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湖天然滑冰场。
谈韵虽然是第一次滑冰,没想到胆子倒是很大,横冲直闯,勇往直前。我努力寸步不离护着她。
但是保护她的结果就是自己也摔倒,二人几次三番滑倒在地,滚在一起,大笑不止。或许我们玩得太疯,惹得周围的几组男女都冲我们乐。
“太刺激了!”
她兴奋的小脸,鼻子红红的。
我忍着胳膊肘重重地撞在冰面上的疼痛,看着此时快乐的她。
我很羡慕她,羡慕她的无忧无虑,她的天真浪漫,她的率性纯真。只有像她一样从小就在蜜罐中泡大的孩子才能保持这样一份纯真,纯真到了蒙昧的地步。
我从来都不曾有过这种品质,哪怕是在幼年时代。
父亲走后,我被胡同里的大男生欺负,整天伤痕累累。有一天,我突然发狠地回敬了一个最会欺负我的男生,从此,就被认为是打架不要命,而让人望而却步。我掌握了隐忍和突袭的技巧和火候,从此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脸上总是凶神恶煞地,其实只是为了让对手却步,也为了伪装内心的恐惧。因为我的寡言少语,不露声色,弄得宇晶经常为了逗我笑而挖空心思。
而宇晶也没有福气享受这段每个女孩本该拥有的充满幻想和憧憬的纯真年代。钱秋笙年轻时丧偶,宇晶从小就学会照顾每日在外奔波的父亲。后来钱秋笙把母亲和我领回家,宇晶马上就承担起照顾弟弟的责任。
宇同呢,他一出世就面对一个复杂的家庭,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和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一家五口人渊源各异,因此他熟谙世事,在三个孩子中最是聪明圆滑。
我家的三个孩子几乎都是跨越了幼稚懵懂而直接长大成人。
也许正是因为纯真蒙昧的难能可贵,我才会不自觉地想去保护眼前这个无忧无虑的女孩。
“我小时候,有一个小朋友有哥哥,她老是跟着哥哥去爬树,好羡慕。特别希望有个哥哥能带我去冒险。唉呦……”谈韵突然握着左腕。
“怎么了?”
“手腕有点疼。”
我赶紧把她搀扶到场边的椅子上,褪下她的手套,撩起袖子查看。
拨开她手腕上总是戴着的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编制手环,手腕露出了一道可怕的伤疤,一看就让人联想到割肤的疼痛。
“这是怎么回事?”我微微吃惊。
“以前自己弄的。”谈韵满不在乎。
伤疤深而粗,曲曲折折。
“自己怎么会弄成这样?”
谈韵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当时同父亲闹别扭,一时想不开……,刀片很钝,我又没有经验,所以割成了这样,好难看!肖叔后来让我去做消疤整形,我就是不去,让这个伤疤好好提醒父亲,他伤害了我,伤害了妈妈……”
看着冰清玉洁的手腕上有如此狰狞的伤痕,心纠成了一团。
“你真的企图自杀,你真的这么做过?”
忽然,她笑了,伸手摸我的眉间:“周宇轩,别把眉毛纠结成这样,自杀未遂就这么一次,其他时候我只是想想而已。”
我突然想起什么:“你那天站在楼顶,难道真的是想往下跳?”
“那倒不是,我妈妈是从3楼阳台上跳下去自杀的,我当时在想如果从更高一点摔下去是不是反而没有痛感?”
刚才我并没有在意她叙述中的那些危险信息,直到我看到眼前的伤疤那些内容才逐渐具象化。
在她阳光灿烂的背后,曾经有过2年黑暗的日子。按照她说的情形,她应该患过自闭症或者还有强迫症的倾向。我没有想到,她居然也有痛苦的过去,甚至比我的更不堪回首。突然我的心生疼生疼,无法缓解。
我一把把她抱在了怀里:“以后不可以这样伤害自己。”
谈韵依偎在我的肩头没有动。
在溜冰人们的尖叫声笑闹声中,静静地,两人相互依偎着。
“答应我,不再这样。”
“周宇轩,我答应你。”她乖乖地说。
送她回学校的时候,车里出奇地安静,只有杨宗纬的歌在萦绕。
当年,我家在为母亲和宇晶办丧事的时候,谈潇贤也在为他的妻子办丧事。据说他的妻子患有精神病,有一天失足从自家小楼的阳台上摔下去死了。原来那是自杀,谈潇贤把这事掩盖得严丝合缝。
谈潇贤不但害得我家破人亡,他还对自己的妻子孩子也作了孽。我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他面前给他一顿痛揍!
“周宇轩,你在想什么?你的脸色好难看!”
我回过神来,缓和了脸上的表情:“谈韵,你现在还有自杀倾向吗?”
“自杀?以前有的。不过我伪装得很好,父亲以为我已经没事了,所以才放我出来读书。其实,那时候我天天都在想着各种死法,遇到子恺哥的那天晚上其实我是想投湖的。”
我突然把车停在了路边,熄了火。
我侧过身,郑重其事地说:“谈韵,我很看不起你。”
谈韵吃惊地看着我:“周宇轩,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看不起想用自杀来解决问题的人。”
她的眼里闪着些晶莹透亮的东西。
“所以,答应我,以后不许想到哪怕是自杀两个字,知道吗?”我严肃地说。
她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了几下,忽然莞尔一笑:“周宇轩,你很在乎我对不对?”
“什么在乎你?”
“你怕我自杀,怕失去我这个最最可爱的朋友是不是?”谈韵的脸上绽放着笑容。
我对她的话哭笑不得:“你要是敢自杀,我一定不会去参加你的葬礼!”
“我对你这么好,你太没良心了!”她生气地说,转而想了想,“那,我以后就不用自杀解决问题,所以你就帮我这个忙吧,让我单独和子恺哥呆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我要向他告白。”
怎么峰回路转又转回来了呢?我看着她无可奈何。
“如果他不同意,你是不是就死心了?”
她似乎有一丝犹豫,不过很快说:“不同意就死心呗。”
“你非要做这种浪费能量且没有收益的事?”
“这是我大学四年最想干的一件事!”
我想了想说:“好吧,不过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怎么跟我爸一样商人本性,还讲条件?”
“我给你创造机会同子恺单独谈一次。如果他拒绝你,第一不许哭,第二乖乖回学校上课,不许再逃课,第三别再缠着我。”
“条件还那么多?”
“你先要考虑到后果,我现在就能百分之百保证子恺会拒绝你,所以你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千万不可以寻死觅活。你同意这些条件,我才会答应帮你。”
“好了,周宇轩,你怎么这么罗嗦,我答应你还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