就死了。”他连忙又磕了好几个头,战战兢兢的说道:“请君上恕罪,请君上恕罪!”
嬴政当即愣住,面上现出一丝愧疚来,半晌幽幽说道:“涯冕,你可看清楚了,真是她么?”
涯冕连声说道:“是的,真是的!奴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嬴政沉声道:“这颗人头是不是你的还说不准,哪里还有资格做担保?”
涯冕即时蔫吧了,委顿在地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喃喃说道:“奴臣万死,请君上恕罪,请君上恕罪!”
嬴政狠狠一拍桌子,恼怒的喝道:“恕罪,恕罪,你这罪能恕得了吗?还不快滚回去收拾干净了,寡人不喜欢砍黑不溜秋的人头!”
涯冕慌忙爬起来,诺诺连声,道:“奴臣这就去将人头弄干净!保证君上您看的顺眼,砍的开心!”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跑去,跑到门边绊了门槛,狠狠摔了一跤。他也顾不上哪里摔疼了,一瘸一拐的便去了。
等涯冕去后,漓鸳终于忍不住了,笑倒在嬴政怀里。于她而言,赵凌赋与司马季月那人妖已经是安全的了,仙梅夫人估计也假死脱身了,实在是皆大欢喜。嬴政显然不如她这般喜乐,面色沉郁的很,见她如此开心,面色便越加沉郁。
“你笑什么呢?”
“涯冕那个样子难道不好笑吗?”
“有什么好笑的!拙劣的伎俩!他成心将自己弄成那样想要逃脱责罚,其用心不可谓不险恶也,其行为不可谓不愚蠢也!然而更要命的是,回回都这套数!”
她兴致勃勃的问道:“真的吗?他以前也这样过?说两件来听听。”忽然注意到嬴政脸色很差,即刻收了笑脸,说道:“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我知道,那个仙梅什么的人物虽然已经被打入冷宫,但你还是很关心她的。唉,正当如花妙龄,不曾想就这么死了,想想也真是可怜可悲可叹。不过,你反过来想想看,冷宫岁月必定是生不如死的,她这么死了倒好,干净利落,一了百了!”
“干净利落!”嬴政愤愤然道:“我就怕她死的不干净利落!”他忽然扭过头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她,意味深长的问道:“鸳儿,你说说看,那冷宫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起火呢?”
她狠狠噎了一下,干笑两声,道:“这我哪知道呀?”
嬴政“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更加意味深长的说道:“对,你一直在那边等我,应该是不知道的。”
她想都没想,就附和道:“当然,我一直在等。”忽然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对,连忙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你?”即刻又意识到这句话更加的不对,遂色厉内荏的嚷道:“话说我为什么要等你?我是在那里欣赏荷塘月色的,我们两人是不期而遇的!是实实在在的荷塘邂逅也!”
嬴政眸光莫测高深,一直凝视着她,半晌嘴角忽然浮现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来,说道:“幸好是邂逅!嗯,既然这事与你无关,我便放心了,我可以无所顾虑的查他个明白了!涯冕!死进来!”
门外即刻便答道:“君上,奴臣死进来了!”话毕,只见涯冕毕恭毕敬的走了进来。
漓鸳诧异的看着衣饰整洁,眉清目秀的涯冕,自认此人的速度自己实乃望尘莫及。
嬴政面色如常,果真是早已见怪不怪了,只见他从容自若的吩咐道:“涯冕,冷宫那边的情况,你应该是很了解的。”
涯冕谨慎地答道:“君上,确实如此。”
嬴政看向漓鸳,笑的露出森森白牙,道:“既然如此……”故意停在这里,只是一味瞅着漓鸳看。
漓鸳那个着急,倘若嬴政铁了心要查,二哥与司马季月这祸事就闯大发了。所谓君无戏言,调查什么的千万不能够让他说出口。她认为非常时刻就该行非常之事,即刻准备好毒粉伺机下手。只是临到下手之际她又忽然有些犹豫。面前这两只,实在是不管毒了哪一只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用处。倘若毒了嬴政,他醒来后只怕更加愤怒,到那时估计就没有一点点回旋的余地了;倘若毒了涯冕,倒下涯冕一个人,千万个涯冕站起来。咸阳里四条腿的蛤蟆难寻,两条腿的人一棍子砸倒一大片,后继者要多少有多少,毒是毒不尽的。可是,不毒的话,任凭事态在自己面前恶化又觉得不甘心。思来想去,纠结郁闷至极,简直就要肝肠寸断。正当她生不如死之际,嬴政后半句话出口了:“冷宫那边的事情暂且先放一放,眼下寡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此言一出,在场的两个人都大大松了口气。于涯冕而言,他那颗干净的人头暂时不会被砍了,实在是可喜可贺。于漓鸳而言,爱闯祸的二哥与其损友的安全也暂时用不着担心了。只是,人无远忧,必有近愁,漓鸳眼下的处境便正是应了这句话。
嬴政接下来说道:“涯冕听令,寡人封赵漓鸳为七子,速速拟诏!”
涯冕应了一声便要下去,漓鸳却是急得不得了,连人前的礼数也顾不上了,大喝道:“等一下!”抬眼遇上嬴政沉郁至极的目光,连忙解释道:“那个,我是想说,这事也不急。”说着伸手指了指窗外,道:“看这天色不早了,折腾了大半夜大家都很疲乏,不如睡醒一觉待精神饱满之际再动笔也不迟!”
嬴政抬眼,目色沉沉的看向涯冕。涯冕心下一凛,赶忙恭恭敬敬的看向漓鸳,说道:“夫人,您不知道,君上十几年的习惯便是今朝事定要今朝了。别说现在月亮还高高的挂在头顶上,就是月落西山了,只要有计划内未完的事情,君上也不会歇息的。”
漓鸳呐呐道:“这,这样呀。”
嬴政凑在她耳边,似笑非笑的说道:“不过,今晚例外。”见漓鸳双眸倏忽一亮,阴森森的接着说道:“这两件事情我只选择一件去做。莫非,你认为去调查冷宫那一件更为急迫些吗?”
她触电一般答道:“不是!当然不是!绝对不是!”
嬴政面上的笑容转瞬即逝,严肃的说道:“鸳儿,今儿个寡人将自主权利赐予你,你来替寡人选吧,随便你选!”
“我能不能不选?”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