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峻岭,苍凉的风呼啸着卷起落叶与尘埃。
一个身影正在山岭间疾驰。他身上伤痕累累,伤口的血已凝固。破烂不堪的衣衫上,斑驳的血迹呈现出褐色。此人头发散乱,仿佛一具只会奔跑的行尸走肉。
这种程度的赶路,对魂族凡子而言,根本无法支撑。但这样的状态,杨苏已经持续了半月。
半月来,他曾遇到几个魂修,向他们询问魂都方向,可惜一无所获。韩却所说,出城一问便知魂都在何处,似乎并不属实。
他也曾路过一个城池,潜入城中一老者家中。老人看到这样一个浑身戾气与伤痕的人闯入家门,自然吓得不轻。但他无法、也不敢通知城中魂修或祭祀,活了这么大岁数,也算久经风浪,自行冷静了下来,按照杨苏的要求,拿出了家中药膏、装满水的水囊、食物、新的草鞋之类,杨苏并不客气,通通带走。
走后,他留下了一株降仙草。
这草是他途中所获,有利于普通族人视听,尤其对老人来说更是无价之宝。于他无用,于是杨苏便将其留下,算是交易,或者说回报。
这之后,杨苏打算前往郡城。那里有众多大修行者,总会有些线索。
但是还来得及吗?
杨苏悲伤地想。
此刻,他在一处苍凉密林中停下了脚步。他眯起双眼,警惕地望着前面不浓不薄的迷雾。
在这样精神集中时,他能清晰地听见雾中存在着低沉呼吸的声音,脚掌踏上落叶,将枯叶粉身碎骨的声音。
他闭上眼睛,本能地感知到,身前十丈外,有个活物正缓慢靠近,蓄势待发。而在更远的地方,两个生命气息若有若无。
此时的杨苏并不知道,如此清晰的感知,正是启魂的征兆。
杨苏盯着迷雾,向后缓慢退去,继而转身,动若脱兔,迅速离开。
他突然停住,脚下因迅速的急刹而碾碎层层落叶。他手中已握有那把惊雷刀,将那锋利的短刀高高举起,劈向头顶!
一个黑色的迅猛身影自利刃上掠过,在半空中扭曲着身体,杨苏反手又是一刀,撕拉一声,鲜血自头顶洒落,痛苦的吼声响彻。最后砸落在杨苏面前的,是一只黑色的巨大刹虎兽,它的一条前腿已被杨苏卸掉,掉落在不远处。此兽迅速翻身起来,趴低身子,愤怒地低吼着,竟不知逃跑,势要将这个伤害它的人碎尸万段一般。
方才若不是此兽灵敏,在空中闪避,恐怕它已被从腹中刨开了。杨苏脸上斑驳着兽血,灰色眼眸中漆黑的瞳孔收缩,显得异常明显。他本原干净清明的面容,此刻看去有些狰狞。杨苏略弯起腰身,将刀稳稳拿在手中,刀尖略微向后指地。
惊雷之术太过消耗体力,将身体中的力量抽取再释放,杨苏是能不用则不用。黑色刹虎兽这次学聪明了,向上扑去,却是佯装,快速落地,又向左斜斜刺向杨苏。杨苏侧身闪过,刀刃横向一切,又在那凶兽身上划出一条血道。
此兽暴怒,擦身而过之后,虎尾抽去。杨苏身体后斜,躲过这闪电一击。地面零落的枯叶陆续碎裂,连雾气都仿佛被这一人一虎撕碎。杨苏一脚踹上它巨大的脑袋,将这畜生踢出去几丈。皮糙肉厚的刹虎兽再次起身扑向空中——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
杨苏心脏猛跳,他脚踏地面身体后倾后掠,站稳后,看到那只刹虎兽庞大的身体被直接洞穿,箭破体而过,斜插入一块巨石,刹虎兽又被巨大的力道带着,从空中砸向插在巨石上的利箭,再次被从箭尾透体,最终彻彻底底死在大石上,死在那支箭下。
相当于被同一支箭刺穿两次!此箭的速度和力量可想而知。
杨苏略微低首,沉默地站在原地。
少顷,两个猎人装束的男人从迷雾中走了出来。一位是身材健壮的大汉,身披兽皮,露出半个臂膀,手中拿着一板大斧。而另一个身形瘦小,却让杨苏瞳孔收缩,因他背上背着一个箭筒,其中还有数支羽箭,其手中还拿着一把比他身长还长的大弓。那支箭是由他射出的!
