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兮低下头,泪水落在被子上绣着的花纹上。
“这是我的命,我终究还是逃不过去。”
声音带着轻颤,不多时又嚎啕大哭了起来。哭了好半天,才终于抬起了眼来,喃喃道:“他再也不愿意见我,我心就已经死了,嫁给谁又有什么分别?一样的,只要那个人便是他,都是一样的。他既然希望我嫁,我嫁就是了。”
苏婉兮既然同意了此事,菁夫人连忙派人去给张生传了个话,就开始筹备起张生和苏婉兮的婚事来,他们二人只是下人,即便是正儿八经的成亲,婚事也不会浓重,更别说是在这种情形下的结合了。
苏婉兮倒也十分乖巧,不再哭闹,只安安静静地呆在屋中。菁夫人不再时常去探望,苏婉兮平日里除了来送饭和送衣裳的下人,再也没有见过别人。
不过四五日,菁夫人就已经将婚事筹备得妥妥帖帖。
“府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婚事也不能大操大办,倒是委屈你了。明日是个好日子,婚事就明日举行吧,我素来将你当作姐妹,到时候,由我来给你主婚如何?”菁夫人笑着望向苏婉兮。
苏婉兮木木地颔首:“多谢主子。”
菁夫人的眼中带着几分怜惜:“说这些做什么?你也是个可怜的,不过你素来聪明伶俐,那张生怕也不敢对你如何,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也不错。”
苏婉兮应了一声,目光望向透着光的窗户,神色呆呆地。
菁夫人见状,笑了笑,就出了门去,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才仔细叮嘱着:“看紧了,出了什么事唯你们是问。”
苏婉兮是晚上出嫁,第二日下午,蝶钗早早地就到了苏婉兮屋中,为她梳妆打扮。
嫁衣是一件样式十分简单的大红色长裙,蝶钗给苏婉兮换了嫁衣,仔细梳了妆,目光落在铜镜之中,眼中闪过一抹妒意:“阿娇姐姐真是美若天仙,这样一打扮,只怕将新郎官迷晕了去。”
苏婉兮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神色淡淡地望着镜中女子,不带丝毫神采。
蝶钗见状,撇了撇嘴,拿了红盖头来给苏婉兮盖了,见天色黑了下来,就扶着苏婉兮出了院子。
没有人来接亲,苏婉兮被扶着慢慢走到了那屋子里,一路上都听见窃窃私语的声音,话说得极其难听。
苏婉兮却丝毫不在意,如提线木偶一样被牵着走着。
拜堂是在府中一处偏僻的屋中,听闻是管家刻意收拾出来的。
张生穿了身红袍,脸上也不见喜色,屋中只简单布置了一下,除了菁夫人和蝶钗之外,再无他人。
菁夫人站在高堂旁边,见蝶钗扶着苏婉兮走了进来,眼中闪过一抹得意,才笑眯眯地道:“吉时就要到了,快扶着新娘和新郎准备好。”
蝶钗将苏婉兮扶到屋中,站到张生旁边。
菁夫人轻咳了一声:“吉时到,新人行礼,一拜天地……”
苏婉兮一动不动,蝶钗抬起脚来便踹了过去,苏婉兮这才跪了下去,被蝶钗押着跪拜了下去。
苏婉兮隐在那红盖头下面的脸上带着冷笑,倒是不知,蝶钗身手似乎也不错的模样。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被押着一一行了礼,苏婉兮才被扶了起来。
菁夫人走到了苏婉兮面前,笑着道: “将新人送入洞房吧。”
蝶钗扶着苏婉兮进了旁边的屋子,菁夫人笑眯眯地走了进去,将秤杆递给了张生,让他掀了喜帕。
喜帕一掀,苏婉兮才瞧见了眼前的模样。
屋中十分简陋,只贴了几个喜字,点了几根红蜡烛而已。
菁夫人自也看见了苏婉兮的容貌,见她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地梳了妆,却也明艳动人,心中恨意更甚。
却只笑眯眯地让蝶钗递上了酒杯:“新人喝交杯酒。”
苏婉兮木木地喝下了那交杯酒,菁夫人说了几句吉祥话就要离开,苏婉兮却突然动了,转过头朝着菁夫人跪了下来。
“夫人对阿娇百般照拂,阿娇无以为报,只想敬夫人一杯酒,不知夫人可否给奴婢一个机会?”苏婉兮抬起眼,定定地望着菁夫人。
菁夫人笑了笑,应了下来,从一旁取了一个干净的酒杯,苏婉兮见一旁放着一壶酒,便站起了身来为菁夫人倒了酒,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才笑着道:“敬夫人。”
两人仰头将酒喝下。
苏婉兮复又倒了一杯,转过身望向蝶钗:“蝶钗今日为我梳妆打扮,也辛苦了。”
蝶钗笑了笑,也不扭捏,取了酒杯来倒了酒,笑嘻嘻地说道:“祝阿娇姐姐和姐夫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着就先饮了酒。
苏婉兮见两人都喝了酒,才冷笑了一声,快步走到门口,将门猛地关上了。
菁夫人和蝶钗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只觉着那酒刚一下肚,浑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渐渐抽去了一般。
“你做了什么?”菁夫人厉声道!
