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mon的话一说完,他立刻旋开袖珍水晶瓶凑到Eve眼前,紧紧捏着她的双颊,将这瓶无色无味的魔药几乎一滴不漏地灌进了她嘴里。等他确定那些液体已经进了Eve的胃,再也吐不出来时,才放开竟然泪流满面的Eve。
“不要怪我,Eve。”Simon直视着她充满恨意的湿漉漉的眼,声音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你太危险了,即使崩溃到这种地步,却还是吐着信子。处理美女蛇的最佳方法,就是拔掉她的毒牙,让她变成一条无害的观赏蛇。”
Eve还在恶狠狠地盯着他,然而没过一会儿眼中的火苗就渐渐熄灭了,转而浮上一层淡淡的迷雾。Simon直直看进她的黑眸里,用柔缓的声音一字一句道:“Eve,你是一个修女,一个善良的会做梦的修女。你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没有亲人,但有一群很好的朋友,其中一个人的名字,叫做……”
Simon顿了顿,片刻后微笑道:“叫做文梓翘。你的朋友,还有一个唐人街的华人大叔,他是乌江古董行的老板兼掌柜邝福生……”
待Simon把所有故事编好,这才发觉自己有点累了,他便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Eve闭着双眼却含着微笑的脸,自己也笑了出来。
原来自己也是这么一个具有编谎话天赋的人,之前却还一个劲地怨恨别人不够诚实,Simon自嘲地笑完,又站起来用手枪打断铐住Eve的镣铐,接过沉睡中的她轻放到一旁。
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心想Gerald他们的动作还真慢,到现在还没把炸弹安装完,刚要往回走,一块水泥板蓦地砸到了他跟前。
待到水泥板扬起的灰尘飘散完毕,前面竟然神兵天降地现出了一个Simon完全没料到的人。
“你果然来了,Simon少爷。”Kurt痴痴地望着他,连身上狼狈不堪的血迹都顾不上。
“没想到,你竟然会同意跟他合作。”Simon冷笑道,心念不知道Gerald又用了什么条件引诱他,会是自己吗?不过这已不重要了。
Kurt对他绽出个微笑,对上面高声道:“送一个梯子下来。”
梯子很快被两个保镖模样的人吊了下来,Kurt率先爬了上去,然后回头让Simon也跟上。Simon犹豫了片刻,还是爬了上去,只是,他一点也不会想到,上面竟然会是眼前这副光景。
层层叠叠堆放着的“仲夏夜之梦”旁边,Gerald和Michael都在,可惜他们现在都在十几只枪口下噤着声,两个人都不轻不重地挂了彩。
当Simon站到他们跟前时,Gerald目光闪了闪,沾着血迹的脸看上去似是有点内疚,Michael摊着伤手大喇喇道:“现在可以说话了吧?憋死我了……”
他的话让Simon吃了一惊,一旁的Zelig则是一副得意的神色,指着耷拉着脑袋看不出是什么表情的Gerald,对Simon阴冷地笑道:“你看看,这就是跟我作对的下场,就算是我的儿子,我也不会永远纵容他。至于Genovese少爷你——你把我三个子女搞得晕头转向,你说我该怎么处理你才好呢?”
站在旁边用枪指着Michael的Giselle脸色立刻就白了:“你这什么意思?你说过要放他跟我一起走的!”
还不及Zelig跟她翻脸,Simon已经冷笑起来:“不愧是父女俩,说什么我把他们搞得七荤八素,是你们把我耍得团团转吧?”
他说着冷冷地望着有些手足无措的Giselle,邪笑着道:“你故意让我进入下面关押Eve的暗室,是因为一早就从Kurt那里知道,Gerald会在今晚行动,Zelig一定会出现在这里,所以,你是想借我的手杀了他。”
此话一出,Zelig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他的鹰眸狠戾地盯着Giselle,又听Simon道:“难怪你刚才让我不要顾忌你和他的父女情……你一定以为我会杀了Eve,枪声可以作为我到达这里的信号,然后你可以砸掉事先凿空的水泥板,将我带上来,借你父亲的力量在我眼前除掉……除掉Gerald……这样我就会崩溃,你就可以重组我的记忆……”
Giselle一脸哀伤地望着他摇头,哽咽着道:“我没有其他办法了……要想完全得到你,只有杀了他们……”
目瞪口呆的Michael合拢圆张的嘴,又转向面无表情的Gerald悻悻地笑道:“天啊——你们Hiedler家的人怎么全是疯子?”
