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形容工作,老板会希望你是一台永动机,用低廉的价格做到利益最大化,榨取你身上每一点才华。周苒就是陆明五指山中的猴子,被无限挖掘的潜能已经升级到1人顶3人的工作量,工作蜂拥灌入邮箱,铺天盖地砸晕周苒,她相信哪天死在办公桌前,罪魁祸首一定是陆明。
项目的准备工作容不得半点马虎,陆明的冷漠威严胜于以往,犹如悬在每个人头顶随时会掉落的刀子,一刀毙命。
小王把效果图发给陆明后,周苒看到陆明刚喝到嘴边的咖啡作势欲呕,比怀孕前兆好不到哪里去,随即目光飘到小王身上,豆大的冷汗顺着小王的额头趟下,他颤抖着抽出一张纸巾抹了抹脑门。陆明面无表情的喊了声小王的名字,小王触电般地站起来:“是,领导。”动作机械且僵硬。
“这是乡村草根戏班的效果图吗?”陆明手指在键盘上敲动。
“不,不是。”小王咽了咽口水小声说,“是这次项目……”
“重做。”陆明看了看手表,“下班前你还有3个小时去完成。”
“可……可是……”小王紧张地哆嗦心生怯意,伸手擦过额头的冷汗。
陆明的眼睛从电脑屏幕上挪到小王身上,从没人敢在他面前说no:“你想为上班似乌龟,下班如脱兔的病态做解释的话,明天就直接去人事部报道。”
“我,我马上去改。”小王退了几步一溜烟回到位置上。
“周苒,图纸。”
“周苒,宣传文案。”
“周苒,备用方案。”
“周苒,场地平面图。”
“周苒……”
……
周苒为自己沾不到座位的屁股惋惜,她并不认为站着办公能让她瘦下去,但坐下起立的马步只能更加紧实她的粗壮的大腿肌肉,再加上超负荷的工作沉重地让人喘不过气,周苒洗了把脸,内心似有只野兽咆哮:“都见鬼去吧!我受够这一切……”周苒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小助理?”尹梦洁带着几分嘲讽的笑容映在镜子里,雪纺的白裙透着若有若无的黑色蕾丝bra,周苒甩了甩湿透的双手水渍溅了尹梦洁一身。
尹梦洁向后跳开一步:“周苒,你家那点丑事让陆明知道会怎么样?”
周苒没有理会尹梦洁,拿了一张擦手纸擦干手上残余的湿度。
“如果我有个神经病的老妈,”尹梦洁眉宇间的笑容就像一把无情的斧头砍向周苒,“我一定希望她快点死掉。”
“你想把这点事告诉谁,那是你的自由,”周苒愣了愣,眼里闪着微光,把纸巾扔进垃圾桶,留给尹梦洁一个背影,“别在我面前陆明长陆明短,如果你喜欢请尽快打包带走!”
“不知好歹。”尹梦洁看着周苒的背影喃喃地说,她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更何况是个男人,她只要勾一勾手指哪个男人能抵挡她的魅力,陆明只是时间问题。
周苒回到位置上抚平内心纠结而成的毛球,目光重新回到闪动的邮件上,敲动键盘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活着的真实感,虽然只是一台超负荷运作的机器。
周五的夜晚带着微醺的醉意,沉浸在对周末的种种幻想中,林莲喝了一口冰镇的啤酒,连日紧绷的思绪被一股来自食道由上而下冰爽刺激变得兴奋异常:“我们周末去逛街吧。划船也行,带上苦力帮我们……”
“我有点事。”周苒拿出那把钥匙在手中摆弄,“前几天收到这个。”
“钥匙?”
