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外怜并不看李诗茹,似乎是在有意躲闪,又似乎是在逃避着什么。
李诗茹的眉毛微微的皱了起来,静默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几个人。
不管怎样,胡皇后有胡太后做依仗,潘外怜有皇帝元诩做主,而自己呢,则是凭借着尔朱家族的势力,只是,现在这是你目前对洛阳还是鞭长莫及。
胡太后对宫中贵族女子打压的分外厉害,李诗茹在这样的夹缝中能够混到今天的位置,也确实是够厉害的了。令李诗茹不解的是,潘外怜为什么突然从翠微宫里面出来了,莫非,胡太后知道了翠微宫中发生的秘密,知道了她有了一个孙女?可这些,元诩为什么对自己只字不提,而碧痕和柳含翠,还有宇文泰和小九他们也竟然没有一人得知,这件事情还真是蹊跷的很。
正想着,太监又是一声尖锐的嗓音,“柱国大将军到。”
李诗茹彻底傻掉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她有些神思恍惚的看向了门口,殿外,尔朱荣的脸赫然出现在了李诗茹的视线之中,他还是那样的英俊倜傥,风流洒脱,却又有着无比的威严,丝毫不比堂上的人逊色,反而多了一种王者之气,让人不得不仰视的看着尔朱荣。
李诗茹听到了堂下无数人倒吸冷气的声音,之后便是各种窃窃私语。
直到听到茶杯打翻的声音,李诗茹这才抬头看向了胡太后,胡太后穿了一身大红的喜服,袖口落着精致绵密的金丝绣成的牡丹花,朵朵绚丽,满满的溢着光彩,更有各色的宝色散缀于上,乌黑如墨染的长发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却于发髻上插了十二凤凰飞展的黄金发冠,越发衬得青丝如云。
胡太后的面上总是脂光水腻的精致妆容,不见丝毫放松,此时,细细打量过去,到底还是岁月无情,伴着愤怒无声无息的爬过了她的肌肤,在她的眉梢眼角间碾上了细细的痕迹,仿佛再好的丝锻,经久了时光,亦是会染上岁月轻黄的痕迹,不复光洁平滑,然而,她还是美的,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胡太后。
胡太后一脸的不可置信,她转过头,恼怒的看向了皇帝元诩,眼中有一抹冰寒闪动,可在转瞬之间她却又恢复了平静的笑颜,“是朕不小心了,柱国大将军一向可好啊!”
一旁坐着的元诩对胡太后的眼色视若无睹,见尔朱荣走了过来,竟是站起了身子,满面欣喜的看了过去。
尔朱荣跪倒在地参拜,朗声道,“臣尔朱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爱卿平身。”元诩的语声里有明显的喜色,一贯沉稳的他在此时却是有点显得急不可待了。
尔朱荣骄傲的站起了身子,看向其他人的眼神中有明显的不屑,李诗茹望向了尔朱荣,想让他低调一点,尔朱荣却是置若罔闻一般,只是微微的对着李诗茹点了点头示意。
“今日是朕的寿辰,竟然不知道柱国大将军前来,柱国大将军你还真是给了本宫一个惊喜呢。”胡太后淡淡的笑着说道,然而那眼眸之中却是满含着杀机,冰冷非常,她说完了话挑眉看向了皇帝元诩。
元诩并没看胡太后,张了张嘴巴刚要回答,倒是堂下尔朱荣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他的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太后久居后宫,前朝之事又何须挂心,臣来给太后娘娘贺寿也是臣的一番心思。”
元诩连忙接过了话茬,说道,“是啊,朕体会太后的苦心,也知太后一直都在操劳国事,前朝后廷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这给您过寿辰之事,就不敢劳烦太后操心了,也显出了儿子的一番孝道,是以柱国大将军入宫一事,儿臣并未提前告知,还请母后恕罪。”元诩这话说的冠冕堂皇,确实挑不出一丝错处,他的唇角勾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那就多谢皇帝了。”胡太后虽然恼恨,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却也无法发作。
直到这个时候,李诗茹才发现,长乐王元子攸的座椅一侧不知何时又摆上了一套新的座椅,尔朱荣已然落座,早有会看脸色的宫人为尔朱荣倒上了酒。
“今日,是太后的寿辰,朕作为儿子应当首先敬母后一杯,祝母后万寿无疆,永驻青春。”皇帝元诩恭敬的说着话,面上也带着笑容,然而眼神之中却没有丝毫的情感,胡太后把持从朝政多年,穷奢极欲,后宫也被她搞得乌烟瘴气一团糟糕,更为可悲的是,元诩到了如今还没有一个皇子,就连潘外怜生的那个女儿也是历经了万难才得来的,这对于元诩来说,却也是极为难过而无可奈何的事情了,他怨恨,可是,这怨恨却无处发泄,到了今日今时的光景,元诩恨不得她早点过世!