Gerald语气索然地道:“你应该说‘他们Hiedler家的人’。”
Zelig一记耳光狠狠地甩过去,打得Giselle嘴角淌血地扑倒在地,他又转向Simon恶狠狠道:“看来你果然是留不得,只要有你在,我所有的儿女都会背叛我。”
他说着抽出手枪一把抵在Simon邪笑的脸上,却被Kurt一把拉住了手。
“不要,Zelig!”Kurt歇斯底里地叫道,“你答应过我,你会成全我们的!”
Zelig冷冷地看了眼自己一向听话的二儿子,突然咧嘴笑道:“对,我的确会成全你们。”
他说着扣动了扳机,只不过,倒下的不是Simon,而是方才还在心急如焚拯救Simon的Kurt。
一刹那间,全场的人都怔住了,Zelig在几十束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吹了吹枪口,用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招待震惊中的Simon:“中国人有一个成语,叫做杀鸡儆猴,连一直效忠于我的二儿子都得到了惩罚,其余两个应该会收敛点,对吧?哦,你看,他这么爱你,我是不是应该成人之美,顺便也送你一程呢,Genovese少爷?”
“不必费这个心。”
Simon蓦地回头,就见又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了。数天前还被鞭笞得奄奄一息的文梓翘,此刻正稳稳握着一只遥控器,大拇指在Zelig锐利的视线中搭在按钮上,他带着一抹浅笑道:“如果你真想一家人团聚,我可以帮你。”
Michael见状立刻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拍着身上灰扑扑的烟尘站了起来,将眼前游移不定的枪杆掰到一边,大喇喇地竖起拇指道:“真不愧是文警官,上保险的功夫实在是一流。”
Gerald也晃悠悠支着伤腿站了起来,含笑道:“比起他的保险,我更欣赏他的演技。要知道,扮猪吃老虎可比打肿脸充胖子难多了。”
处境堪危的Zelig还保持着一脸阴笑,他露骨的目光凝在文梓翘身上,右手摸着下巴沉声道:“那种承受力可是从小到大练出来的本事……我只是没想到,小文你这么快就对这种调教方法产生了抗性,看来以后我又要为想新法子伤神了……”
文梓翘的脸有些发白,不过笑容却没淡下去:“我说了不用你费心了,Zelig,今后你都可以不用伤脑筋了。”
他说着几乎是一瞬间就拔出了枪,准确无误地指向Zelig的胸膛,然后扣动了扳机,平静地看着脸上残留着阴冷笑容的老头重重地倒了下去,砸在方才被自己杀死的二儿子身上。
就在老头倒地的那一刻,Simon听到自己和Giselle同时松了一口气,他不由扭头望过去,便对上她躲躲闪闪的眼。
Simon邪笑着道:“Hiedler小姐还不跑么?小心我听你的话,真的不念旧情。”
Giselle闻言才如梦方醒地哦了一声,急忙站了起来往出口走,走到楼梯井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似笑非笑的Simon一眼。
望着女魔头安然离开的Michael完全受不了这样的结局,跳起来指着自己的伤手粗声粗气道:“不会吧?我吃了这么大苦头,竟然一点仇都没报上,你们就让这三个人死的死,跑的跑? ”
Gerald拍拍他的肩头笑道:“你可是还有50亿美金的奶水钱诶,Patriarca少爷,要知道,胃口太大了对身体不好。”
Michael扬扬眉毛:“算了,就当为我未来儿子积点阴德吧。Shit!”
