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流火,宫中烦闷不已,自入夏以来,便没有下过雨。
皇后自从与花洛千击掌为誓后,便不再对她有所苛待,只是当她为后宫中的一个摆设,而花洛千除了每日给皇后请安问省外,便足不出宫,躲在永宁宫里。皇上这一个多月来,召见最多的便是杨美人,其余的便是在皇后处,偶尔会来永宁宫,但是每每他来的时候,花洛千不是装睡,便是呆坐在一旁,偶尔答应几句也只是点头或者摇头,凤玺君见无趣,索性便来的更少了,前朝事务繁多,偶尔会和她谈起盐案一事,花洛千虽然好奇,可是也从不开口询问,只静静的听他说着。
这日,暑热实在难耐,杨美人前来相邀她一同前去水阁避暑,花洛千见这盛夏实在酷热,便同她一起去了水阁。
避暑用的水阁十分清凉而隐蔽,轻纱幔帐,既能防虫又不挡风,二人落座,容嬷嬷与杨美人身边的宫娥便退到了一旁。
“杨贵人,今日邀请我前来不止是避暑吧?”花洛千拿起案桌上的一碗冰的透透的酸梅汤慢慢喝着道。
只见杨贵人微微一笑,伸出手臂,展开了那宽广的蝶袖,道:“莫非你就真的不担心杨公子么?还是说你已经习惯了这深宫里的生活。”望着水面上漂浮的白莲,又道:“这几月,沿海一岸发生了暴动,不少盐商都开始结交在一起,想要反抗朝廷,无非是朝廷对这些盐商的税收太过苛刻。”
“那杨公子和温大人可安然无恙?”花洛千面露担忧的问道。
“你放心吧,有皇上的御林军和皇后的暗卫,这些人还伤不了他们,只是……”
“只是什么?”
“皇上说了,若是这盐案不了结,他们便不能回京。”
“可是这盐案受到了什么阻碍?”
“这……”
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花洛千有些着急道:“这沿海的漕运和魏家有关,魏家在那一带,漕运占很大的一部分,若是想要说动这些盐商,首当其冲的便是说服这魏家,只是,这魏家……”杨贵人说道这里,目光中带着些闪躲。
花洛千听此,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问道:“那魏家可是江南三大世家中的魏家?”
杨贵人点了点头,袖手拿起桌子上的鱼食朝着围栏处走去,将鱼食洒在那水面上,不一会儿,便有锦鲤争先恐后的前来抢食吃。
看着水面上游动的锦鲤,杨贵人开口道:“其实杨公子对那魏家的女儿只是当妹妹般呵护罢了,他们之间的婚约早就已经解除了,你大可不必担心。”
花洛千看着她坐在围栏旁,斑驳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晦暗不明,树木的影子影影绰绰的舞动着,早有太监将树上的知了给粘了去,可是她此刻的心情还是烦乱异常。
“你要对他有信心!”见她皱着眉头,杨贵人开口道。
花洛千坐在软席上,手慢慢的抚上了脖颈间的那枚玉扳指,微微有些失落道:“我怎么会对他没有信心,只是现如今,我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这后宫纷乱,看似平静,可是却惊涛骇浪,皇后娘娘虽然说会帮助我,可是却不知道要用何种方式,我怕…
“你有何可怕的,终不过一条命罢了,我想若是他知道,恐怕即使是失去了这条命,他也会保你出宫,过你想过的生活。”杨贵人将鱼食全部洒进,将那碟子丢在了围栏上,旋即转身回了水阁与她对坐。
花洛千脸上一呆,便不再说话,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
不一会儿,江公公便前来传话,见水阁里二人都在此,便笑着道:“原来梅妃娘娘也在这,那就不用在让人去通传了,皇上有旨,请杨贵人和梅妃娘娘一同前往仁寿宫用膳。”
“仁寿宫?”二人同时惊呼出声。
“对,没错,是仁寿宫。”江公公见她们诧异,笑着解释道:“太后近日茶饭不思,皇上便派人将宫里地窖的冰大部分都移到了仁寿宫,现在皇后娘娘,安嫔,周美人等人都已经前去了,皇上便派老奴来请您二位一同前往。”
“既然都去了,那梅妃娘娘,我们也去吧!”杨贵人起身看着花洛千道。
花洛千看着她缓缓起身,眉头微微一皱,这种感觉很不好,皇上突然对这皇太后如此,难道是要开始收网了吗,还是?这场鸿门宴,自己到底是该不该去。
还没缓过神来,便被杨贵人从席上拉起来,只听她在耳边低语道:“这次宫宴,不仅对皇上来说是一个机会,对你来说也是一个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住。”
花洛千心中微微惊讶,不可思议的回过头看着她,只见她巧笑嫣然。
“走吧,咱家领二位娘娘前去。”江公公笑着道。
“有劳了!”