“多谢皇帝了。”胡太后冰冷的眼神扫过了李诗茹,又转向了皇帝,唇角的笑容不带一丝的温度,她沉声说道,“皇帝,难为你还记得朕这个母后。”
“儿子又怎能忘记,朕今日所得所取都是拜母后所赐!”元诩一改往日的冷漠深沉,针锋相对的说着。
不是不敢忘记,不是不能忘记,而是怎能忘记,这话中带着满满的怨恨和不满,胡太后掌权十三载,在掌权的其间还连累皇帝袁秀被权臣幽禁,皇帝好不容易刚刚掌权,胡太后一党就趁机作乱,胡太后再次临朝听政,这还不算,后宫也被胡太后给弄得一团糟,****后宫,无所不用其极,让他这个皇帝都没有面目去见大臣,他这个皇帝当的确实是憋屈。
眼见得当朝两位最高掌权者的明争暗斗,风起云涌,堂下拥护太后的和拥护皇帝元诩的人也都是蠢蠢欲动,四目相对,竟都是互有怨怼,堂上的气氛紧张,这堂下的气氛却也是诡异之极,一触即发。
李诗茹看向了堂下,只见,尔朱荣和长乐王元子攸相互举杯把盏,谈笑自若,尔朱荣还真是个帅大叔,风度翩翩,举止优雅,颇有些大将风度,还有些儒雅,他视旁人为无物,傲然的藐视着众人。
李诗茹的心下慢慢的安定了下来,看来尔朱荣已经和皇帝元诩联手了,长乐王元子攸更是联系了元家的势力助阵,看来此次,胡太后是必败无疑了,还别说,这份生日大礼,他们送的还真是好啊!
尔朱荣有恃无恐的喝着酒,谈笑着,甚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胡太后以颜色看。
胡太后怒极,眼眸之中闪过了一抹危险的信号,但却在转瞬之间消失不见,她转头看向了另一侧,不再理会元诩。
潘外怜伸出手,轻轻的握着皇帝元诩的手,皇帝以目示意无碍,而此举又惹来了胡皇后满脸的不高兴,碍于在场人多,不便发作,胡皇后也只能和她姑母一般,强压怒气,把头也扭向了别处。
直到尚宫局的太监高声宣告,“歌舞起。”方才打破了大殿中的暗流涌动,众人放下心中的不耐烦,欣赏起了尚宫局准备的曼妙舞姿。
歌舞的女孩子身姿曼妙,在空灵的乐曲声中翩翩起舞,让人暂时忘记了尘世间的烦恼和不快乐,乐起,舞起,整个大殿之中一片寂静,静的就如同没有一个人在一般,宽广的衣袖飞舞得如扑洒纷扬的云霞一般,头上的朱环急促的玲玲摇晃作响,腰肢柔软如柳,渐次仰面反附了下去,庭中盛开的紫罗被舞袖带过,激的如漫天花雨纷飞,像极了李诗茹初见高欢之时的那一天的杏花雨,李诗茹看得不由得痴了,原来,这艺术确实是可以牵动人心的。
一曲舞罢,众人又共同起身,各怀着心思道贺,“吾等祝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看上去倒是颇有些万鸟朝凤的模样,甚为壮观,远处,永宁寺的钟声适时响起,钟声经久不绝,一百零八响,以示安乐吉祥。
在这样舒缓的声音中,胡太后的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眼神阴翳,她紧紧的握着手腕上硕大的红朱砂的佛珠,嘴角上勾着深深的算计,直到钟声结束之后,胡太后这才哈哈大笑了起来,“佛佑大魏,佛佑众卿。”
众人落座,皇帝元诩说道,“这个年关是我大魏喜上加喜的日子,除了太后寿辰,更有柔然退兵,葛荣被斩首,六镇安定,南军溃败,真是天佑我大魏。”元诩的面上都是志得意满,尤其是在见了尔朱荣之后,他已经和尔朱荣达成了共识,拥有了六镇的兵力,故此,元诩确实是底气更足了。
他转眸又看向了潘外怜,说道,“众位爱卿,朕的孩儿已经出生了,母子俱都平安,现在在太后宫中代为抚养。”
元诩并没有说出孩子的性别,而是直接把孩子推给了胡太后,若是孩子有了闪失,便是胡太后之过,却是胡太后躲也躲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