“像是很早之前住的老房子。”周苒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应该早就卖了。”
“谁寄过来的?”林莲不屑的看着铜质的钥匙,换做是她,一定直接丢进垃圾桶。
“‘小凳子’。”周苒自嘲地摇头,“总不至于我那个常驻病院的妈寄过来的吧。”
“你打算怎么做?”林莲望向周苒苍白的面颊。
啤酒的绿色瓶身里细小的气泡上升挤压破碎,就像一个个回忆的气泡在脑海中徘徊,在触碰到现实的空气时被残酷戳破,只剩下遍体凌伤的躯壳。稍作思考周苒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去看看她,运气好她神志清醒,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要我陪你去吗?”林莲脸颊微红,乱发中浅浅一笑打着几分抚媚。
“不用了。”周苒感受啤酒的苦味在口腔泛滥成灾,苦涩与脑中模糊的记忆一起折磨感官在眼圈描出红色,几滴酸苦酿造的结晶悄然滑过脸颊一瞬而逝。
夏季悄然降临,一夜之间知了横空出世唱起它们的旋律,风中带着一股热辣迎面拍打身上的汗腺。周苒巍然不动地站在烈日下望着长椅上的身影,眼里蒙上一层水气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身处荆棘深处,每走近一步都显得艰难,每一寸细胞都被刺的生疼。
“妈。”周苒望着银丝斑驳的女人颤抖着小声喊道。
“嘘!”女人抬头看了看周苒,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心拂过怀里娃娃的脸颊喃喃地说,“我女儿睡着了。”
周苒坐到女人身边,翻滚的热泪终于决堤,一勺热油泼在结痂的伤口滚烫撕裂,周苒哽咽地吐字:“妈,我是周苒。”
“苒苒呀,你要开开心心长大……”女人一边轻摇着娃娃一边小声说,慈爱的眼角攀附着几条皱纹却笑得幸福。
周苒靠在女人肩头,她想念很久很久以前的天空,她细数飘过的白云想象出各种形状,而她母亲倚在门边朝她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眼里的慈祥像一盏明灯照亮周苒的童年。
周苒和护士一起连哄带骗让吴采莲躺回床上,吴采莲直勾勾得盯着天花板眼神黯淡嘴里含糊地念叨着什么。护士走后周苒坐在床边给吴采莲削苹果,坑坑洼洼的苹果犹如月球表面。吴采莲的目光转向周苒,突然伸出枯瘦的手抓住周苒:“苒苒!苒苒!苒苒……”
“妈,妈你怎么了?”吴采莲的指甲深深扎进周苒的肉里,周苒惊恐地想要挣脱。
“苒苒,苒苒……”吴采莲双眼泛出恶毒,皱纹堆出几道褶子,“那个贱人把你爸带走了!那个贱人……”
“妈,爸已经不在了。”周苒试图让吴采莲安静下来。
“她带走了你爸,还带走了我们的东西!那个贱人,啊……”吴采莲松开周苒的手狂叫起来,双手捂住自己的脑袋不住敲打,“不对,不对,不对……”
“妈,你怎么……”周苒想要安慰吴采莲。
吴采莲突然抬起头死死盯着周苒,枯槁的双手掐住周苒的脖子大喊:“尹丽娟你这个贱人!!勾引我老公,还生个小孽种!你这个狐狸精!!!”
几个护士冲进来拉开吴采莲,一针镇定剂后吴采莲安静的躺下,周苒大口的喘气,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缺氧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地犯晕。周苒耳边不断听到吴采莲愤怒的喊着尹丽娟这个名字,这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吴采莲说出那个女人的名字,护士对周苒说的话变的无限遥远缓慢,手机震动屏幕赫然写着“陆明”两个字,周苒刚想接起来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周苒睁开眼看到了陆明皱着剑眉的冰脸。
“醒了?”
“我怎么了?”周苒拿下氧气面罩,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的迹象松了口气。
“护士说你突然晕过去。”陆明纤长的手指熟练地拿着水果刀一圈圈拂过苹果,轻松削下一条完整的苹果皮,周苒眼里除了惊奇只剩下敬佩,她的钝手只能把苹果变成一个月球,而陆明好像一挥手轻而易举就让苹果主动脱下自己的外衣。陆明把苹果切成块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叉子戳了一块苹果递到周苒嘴边,周苒受宠若惊地紧闭双唇。
“怎么?”陆明疑惑的看着周苒。
“我自己来,不麻烦你……”周苒伸手去拿,叉子被陆明死死捏在手里。
“病人就该躺在床上修养。”陆明尽管扬起一丝笑意,但深邃的双眼闪着寒光好像随时会钻出一个恶魔,“张嘴。”周苒识趣地吃下一块苹果。
“周苒。”护士冷冰冰的语气传来,“是你吗?”
周苒点了点头。
“周苒家属……周苒的……”护士上下打量陆明语气明显缓和不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表格,“周苒的丈夫……”
“咳咳咳……”周苒一惊突然猛咳起来,这是她有生以来听过最荒唐的事,比别人告诉她明天是世界末日更无趣,周苒咳得满脸通红,竭力想说出话:“我……我没有……”
护士的注意力全在陆明平淡帅气的脸上,着魔般荡起春日和煦的笑容:“她有点贫血,加上平时劳累过度……没什么大碍。好好休息就可以。”
“我……咳咳……”周苒喝了一大口矿泉水还在咳嗽。
陆明似乎看穿了周苒的心思:“医生说可能要动手术检查需要家属签字,所以我勉为其难……”
“谢谢。”周苒平静下来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