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常天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一间简陋的房间里。
房间内的家具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几乎没有一件是完好无损的,他所躺的木床,只要一动就会发出咯吱吱声响。
常天久身体酸痛,很难起身,他扭头看见那个小女孩正趴在方桌上熟睡。
想到他昏迷前的那一幕,已知自己是被眼前这个瘦小的女孩带到了这里。
这个地方好像出现了灾荒,街上的人多数都面黄肌瘦,而且见到许多行乞者,常天久杀完那些土匪后,精疲力竭,陷入昏迷。若无人问津,他躺在那里并不会死,但极有可能会遇到那些饥饿的快要发疯的人过来洗劫,见他尚存气息,说不准会给他来一闷砖,免得他醒来纠缠。
让常天久感到惊讶的是这个小女孩不但没有被那么多死人吓倒,还出手救他。
更让他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小女孩为了救他,竟然抛弃了她的“父亲”!常天久震惊之余,又暗暗感动,他为此得欠下她多大恩情!人家可是连亲爹都不顾,来救自己的恩人啊!
已入深秋,常天久担心她着凉,又怕将她吵醒,咬牙忍痛,想要起身。
但他悲哀地发现,他最多只能挪动身子背靠床头。
他粗重的喘息声和木床发出的响声,最终还是将小女孩吵醒了。
小女孩精神还有些迷糊,揉着眼睛,呢喃道:“恩公,你醒了。”
小女孩此时已经不似初见时那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虽然衣服仍然破旧,但非常干净整洁,模样也显得格外俊俏,只是长期饥饿,使得她那张小脸微显苍白。
在小女孩揉眼之时,常天久敏锐地看到她的手心出现一个个鲜红的血泡,而且还有几处已经破损,被磨出血肉。
“这是她推车磨出的水泡吗?”常天久面向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心中不住感慨。
“恩公你怎么了?是羽儿脸上脏吗?”小女孩羞涩地问道,小手不住摸脸。
常天久艰难地挤出笑容,微微摇头,道:“你叫羽儿?”
小女孩乖巧地来到常天久身旁,道:“是的,我叫林羽儿,恩公唤我羽儿就行。”
又见常天久身体非常虚弱,道:“恩公,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多多休息,我给恩公熬完粥来。”
小女孩家里根本没有什么米粮,所谓的粥,也只是些从野地里挖的野菜做成的汤罢了。
“不用了,我不饿。我睡了多久。”常天久道。
“恩公,昏迷了差不多一天一夜。”小女孩应道。
“一天一夜啊!竟然昏睡了这么久!”常天久自语道,又想到了林羽儿父亲的尸体还在牌楼那里,神情复杂起来,“羽儿,你父亲的尸体还在街头牌楼那里,等我下午身体稍微恢复之后,便将他安葬。”
林羽儿闻言,小脸刷一下红的像个熟透的苹果,吞吐道:“不,不用了。恩公好生修养身体,不用多想,我父亲他,他老人家早就入土为安了……”
“嗯?”常天久面色古怪起来,早就安葬好了,那你昨天卖身葬父要葬的是谁?这个小丫头竟然是个小骗子!常天久有些哭笑不得,亏他先前还感动的一塌糊涂,满心亏欠之意,谁料想自己竟然被一个不足十岁的小丫头给骗了!
“这么说来,昨天那车上之人不是你父亲,想必是附近饿死的流民吧!”
“恩公英明,羽儿父亲早在三年前便病逝了,近两年又灾害不断,羽儿年幼,想要活命,别无办法,请恩公不要怪罪羽儿。”林羽儿看常天久脸色变幻,慌忙解释道,只是她说话的口吻完全不像一个十岁的小孩子。
常天久大奇,这丫头居然懂得察言观色!自己的想法竟被她猜出了几分,冰雪聪明就是用来形容她这样的天才儿童吧!