仁寿宫。
树影透过轻薄的蝉翼纱映入了大殿内,枝叶众横交错着,似迷茫诡异而未知的人生,刚一踏入大殿,一股凉气袭来,驱走了身上的燥热。
花洛千和杨贵人向着皇太后,皇上,皇后行礼,其余嫔妃起身向她二人见过礼,便一一入了座。
虽然说是宫宴,可是这排场,倒让花洛千觉得像是家宴,半月牙檀木桌子拼成的圆桌,桌子上摆着各色菜式,都是夏季最清单的,众人脸上带着精致的笑容,朝着皇上和皇后敬酒,然后又朝着皇太后敬酒,皇太后摆了摆手道:“哀家近年来礼佛,不用给哀家敬了,你们自己喝着吧。”说着手中转动着念珠。
温柔着眼看过去,只见太后今日的丹蔻比往常更为亮丽一些,回眸看了一下皇上,随即笑道:“既然太后这样说了,那咱们也不好再饮酒,不如以茶代酒吧!”
“嗯,皇后所言极是,江公公,将这酒碗撤下去,换上好的茶来。”凤玺君吩咐道。
“是,皇上。”江公公将桌子上的酒杯撤了下来,换上了茶杯,又给众人一一倒上一杯上好的雨前龙井。
“皇上,这是新上的龙井,您尝尝!”皇后笑着道。
凤玺君闻言,将那雨前龙井放在鼻子下嗅道:“果然是好查,太后,您尝尝!”
皇太后看着他的脸,眼睛盯着他道:“不知道皇上今日怎么想起来要在哀家这里用膳,还有这冰也哀家也无需用这么多,哀家老了,火气没有你们年轻人这么旺盛。”说完,端起桌子上的茶,慢慢品了品,便放了下去:“这新茶喝着虽然清爽,可是到底不是哀家喜欢的,还是将哀家喝的茶泡一壶上来吧。”
喜嬷嬷听到皇太后如此说,毕恭毕敬的退了下去。
“宫嬷嬷您看这皇上今日来仁寿宫是为了何事?”喜嬷嬷在茶水间泡着茶水问道。
宫嬷嬷看了那大殿内的众人,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道:“只怕来者不善,多半还是为了太后手中的另一部分兵权,你我二人小心伺候着就是。”
“是,可是太后今日看着着实有些怪异,莫非,太后是打算今日便。”她意有所指的指了指自己的指甲。
宫嬷嬷低垂着眼睛,让人看不清她眼中闪烁着的光芒,声音几不可闻,“太后的意思哪里是你我二人可以随意猜测的,我们还是见机行事吧!”说完便跟随着她一同端着茶水点心进了大殿。
喜嬷嬷将茶水递给了皇太后,皇太后端起来,放在鼻子下嗅道:“还是这茶香啊,你们要不要尝尝?”抬眼看了一下众人,然而却没有人回应。
不一会儿,周美人起身说道:“太后,臣妾到是想尝一尝您这茶。”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便朝着她看去,只见她身着一件家常的青枝竹叶镶金边的长衣,下着同色的长裙,轻纱披肩,将满头的青丝高高的挽起一个长髻,用一只玲珑点翠珠扣环在上面,斜插入一只白玉簪子,一旁的碎发也被拢起在脑后,一身青衣在这炎炎夏日衬的她明眸流转,神采奕奕。
只见她上前走到皇太后的身旁,福了福身子,笑着道:“太后娘娘,可否赏赐臣妾一杯茶,让臣妾也品尝品尝这茶的香味。”
皇太后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伸出手扶着她起身,对着身后的宫嬷嬷道:“宫嬷嬷,给这位美人上茶。别到时候传出去,说哀家仁寿宫连一口茶都没得喝。”
“是。”宫嬷嬷上前替她倒了一杯,递给了周美人。
周美人端起来,细细的品味了一番,赞叹道:“太后这茶果然是好茶,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若是你喜欢,哀家让人给你送一些过去。”
“那就多谢太后赏赐了。”
众人见此,抿了抿嘴,皇后在一旁笑道:“看来皇太后与周美人颇为有缘,日后周美人可要多来仁寿宫陪陪太后才是。”
周美人淡淡一笑,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日后会多陪陪太后。”话峰一转,调笑道:“毕竟臣妾可是拿了太后的茶叶,拿人手短啊,吃人嘴软啊!”
她的一句话开口,众人啼笑皆非。皇后和皇上则是互相看了一眼,拿起桌子上的茶盏缓缓的喝了起来。
花洛千和杨贵人看着这满屋子的女人,到现在她们两人都猜不准皇上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