他说完对上Simon染着讶异的眼,忽的露齿一笑:“Genovese少爷要是到时候有空,一定要来喝满月酒啊。”
他临出门前又意味深长地望了文梓翘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文梓翘也对他莫名一笑。Simon这才发现,文梓翘笑起来时是会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的,看上去其实很有邻家男孩的味道。如果文梓翘不是文梓翘,那他应该会幸福很多吧?
Simon胡乱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慢慢踱了出去,听Gerald在身后幽幽叹了口气,用无奈的语气道:“中国人说红颜薄命,我看还是爱上红颜的人更薄命一些。”
文梓翘站在原地含笑不语,Simon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冷笑道:“我记得Bonanno少爷打算送你恋人一场盛大的烟火做礼物吧?”
Gerald立即露出个惊喜的笑容:“没错。”
“那你还不赶快滚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Gerald果然拖着伤腿往外走来,脸上全是伤神。Simon冷着脸不看他,自顾自继续往外走,临出门时对文梓翘似笑非笑道:“你的答案还是一样吗?”
文梓翘愣了愣,随即微微一笑:“当然。喜欢一个人的确很简单。”
“没想到,风流倜傥的文警官竟是个认死理的人。”
“我这个人比较固执,认准了的事很难改变。”
Simon装作没有听出那半分伤感,邪邪一笑就要继续往前走,却在转身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响,他一回头,看到本该气绝身亡的Zelig竟然趴在地上慢慢举起了枪,而刚才的响动,便是拉开保险拴的声音。
“小心——”Simon一把扑到文梓翘身上,就像那天在警车上文梓翘救他那一次一样。然而,这一次运气似乎更加差一点——文梓翘倒地的时候,不小心按下了炸弹遥控器的按钮。
Simon抬头看了眼Zelig身后,看了眼四周渐渐炸开的烟火,脸上绽出一个诡异而妖艳的笑容。
当外面的Gerald听到爆炸声时,他浑身的血液都似流失掉了,转瞬间踉踉跄跄地向里跑去, Michael皱着眉拉住脸色惨白的他。
“S——”Gerald绝望地大叫着,拼命地想往里冲。
Michael有点愕然,因为这还是这么多年来,自己第一次见狐狸Gerald这么失态——不,应该说是失控,Gerald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就这样疯狂地往焰火里冲,而Michael则拼了命地将他往回拉。
好不容易等实验室炸完了,Michael一边用左手抽着雪茄,一边望着Gerald呆滞的脸漫不经心道:“这是你自找的,Bonanno少爷,你知道他是个不相信童话的人。别忘了,他老爹现在瘫在床上,这可全是你的杰作。为了连长相都记不清的老妈,他能杀了Anjali的亲叔叔,为了老爹的仇,他不一口把你咬残,你就该谢天谢地了。只不过……这结局还真他妈令人想不到……”
他的话似是雪花飘进Gerald耳中,轻轻的没有知觉,融掉后甚至不留一点痕迹。等他抽完了两支烟,Gerald突然站了起来,对他含笑道:“TED大会的同事还在等着我开派对呢,可不能让他们久等,要知道,这些都是天底下整人最有创造力的人。”
他说完就跟平常一样手插裤袋地走了,留下瞠目结舌的Michael杵在原地,半晌他才嚷道:“喂,我那50多亿你还没给我呢!”
Gerald很快到了华格纳学院的派对现场,他经过挂着槲寄生的角落,在众人吃惊地盯着他伤口和血迹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走到话筒前,眼中似是闪着水光,绽了抹微笑道:“有人会造时光机吗?”