苏婉兮嘴角翘了翘,笑容淡淡的:“不过是用了些软骨散而已。”
“你!”菁夫人咬紧了牙关,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恨意:“小贱人!我对你素来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不薄?”苏婉兮忍不住大笑出声:“是啊,夫人对我的确不薄。将世子爷看重的事情散布了出去,惹得绣房里面一个素来倾慕世子爷的绣娘对我生了恨意,将那些针藏在了腰带里面,险些要了我的命。青衣明明已经知晓了那衣裳中的猫腻,却也不曾提醒。”
“明知道三小姐最讨厌的就是比她貌美的女子,还专程让人在三小姐面前夸赞我容貌艳丽无双,而后让青衣提醒我,就是为了让青衣能够得我信任。”苏婉兮顿了顿:“当然,除了三小姐还有大姨娘。”
“这些都未能伤到我,你又让青衣暗中偷了我的贴身衣物,毁我名声。”
苏婉兮冷冷地盯着菁夫人。
“还有你赏我的那盒胭脂粉,你莫要以为我不知其中端倪,那里面混合了月月红,本想直接置我于死地,却想不到我竟会将那胭脂赏给了青衣,结果害死了青衣,却没有害到我。”
“你越发的忌惮我,知晓了张生意欲谋害我之事,让人煮了栗子烧肉来给我吃,最开始的栗子烧肉烧的是猪肉,自是无碍,可是世子爷来的那晚,你让人将栗子烧肉里面的肉换成了牛肉。栗子与牛肉相克,吃得多了会呕吐不止。”
菁夫人目光中带着几分恐惧之色:“胡说,你胡说!”
“而后你买通了大夫,说我有孕,为的便是让世子爷厌弃我。那堕胎药中有剧毒之药,我一闻就闻出来了,我才故意将那药打翻了。”
“你却又让人散布谣言,再去求了世子爷将我与张生成亲。复又在这交杯酒里面放了媚药,想着不管我之前和张生有没有发生什么,今夜喝了这加了媚药的酒,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世子爷厌弃了我,你再慢慢折磨我就是。”
苏婉兮走到菁夫人面前,脸上带着冷漠笑容:“菁夫人,你说,我说的这些,可有哪一桩哪一件是冤枉了你?”
见苏婉兮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菁夫人也不在伪善,脸上满是怨毒:“我信任你,你却仗着自己貌美,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勾引世子爷,我不过给你点惩戒罢了。”
眼中恨意一点一点凝聚:“不过我到底是小看了你,你究竟是如何知晓这些事情的?”
苏婉兮勾了勾嘴角笑了起来:“菁夫人在奴婢面前说起那红裳之事情的时候,奴婢心中就生了警惕,后来世子爷让我留下帮她沐浴的第二日,我去厨房中,听厨房中的人说,是蝶钗将那件事情说了出去之后,就明白了,夫人到底是恨上了我。”
“无论夫人在我面前表现得多么和善,心中的恨意却是骗不了人。其实我与张生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我不过是刻意当着青衣的面做出那些反常的事情来,让青衣发现,并且留意到了。至于你三番四次拿毒药害我之事……”
苏婉兮笑容愈发绚烂了几分:“夫人,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就是通过药渣,发现了堕胎药里面有藏红花,夫人看我识得药理,才将我要到了身边的?”
“夫人为何,竟然这样健忘?至于这春药,奴婢虽然不济,可是在府中也勉强有一个知心人,夫人筹备婚事的时候我就料到夫人不会这样放过我,因而让送饭的人传了话,让她帮忙留意今日需要用到的一些要入口的东西。”
苏婉兮哈哈笑了起来,声音却是愈发冷了:“最开始到夫人身边的时候,奴婢是希望能够好好侍候夫人的,三番四次的帮夫人排忧解难,夫人非但不领情,却一个劲儿地怀疑我。”
菁夫人冷笑了一声:“就你这狐媚样子,你说,谁会毫无芥蒂地相信你?”
说着,就咬紧了牙关,脸上恨意更浓:“我如今只恨我为何瞻前顾后的,没有直接杀了你!”
苏婉兮笑了笑,并未理会她的恨意,瞧着一旁张生的脸色愈发的红了起来,隐隐有些不耐,不再说话,只快步打开了门,朝着门口道:“方才菁夫人的话,世子爷也应当听见了,应当如何处置,还请世子爷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