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在离开紫围子八天后回来了，也就是除夕的前一天，这是掐着日子算好的，怎么着年也得在家里过的。回来的当天一进宫门，就先去给太皇太后、太后请了安，才回了景仁宫，见了霁兰。
冬天黑得早，人也歇得早，玄烨搂着霁兰习惯地把手放在了霁兰的肚子：“阿哥这几日有没有闹？”
霁兰笑了：“主子还问，闹着呢，都快给他折腾死了。可是说不准是个格格呢。”
玄烨瞧了眼霁兰的肚子：“尖尖的，肯定是阿哥。”
霁兰不敢说“托主子的吉言”，虽然心里是想生个儿子，可真生了个女儿也还是开心的。儿子想着以后可以再生的，有个儿子再有个女儿才好呢，就像自己的阿玛和额涅。
除夕的乾清宫宴，霁兰没有去。这让那些还希望能见到霁兰的后宫女人们多少有些失望，她们已经大半年没有见到霁兰了。
太皇太后瞧着下面坐着的嫔妃们，笑着对玄烨道：“去年少了俩个人来，今年就添了俩个阿哥。今年只少了一个人，明年……只能添一个了……”
玄烨知道太皇太后的意思，忙笑道：“太皇太后玛嬷教训的是，孙子自当努力。皇家子嗣固然要多，也要精得好。像前明朱家从明太祖到愍皇帝，虽然子嗣有三十余万，却大多是无有作为之人，倒不如我爱新觉罗人数不多，却个个英勇善战忠义可嘉。”
太皇太后嘴角抽了下，瞧着太后笑了：“皇帝天天听讲，见识果然不同过去了。”
玄烨站了起来，跪下：“谢太皇太后玛嬷夸奖。”
太皇太后的笑硬撑着，才没把这年给搅了：“皇帝快起来坐下吧。”
等乾清宫的宴散了，玄烨又照着上年的例跟霁兰在景仁宫里吃了顿团圆饭。吃饭前，霁兰倒是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的额涅，留着一个人吃这除夕的饭了。
玄烨也想到了，让人在下面摆了桌小桌子，特意让喜塔腊氏过来跟着一道吃了团圆饭。喜塔腊氏磕头谢着恩，想着这都是在天上的霁兰阿到阿布鼐保佑的才能有的福祉。
上年的“踩岁”，玄烨就没弄了。霁兰也没要，就是让玄烨陪着在景仁宫的院子里走了一圈。这么着霁兰已经很是开心了，觉着这年过得真是开心，虽说自个儿的阿玛和弟弟不在，可是有着额涅还有肚子里的孩子陪着，那已经很不错了。
年初一的晚上，霁兰睡在玄烨的身边，想着这整整一年了。玄烨也这么想着，把那个挂着俩人发丝编就的同心结的燧囊握在手里瞧着：“一年了，这燧囊的皮子都给握得亮了些。”
霁兰伸手描着，鹿皮子在烛火下泛着层蜡般的亮，知道这是因为玄烨常摸，人气养得缘故，心里缓缓的，依着玄烨的胸说：“主子也该换一个了。”
“不换，要换也得是你做的。”玄烨笑着说。
霁兰摸了摸肚子，想着一家三口这么睡一张床上怕也只有这个时候了。太多的好，她是不该奢望的。
玄烨想着日后都这样才好，亲着霁兰的额角低低地道：“去年就说过年年有今朝，岁岁有今日，可不今年还是这样，明年也定会这样的……”
玄烨和霁兰瞧着霁兰鼓起的肚子，心里都在想着件事，一定要平安生出个孩子来。玄烨想着有些怕，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都是难产死的，老天会保佑霁兰的。
霁兰自个不敢多想，只想着喜塔腊氏的话：“额涅生孩子就没事，你是额涅的女儿，也不会有事的。”这多少让霁兰放下了心。
正月里，玄烨就选好了有经验的嬷嬷住到了景会宫里来，特意在景仁宫的墙角那刨了个喜坑。这喜坑的位置还特意找了挨着孝康章皇后生玄烨时刨得那个喜坑的边上，图得就是沾个喜气，霁兰也能顺利生个大胖阿哥。
佣人也选好了，一切都妥当了。霁兰就等着生的日子了，这生的日子，按着太医说的还有日子呢。正月就在这样的气氛里过去了。
到了二月里，太皇太后就提起了给仁孝皇后、孝诚皇后下葬的事。康熙十五年是选定了陵址开始修陵。陵寝已经修好，俩位皇后自然也应该下葬入土为安了，总不能一直停灵在巩华城那。
玄烨也知道，这俩位皇后都是因为难产而薨殂，说起来也是为了大清的国脉，爱新觉罗家族的血脉而捐躯，自然跟一般因病甍逝的皇后不一样，厚待怀念那是应该的，也是让后宫女子明白以何为重。
现在太皇太后提出来了，玄烨自然不能拒绝，也知道应该去的，就让钦天监挑个日子。钦天监挑个日子。这日子一挑出来，玄烨就有点头大，说不得正是霁兰生产的时候。
太皇太后瞧着递上来的黄笺子上写得日子就问着玄烨：“皇帝瞧这日子怎么样？”
玄烨笑了下：“自是可以，到时让太子带着宗室王公文武百官一起去。”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卫格格怕是生得日子也在那几天吧？皇帝也得去给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安葬。要不日子再改改？”