新年的杜莎夫人蜡像馆比平常稍微拥堵了一点,最近推出的几具明星蜡像尤其吸引眼球,许多在纽约附近上大学的青年相约而至,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地闲聊讨论,时不时还能撞上一两个背着募捐箱的修女,各个场馆中都相当热闹。
一名穿着黑色衬衫套着黑色大衣的青年男子站在二楼的咨询台,他看上去百无聊赖似乎是在等人,可是他脸上的云淡风轻又不像焦急之色。他长得相当俊美,一双蓝眸似是磁石般吸引人,若不是还在转动,不少经过的人都会错认为这是一具贵族公子的蜡像,比如一名五官清秀的华人青年就靠着栏杆足足盯了他五分钟。
“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先生?”观察十分钟后,年轻貌美的女咨询员礼貌地问道。
“谢谢,不过没什么要麻烦您的。”男子礼节十足地对她微微一笑,惊艳得她脸颊上立刻飞起一丝红晕。
“要是有任何问题,请尽管告诉我。”女咨询员说着微笑着递上了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她的办公电话。
“不必了,谢谢。”一名年轻黑眸女孩突然伸手将名片推了回去。
男子瞥了眼女咨询员一脸受伤和失落之色,无奈地笑着刚要说话,就被撅着嘴的女孩抢了白:“她把手机号码写在背面,分明不怀好意!”
男子挑挑眉,也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指着她手中那块方巾笑道:“这又是什么?”
女孩立刻扬了扬方巾,挽着他的右手,嘴角露出个神秘的笑容:“是立陶宛的十字绣,传说能够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哦。没听过吧?哎,你这个丹麦的落魄贵族又怎么会有这种见识呢?”
男子暗暗扶了扶额角:“你是想用这块刺绣方巾,把这些蜡像变成活人吗?”
女孩立刻跳了起来欢声道:“你真聪明!我们现在就试试,你觉得怎么样?”
男子随遇而安地往四周扫了眼,突然指着其中一个牌子后面的蜡像道:“那就从他开始怎么样?”
女孩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不好。”
男子无奈地笑道:“为什么不好?我看他就挺顺眼的。”
他说着也不顾女孩极力拉着他不让他前行,硬是拖着她一路到了那具蜡像跟前,正好遇到一个募捐的修女。
“两位布施过了吗?请献上一点心意吧,主会保佑你们的。”
“哈利路亚——”女孩掏出几张钞票塞进去,微笑着送走了眉清目秀的修女。
“那我们开始吧。”男子笑道,眼睛望着那具长相颇为英俊的蜡像。那是一个绿眸棕发的男人,鼻梁高挺,双唇饱满,身材瘦瘦高高的,眉目间看上去颇有几分贵气,但是有近乎于纨绔子弟的玩世不恭。
“好吧。”女孩不情不愿地扬起那块方巾,在蜡像修长的手指上擦了擦。
“没反应哦。”男子故意幸灾乐祸地笑道。
“再等等啦,”女孩不服输地又在其白皙的脸上擦了擦,“你稍微有点耐心嘛。”
男子挑挑眉不说话了,两人就这样屏息凝气地端详着这具纹丝不动的蜡像,连彼此的心跳都能清晰听到。
过了一会儿,女孩撞了撞男子的胳膊肘,附在他耳畔道:“诶,你有没有听到?”
男子皱皱眉头:“听到什么?”
女孩压低了声音道:“心跳声……”
“嗯,我也听到我们的心跳了。”
“不是……我是说,第三个人的心跳声……”
男子有些奇怪地瞄了眼神经兮兮的女孩,哂道:“如果是这具蜡像发出来的,岂不说明你们国家的传说应验了?你应该开心才对。”
女孩努努嘴,一脸害怕之色:“我们还是走吧,这个太吓人了……”
男子故作不依不饶:“可是是你说要化腐朽为神奇的,不是吗?”
女孩垂着脑袋,咬牙道:“我临阵退缩还不行吗?饶了我吧,我怕了这诡异的蜡像了……”
男子一脸恍然大悟,突然指着蜡像的眼睛道:“快看!他流泪了!”
女孩还没抬头去看,就吓得抱头鼠窜,很快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男子得意地笑了笑,临走前瞥了一眼蜡像的脸,却见那双绿眸似乎真的泛着水光,一时有些错愕。不过对女孩的担忧很快取代了这分猎奇心理,仅仅愣了一秒,他便往女孩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一滴泪突然从蜡像眼中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