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腾起的无数细白的水汽,却模糊不了元子攸的容颜,柳含翠的心在那一瞬间认定了他,想自己此生良苦如斯,往事累累扎得人身心俱碎,然而心灰意冷之中,终究是有什么始终没有放弃,始终都在追寻的。
雨涵默默的注视着两个人。见两人如此形容,默默的转身纵跃而去。
她已经给柳含翠服过了解药,也得到了李诗茹的消息,她即刻便要出宫,接李诗茹入宫。
元子攸的眼神清澈,柳含翠却总觉得别扭,在她看来那眼神中蕴含了太多的东西,在很久之后,柳含翠才明白,那眼眸里的东西叫做隐忍,叫做情深。
“英贵嫔,眼下正是雨下得最大的时候,若是贵嫔娘娘不介意,可否允许小王在此稍作片刻,等着雨下得差不多了,再行离开。”元子攸含笑看着柳含翠。
“若是让人瞧见了,皇帝的妃子与长乐王独坐雨中,难免会被有心人说三道四呢。”柳含翠说着自己的想法,却用眼睛看着元子攸。
“谁敢说,我是堂堂的长乐王,谁敢说三道四。”元子攸一本正经,“按辈分说,娘娘你也算是我的婶婶,以后你就叫我子攸吧!”说完淡淡的笑了笑。
哗哗的雨声激在万千树叶草木之上,冲出湿冷清新的草木清晰,元子攸望着柳含翠,眼眸牢牢的固定在了柳含翠的身上,突然,他一把扯下了自己的外衣,走近了柳含翠,把外衣披在了柳含翠的身上,调笑道,“你的衣衫都湿透了,还不快遮拦一下。”
大雨如瓢泼一般,长乐王元子攸居于宫外,又几番救自己的性命,自是比其他人要觉得亲近一些。
柳含翠忙裹了裹衣衫,坐于亭间,默默的看着雨帘茫茫。
元子攸也坐在了亭子的一侧,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竹管,说道,“我给你吹个曲子听听吧。”
这是元子攸自己动手做的尺八,使用桂竹靠近根部有七节竹筒的竹管,内部涂上朱红色生漆。他的巧手似乎是无所不能。
他认为这个世界上最为奇妙的乐器就是尺八,只要人的姿势稍微一变动,气息稍一转换,抬头低头之间,气流角度发生变化,曲调就会婉转起伏,确实动听。
元子攸坐在亭间的石凳上,雨水瓢泼,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大雨,吹奏如行云流水一般,黯哑的音调在空气中微微的震颤着,随着雨水的声响,飘荡在空气之中,那是一曲《凤凰于飞》。凤凰于飞,和鸣铿锵,大约是世间所有女子的梦想,他的吹奏与曲调也是简单清澈,仿佛是轻轻细雨,在寂静的惊叹之中一转一转的扣入人心。
凤凰于飞,于他,那是简单而执着追求的事情,而于柳含翠,却只是一个少女时代的一个旖旎的梦而已,不适宜在深宫中继续沉迷下去,潘贵妃似乎得到了这样的爱恋,而自己呢,却只能做一颗棋子,做元诩的妹妹。
元子攸吹奏的曲调渐渐回环低落,乐曲止时元子攸已经踱步走到了柳含翠的身前,看着她,清淡的笑着,花费的心思已经足够多,自从这次之后,柳含翠再也没有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听到这样的乐曲,完全忘记了那乐曲的全貌,仿佛这乐曲本身就是在虚无中发生,又在虚无中消逝。
此刻,他与它,它与她,他与她,相会于这个世间,因缘聚会,共存于世间孤立而单纯的顶端,如同从空中捎来的一封信,他们两个人的爱情注定要遗失在梦境之中。
只记得,乐声静止的瞬间,元子攸在哗哗大雨中停留在时空中的身影镌刻在了柳含翠的心里,然后,元子攸站起了身子,衣衫上皆是水痕,点点湿痕簌簌掉落。
一曲完毕,雨竟是停了。
元子攸缓缓的收起了尺八,站立亭下,遥遥的看向柳含翠,目光中有流光闪过,灼灼其华,柳含翠被他看的有些窒息,低垂下了头。
此时的柳含翠眉若青黛,眼含秋水,半透明的薄衫紧紧的贴在身上,勾勒出她优美的曲线,却裹着自己湿透了的外衣,隐约能够看见丰润洁白的肌肤,一缕阳光穿透雨帘落在了柳含翠月白色暗花的抹胸上,平添了许多妩媚之色,脖颈上一串红色的玛瑙晶莹剔透,有雨水莹在其上,殷红晶莹的光芒似流波荡漾,让人心醉。
元子攸收回了目光,恢复了旧时的模样,躬身施礼,“献丑了,来日若是有幸,定会再给娘娘吹奏一曲,现下雨已经停了,本王告辞。”