玄烨自是明白断没有为了小妾改嫡妻安葬日子的道理：“那不是折了她和肚子里孩子的寿了。自然应该以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的事为重。”
太皇太后笑了笑：“皇帝还是知道轻重的。”
玄烨忙站了起来：“太皇太后玛嬷，孙子惶恐。”
“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那个女人了，别的什么都顾不上了！”太皇太后把脸板了起来。
玄烨跪了下来：“太皇太后玛嬷……”下面的话玄烨一时说不出来了。
“太皇太后主子，奴才瞧着皇帝还是顾念着太皇太后的，怎么着也就是在卫格格那多待些了日子，过些日子自然就不会这样了。”太后劝着。
太皇太后冷笑了下：“皇帝起来吧。只要皇帝还明白自个是皇帝，是太子的罕阿玛就好。莫为了那个女人，连大清的基业也要毁了。葬完了仁孝皇后和孝诚皇后，你去孝陵也奠拜下你的罕阿玛和额涅吧，好好反思下。”
玄烨跪在那里半天不敢起来，直到刘忠过来扶着：“主子，起来吧。”玄烨才站了起来。
出了慈宁宫的门，玄烨知道到时他一去怕是要去一个月了，不知道到时霁兰生产的时候会怎么样，但愿一切都平安吧。
霁兰到了下午从玄烨的嘴里听说了这事，算了下日子：“主子是要去一个月吗？”
“嗯，到时让你额涅多照看着点你。我这里也留了人，有事会给我直接上折子的。”玄烨宽慰着霁兰。
霁兰却知道怕是上折子也不能有什么用，到底来回路远，真有什么怕也来不及了，脸上却笑着说：“主子放心好了。我瞧着宜姐姐、德姐姐她们那时，主子也都不在身边，不都没有事么。奴才更是比不得姐姐们了，定然更不会有事了。”
玄烨想说“你跟她们不同”，却想着若是抬得太娇贵了，怕反而会有损福气，还是这样低贱着好，母子方能平平安安。
霁兰想着也就大概还有半个月才生呢，按着太医说的日子，说不定一拖就拖到玄烨回来的三月间了，那样自然也不会有事了。
把这话跟玄烨一讲，玄烨也道：“这样就好，怕是我三月中定然在了。”又对着霁兰肚子里的孩子道：“若不然，你就在妃额涅的肚子里多待些日子，等着罕阿玛回来。”
肚子里的孩子却像是明白似的，好一阵踢动。把霁兰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却依旧是笑着：“主子，怕他不干呢。”
“哼，臭小子，等出来后看我不打他屁股。”玄烨吓唬着肚子里的孩子。
那孩子虽然不再踢了，却还是动了下，像是抗议似的。
玄烨搂着霁兰笑着：“这像谁的脾气，这么犟。”
霁兰抿嘴笑笑，不好说这是跟玄烨一个脾气，都是犟着不肯低头的脾气。
玄烨瞧霁兰的样儿，却笑了：“我瞧着像你的。”
“奴才哪有。”霁兰低声分辨着。
“还说没有。那时谁在我跟前说的‘回主子话，奴才没做，就是给打死也不认的’？”
霁兰听了这话“哧哧”笑着：“主子倒还记得这话呢。”
“可不记得。但凡你说的话，我都会记得的，一辈子不忘的。”玄烨亲了下霁兰的小脸，瞧着霁兰的腿已经浮肿了，到底是辛苦了，还是多忍忍的好，这么想着过段日子出去也不是坏事，是好事了。
霁兰搭在喜塔腊氏的手上在景仁宫里转圈子溜弯，肚子虽然不是太大，可却也还是有些累的。
喜塔腊氏瞧着霁兰还稚嫩的小脸，真有些舍不得霁兰要受的苦，只能低低地先给霁兰说着，好让霁兰能少受些苦。
墙外面传来了几个小太监的声音，接着就是官女子的声音。
霁兰笑了，紫围子里寂寞，遇到个熟人可不都喜欢闲聊几句，套个近乎。
“你可别拦着我，我这可有要紧的事呢。”一个清脆的声音官女子响了起来。
“去给戴常在生的那个跛腿小阿哥办事吗？”小太监的声音响了起来，还带着嘻嘻哈哈的声音。
霁兰瞧了眼喜塔腊氏，怕让墙那边的人听到这边有人，轻轻地问：“额涅，跛腿小阿哥是怎么回事？”
喜塔腊氏含糊地说了句：“卫主子，怕是听错了吧。我怎么没有听到。”拉着霁兰继续往前走了。
霁兰却还回头张望了下，琢磨着戴常在怕就是常在戴佳氏吧，那个小阿哥难道是上年夏天生的那个胤佑，难道腿有问题？
霁兰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珠子直直盯着自己的肚子，隔着厚厚的棉衣看不到，也不摸不到，里面的孩子到底怎么。
霁兰的心思就难定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