更让杨苏感到危险和紧张的是,他们两个恐怕都是魂修,修为大概在化息境三层左右。这已不是杨苏能抵抗的了。
二人走到死亡的刹虎兽旁,那大汉啧啧叹道:“这种畜生没有丁点修为,白白浪费靳兄一支好箭。”
瘦小男子并未出声,只是走上前将箭从尸体中拔出,放回箭筒。大汉好像已习惯他少言寡语的性子,并不在意,转头看到杨苏站在那里,嘿嘿一笑:“这位小友是个凡子啊,不过我看小友手中刀不错,我拿这个跟你换,你看如何?”
说着,那大汉割下刹虎兽的一只耳朵,扔到杨苏脚下。瘦小男子也抬起头来,感兴趣地看着他。
刚刚杨苏对付刹虎兽时,两个猎人看似帮了杨苏,但这忙不帮也罢!若不是杨苏躲得快,那箭早已将它和那只凶兽串为一体了。
杨苏沉默片刻,抬手朝二人一拜:“感谢二位出手相助,只是……我城逃难而来,家兄青石城韩却,正带领族人在不远处等待。这把刀是他所赠我防身之用,之后还要归还,请二位见谅。”
“小子,你且说实话罢!我怎么没听说青石城迁城之事?”大汉眉头一皱,有些不喜。
但那瘦小男子听到韩却之名,却是暗惊。“郡城青守,来自孤山青石城,化息境大圆满十二层韩却,我曾去过郡城目睹其人风姿,这个关系可不是谁都敢攀的。且这小子是个凡人,遇我二人如此镇定,也知韩却之名,应是有所恃……”
他看向那把刀:“是惊雷刀,可见此子与韩却的确关系莫逆,还是莫要招惹。”
这瘦小男子开口,声音阴哑:“小友既然是韩青守幼弟,我二人打扰,暂且赔个不是。刹虎兽请小友自行拿走,我们这就离开。”
大汉听到他这样说,很是惊诧,但看来他对其敬畏居多,也不说什么,就这样跟着瘦小男子转身离开了。
但二人走出百丈后,又停下了脚步。
“靳兄,怎么了?”
兽皮大汉疑惑道。他知道自己这同伴有些特殊天赋,于是小心问道。
“且跟在那小子身后看看。”瘦小男子答到,“我在他身上嗅到了宝物的气息……若真是稀世珍宝,将其献给祭司,即便他真是韩却之弟,又能如何?”
杨苏等到二人走远,才动身到刹虎兽尸前,动手割下一块肉投入行囊。
他的食物已经用完,这块肉算是聊以补充。不过他深知危机远没有结束,韩却之名能暂时吓退二人,但并不是永久的免死金牌。杨苏将力量注入惊雷刀,随时准备一击。
他改变了路线,背向二人而走,目标依然是郡城。
路途还很遥远。
只是无论往哪个方向,雾气总是弥漫不散,这让杨苏想起了青石城外的雾困,想起了被浓雾遮蔽的神像头颅,诡异的感觉在他脑海中滋生,他不禁有些失神。一个不小心,他被脚下树根绊倒,身体前倾摔去。他及时用双手撑在了地上,才没有重重摔下,但怀中紧紧固定在衣衫内侧的黑色石珠,却难以理解地掉落出来,啪地一声砸在地上。
杨苏大惊,赶紧捡起石珠,只见那石珠上出现了一道细小裂纹,这石珠的光泽也暗淡了许多。
杨苏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告诫自己镇定下来,重新将石珠放回,可心中却好像出现了一道同样的裂隙,让他沉重不堪,无法呼吸。他迅速跑了起来,朝向郡城,加快了速度。
他身后数百丈外,迷雾中,瘦小男子双眸突然大放光泽:
“天相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