柳含翠微微的点了点头,微笑示意。
元子攸转身离开,柳含翠静静的看着元子攸越走越远的身影出神。
在世俗之中,元子攸不过是和柳含翠在御花园中偶然邂逅的皇亲贵胄,重重看似无心的用心,也不过是因为元诩的缘故,是因为彼此间有相互联系和利用的关系,而柳含翠现在所明白和懂得的,却是别人永远都无法知晓和明白的。
柳含翠呆呆的看着他如风一般的影子渐渐远去,却不料,他行在半路亦是回过了头,望着柳含翠,对着不远处的满塘荷花微微而笑,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
也许,两人毫不相干,也许,两人又有颇多的怜惜。
其实在柳含翠的心底,既有害怕又有惊动,她无时无刻不牢记着自己的身份,因为牢记,因为在无意中窥破了元子攸似有若无的情意,因为柳含翠明白,自己期望的情意离自己太远太远,他的情意应该交付给他未知的妻子,而不是自己。
元子攸不同于元诩,对于元诩,因为一直了然,知晓他的心里只有潘外怜一人,他只把自己当成了一颗棋子,也许,似乎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亲情,那只是同病相怜的怜惜而已,自己在他的心中终究不算什么,而元子攸,他是自己名义上夫君的侄儿,日后相见的余地和机会会有很多。
元诩已经许给了自己未来,可这许给又是真的还是假的呢,而元子攸也许更懂自己,更了解自己的处境,这样的了然,倒是叫自己心动不已。
远处,绿荫之中,闪出了一个黑衣人的身影,在元子攸的跟前跪了下来,压低了声音说道,“王爷,可是还要动手?”
“吩咐下去,护她性命,她于我还有别的用处。”元子攸冷声吩咐着,脸上神色如寒冷冬日,不见他平日里的温文尔雅潇洒不羁。
“可是……”黑衣人有些犹豫,“王爷不是吩咐,务必斩杀吗,这一路我们鹰部折损了很多暗卫,更何况她只是个冒牌货而已,现在,尔朱荣的人已经知道了尔朱英娥的消息,那个叫雨涵的已经出宫去寻了。”
“住口。”元子攸打断了黑衣人的劝告,“之前一路都没有杀她,如今她在宫中,我们若是有所动作,怕是会被皇上和太后知晓,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万万不能让他们知晓我们的实力,不能做了那蝉,现在,我们只需要坐山观虎斗就行,让鹰部所有的人只在暗中观察皇上和尔朱荣的来往即可,切记,不要打草惊蛇,明白吗?”元子攸冷冷的说着,眼神之中掠过了一丝冷戾的光来。
“属下明白,属下即可就吩咐下去。”黑衣人点头应允。
“去吧!”元子攸冷声吩咐着。
黑衣人离去了好一会儿,元子攸这才慢悠悠的往御书房方向走去,哪里有可以换洗的衣裳,想起刚才柳含翠淋湿的容颜,想起她眸中的丝丝深情,嘴角露出一抹令人玩味的笑意。
柳含翠我要看看你这出戏你要如何唱下去!
李诗茹果然聪明,终于找到了机关,找到了高欢,见高欢的伤口已经愈合,心中稍安,又想起是不是要逃走,问道,“鑫,你能不能跑路?”
高欢笑了笑,伸手揽过了李诗茹,“这个怪老头并无恶意,可此地亦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还是跑路吧!”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桀桀的怪笑,“你们想要逃走?”说话间,怪老头已经走了进来,用一双怪眼,上下打量着他们两个。
李诗茹并不害怕,嘟着小嘴,不屑的看着司徒青云,“我们是光明正大的走好不好,怎么叫逃跑呢?”
“你这个臭丫头还真是没有良心啊!”怪老头的两眼冒着精光,用奇特的声调说着话。
高欢下意识的把李诗茹拉到了身后,“你想做什么尽管冲我来,不要为难她。”
怪老头伸出枯瘦的手,一把把高欢拎了起来,“啪叽”一声把高欢丢到了远处,“滚,你不配和我讲条件,就你这点能耐还想保护我徒弟,简直就是笑话!”
李诗茹一下子跃了起来,飞身扑向了怪老头,怪老头桀桀冷笑了几声,“好,你若是能和我打上三招,我便放了你们两个!”
“一言为定!”李诗茹说着,已经攻向了怪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