一般情况,女孩儿很容易被人接收才对,而且她这般聪慧,又是个典型的美人胚子,说没人要绝不可能的!为什么她会在父亲去世后,一直熬到现在才开始寻求他人收养?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到现在才开始找人收养?”
林羽儿闻言,水汪汪的眼睛红了起来,凄然道:“父亲病逝前,曾再三嘱咐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与人为奴,一旦为奴,将会终生不得翻身,女孩子的命运将会更加悲惨。在父亲病逝之后,邻里还是非常照顾我的,不久后这里就发生了旱灾,庄稼颗粒无收,也就没人再有余力照顾我了。
后来村里的无赖还准备将我卖给镇上的富贵人家为奴,我装疯卖傻蒙混过去,这两年我都是靠装傻渡过的,只是今年旱灾过后又逢大涝,村里的人早都逃到外地寻求生路去了,我跟不上他们,也不敢跟去……”
说到最后这小丫头就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将自己这两年的凄苦全部倾诉。
常天久颇感震惊,没想到这孩子会有这般凄惨经历,也难怪她不怕死人,不过他还是有些佩服这丫头的勇气和毅力,换做是他,根本挺不过三年。
“其实你若真的想寻求他人收养,不需要假借流民尸体伪造卖身葬父的,直接到富贵人家那里询问就行了。”常天久暗想道,但考虑到林羽儿只是个孩子,可能是不敢,也有可能是没想到,不过常天久不想纠结这个问题。
真武界是修士的天下,纵使修士孤傲不会强迫凡俗女子为奴,但不代表凡俗间那些达官贵人不会,伶仃孤苦的女子不愿为奴是何其困难!
现在她尚且年幼,容貌不显,待到她成年之后,姿容难掩之时,她将无力摆脱市井无赖乃至纨绔子弟的纠缠。
常天久困难地抬起手臂,将她搂在怀里。他忽然觉得自己连个孩子都不如。林羽儿六七岁时便开始独自面对生活中种种困苦,时时面临生存危机,不像他这样被人陷害了,就一翘不振,别人没将他害死,自己差点因自暴自弃而累死。
“我叫常天久,你以后可以叫我大哥,‘恩公’俩在别在提了,说起来,还是你救了我呢……”常天久想要给她承诺,想要告诉她,有他在,就不用再过那种非人的生活,可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咽进肚里。因为他一想到承诺,就想起了给韩翠儿的承诺,以及给王悠悠的承诺。
临江镇地属偏远,修士也很少来到此地,这两年灾害不断,多数人都会举家搬迁,留下来的多为老弱病残。当然镇中家境富贵者,不会受到灾害影响,并未离开。
灾荒之地,流民四处奔走,饥寒交迫之下最容易出现乱子,再加上此地本就偏僻,投机取巧者便开始结伙流民中品性恶劣者化身强盗,掠夺粮食财物以及女人。
先前那些假乞丐只是本地土匪中的一小部分,前来打探情报,专看谁家既富足又好下手,不料阴沟里翻船,被常天久跟直接给灭了。
“天久哥,你好厉害!在重病的情况下,杀了那么多土匪,你真的是神仙吗?”哭了好一会儿后,林羽儿瞪着灵动的大眼睛,满是期待地凝视着常天久的眼睛,在她的认知里常天久这般虚弱的模样,就是患了重病。
常天久没想到林羽儿会这般自来熟,直接喊自己天久哥,不过悦耳的童音,听起来很是不错,不禁让他回想起王悠悠小时候那般娇俏的笑颜,微微失神后,苦笑道:“我不是什么神仙,只是一个修为低弱的小修士而已。”
“啊~天久哥真的是神仙!”林羽儿脸上泪痕还没有干,就被喜悦的笑容取代,凡俗中人心中的神仙自然与修士称呼的神仙不同,在凡俗眼里修士就是无所不能的神仙。
片刻后,林羽儿又有些疑惑起来,问道:“可是,神仙也会生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