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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迟到的少年

一家书院,播种千年,其影响之深远,必然会渗入到这方土地上的每一粒沙、每一滴水、每一棵草木、每一个灵魂。楚河书院便是如此了不起的一家书院,它就如同一支最神奇的笔,给楚州大地涂抹上文明的颜色。

书院占地千亩有余,东、西、北三面环山,高低有序的十座山峰,宛如仙人的手指,而十指拱卫的,便是捧在掌心的书院,是故也有人称楚河书院为”掌上书院“。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十指山上常年烟云缭绕,颇有灵气。春雾、夏雨、秋霜、冬雪,四季赋予了水的四种灵态,也赋予了十指山的蓬勃生机。

东山三峰的灵水在各峰腰间汇聚成溪,缓缓流下,于山脚并流成河,因传说此河为一头白羊自东往西犁地而开,故名白羊河。白羊河如掌心竖纹般静卧于书院之中,将书院分成南北两区,南区为学子们的习练区,北区则为寝区。北山四峰的灵水汇聚成银河,河名由来,只因此河将寝区分成男、女两区之故。两河于书院中心处交汇,便继续往西,最终注入西山脚的水潭之中。而西山三峰的灵水直接汇入水潭,倒是近水楼台,省却了一番颠簸。

这水潭约百亩方圆,名唤“九龙潭”。传说九龙潭底封印着九条蛟龙,而九龙拱卫着的则是一尊仙府。楚河书院从来就不缺少传说,譬如虎穴、玄洞,又如才子、佳人等等。对于这些传说,广场上那尊雕像置若罔闻,他始终木然地举首仰望南天,似是等着某位故人归来般。

这一天,已是新生入学的第三天,书院大门处,一对母子风尘仆仆地赶到。那位妇人衣着朴素,发髻简单地盘于脑后,双眼布满血丝却饱含坚忍,双手修长却粗糙有力,此刻,她的右手正紧握着一根两尺多长的捣衣杵。从握着捣衣杵的手法及力道上,不难看出她的那双手掌必定是长期与这根捣衣杵打着交道的。再观那少年,上身着一袭松垮的短袖衣衫,下配盖住了脚脖子的灯笼裤,脚蹬千层底粗布鞋,如此炎热的气候,这身打扮稍显怪异;然而更加怪异的是这少年的形体姿态,他始终耷拉着肩膀,低垂着头,让人无法看清他的长相。

轮值的老余头拦下了这对母子,劝慰他们明年再来试试,若是往年,迟个十天半月都没什么紧要的,今年却是因为本届会试成绩极为惊人,引得楚州各族子弟争相来投,一时间真正是人满为患。迫于无奈,书院启动了荒置多年的入学考评,择优录选。经过一番角逐,幸运过关的学子皆已拜入各师座下,那些被考评淘汰掉的只能悻悻而归,转投他院或是期待来年再招了。至于眼前这少年,入学考评都不曾参加,只怕更加投师无门了。

那少年却是无所谓地抖了抖肩,阿娘,回吧,儿子已经十二岁了,可以帮你扛起这个家了。然而阿娘并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但见她将捣衣杵夹于腋下,双手不停地比划着。老余头虽然不谙哑语,但也不难明白她那心思,震惊之余,心底不禁泛起莫名的感动,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阿娘比划了半天,不见老余头有所动作,似是以为他不懂自己的手势,抄起捣衣杵便打向少年。少年也不闪避,任由捣衣杵一下下落在自己脊背,发出嘭嘭闷响声。饶是老余头见惯了人间悲喜,也难以自持,长叹一声,“罢了,老头子便是舍了这门营生,也要让你们试上一试。”

接下来,老余头领着那对母子挨个学房去拜访老师,然而,得到的结果皆是名额已满,无法安排。来到最后一间学房前,老余头心中已是苦涩无比,只因这间学房里的王师是书院里出了名的噶头。

这位王师虽年纪轻轻,但学问颇为深厚,可谓是满腹经纶、通晓古今。因为上届教出了位会试头名的举子,使得他在楚州这一带名声鹊起。开学之前,楚州几个显赫的大族曾在私下里找过王师,许以好处,只望王师能将几位族中精英子弟收入座下。然王师却不为所动,考评未达标的一概不予收录。

这些大族在王师那边碰壁后,便直接去找到院长,纷纷表示只要族中子弟能进入王师的学房,他们愿意出资为书院援建藏书馆、武技场等设施。院长可谓是满心欢喜,这不就是加几个名额的小事情嘛,当场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就定下了。

随后他找到王师,言明好处,然而王师依然摇头不语,态度坚决。院长也是知晓王师的冥顽不化,随即召集全院老师讨论,终是商量出一个王师认可的办法来:除了满足那几个大族子弟名额外,王师可在所有学员之中优先挑选,并可在教学方式及内容上享有绝对的自主权。

面对这样一噶头,老余头自认没有院长的面子大,看来自己这次也是心有余,而力有未殆,在学房门外徘徊了两圈,终是没有勇气抬脚踏将进去。正准备规劝这对母子,老余头愕然发现,那始终耷拉着肩膀、低垂着头的少年正盯着学房里王师的身影在打量,而他也终于看到了这少年的脸。

与其说是看到了他的脸,不如说是看到了他脸上的那九颗痣,九颗痣如九颗星,星光熠熠,遮住了眉眼、鼻梁、面颊、嘴唇。正盘膝坐于案前的王师也注意到了这少年,心底不由一震,喃喃低语了一句“九星仙锁”。

将书本置于案上,施施然起身,抖了抖前摆,王师一脸肃然,开声问道:”姓名?籍贯?可愿来我座下听课?“

少年双膝及地,回道:”弟子孔植,洪县旗镇孔家子弟,拜见老师。“

砰砰砰三个响头,礼毕,王师伸手入怀,取出一筒古朴书简来,交到少年手中,”入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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