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天气转凉,人也困顿了起来,此时,应有茶香为伴。于茶香袅袅中,暂时放下一切尘缘俗事,做一个清净的“品茗人”吧!
很荣幸,我生在著名茶乡福建,一年四季随处可以闻见清新的茶香。福建为多茶产区,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的产茶历史,乌龙茶、红茶、青茶、白茶、花茶,均可在此找到它们的踪影;大红袍、铁观音、白毫银针、坦洋功夫、正山小种、金骏眉……这些美丽的名字令每一个爱茶之人如雷贯耳。
除了种茶、喝茶之生活习惯,福建人还有斗茶之传统习俗。晚唐冯贽著有一本反映唐朝百姓生活的逸闻集——《记事珠》,其中写道“建人谓斗茶为茗战”,多么文雅的说法啊!斗茶场上水雾蒸腾、清香满袖,醉了多少宾客!福建所产茶叶不少为古代宫廷贡茶,福建也因此曾特设皇家茶园,专门为皇家种茶。于是,种茶、制茶、卖茶、品茶、斗茶……福建人的生活离不开茶。
武夷山是福建乌龙茶主要产区之一。这里雨水充沛、日照充足,丹霞地貌的岩石经过天长日久的风化,其丰富的矿物质和有机质渗入泥土中,又因武夷山海拔较高,常年云雾缭绕。于是,武夷岩茶声名远播。
武夷岩茶以种茶位置之区别,又分为正岩茶、半岩茶和洲茶三种。种在岩石缝中的为正岩茶,种在山中的为半岩茶,种在水边的为洲茶。岩茶为上,洲茶次之。
山不在高,有茶则名。山有名茶,则必有大儒。福建武夷山地处偏僻,一直以来都远离政治中心,民风淳朴,犹如一处世外桃源,是隐居、著书立说和传道授业解惑的绝佳去处。
于是,一代大儒朱熹遇上了武夷岩茶。
朱熹,中国古代文化史上的儒学集大成者,被后世称为“朱子”,他的理学思想是后世封建社会巩固统治的精神支柱。朱熹在武夷山一带居住、讲学长达近半个世纪,可以说朱熹的学说、性情,都与这片美丽的土地息息相关,尤其是驰名中外的武夷岩茶。
传说,朱熹在九曲溪畔辟有一所书院——武夷精舍,在此一边躬耕,一边写作,一边讲学。精舍附近的岩缝中有几棵古茶树,臻集着武夷山水的灵秀,耳濡目染着朱子理学的信念,仿佛也有了别样的灵性。
一日清晨,朱熹正在院内散步,只见一年轻女子推门而入,拜倒在了朱熹脚下,开口便说“恩师在上”。朱熹从未收过女弟子,却被此人诚心所动,于是勉强答应了下来。后来,朱熹才发现这女子不仅外表俊俏,而且聪明伶俐,悟性极高,一点就通,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时间久了,朱熹和这女子互生情愫,后来还成了一对恩爱甜蜜的神仙眷侣。
红袖添香夜读书。夜深人静之时,妻子总要为朱熹泡上一杯岩茶,香气袅娜,不绝如缕,瞬间化解了朱熹的所有困意和迷茫,提神益思,下笔如有神助。两人相视,浅浅一笑,一切情话尽在茶中。
饭后,妻子照样给朱熹泡上一杯岩茶,养养胃,助消化,去油腻。朱熹爱饭后散步,于是,一路上便有了妻子银铃般的笑声,和武夷岩茶幽兰般的清香。
年岁已大,身体肥胖,朱熹很怕夏天的酷暑。妻子还是给他泡上一杯岩茶,解热抗暑,减肥健美,抗衰老。朱熹笑她,你当那是灵丹妙药,包治百病啊?
妻子笑,你还真说对了,常饮武夷茶,百病不沾身。武夷岩茶乃乌龙极品,山岩风韵,幽兰气质,鲜滑回甘。虽说不能包治百病,却可预防很多疾病。
朱熹颔首。
朱熹的妻子所采茶叶来自武夷精舍附近的山崖,其外形条索紧结,色泽绿褐鲜润,泡开后汤色橙黄明亮,既有绿茶之清香,又有红茶之甘醇。叶片更是红绿相间,有一种“绿叶红镶边”的美感,像极了仙女一样的妻子。
朱熹与妻子的琴瑟和谐,让我想到了后世的袁枚和女弟子席佩兰的故事。
大才子袁枚也曾收过女弟子,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席佩兰。席佩兰出身名门望族,为内阁中书席宝箴的孙女。清朝乾嘉时期,江南一带逐渐兴起女子学习诗词之风气,一时之间涌现出大量的女诗人、女词人。女性文学得以萌芽和发展,并成为当时文坛的一大现象,袁枚还在其著名的诗歌理论著作《随园诗话》中收录了不少才女们的佳作。因此,袁枚可以称得上是当时女性文学发展的重要推手。
读过不少席佩兰的作品,其中带着小女子的活泼和调皮,总是给人一种清新脱俗之感。比如这首《夏夜示外》:夜深衣薄露华凝,屡欲催眠恐未应。恰有天风解人意,床前吹灭读书灯。夜深了,露重了,几次起身想要催夫君就寝,又恐惊了他的文思。恰好,这时刮来了一阵风,把书桌上的油灯吹灭了,风遂人意。很温馨的场面,善解人意的风儿吹灭了烛火,夫君总该上床休息了吧!字里行间,一个体贴入微、心思缜密的小女子形象,跃然纸上,触手可及。
我想,武夷山中的朱熹与妻子就是这样生活的吧!
三年后的一天,妻子独自出门,便再也没有回来。朱熹望眼欲穿,欲哭无泪。当晚,朱熹梦见了妻子,妻子说,我是武夷岩茶仙子,受上天派遣,前来服侍你三年,与你结三年之夫妻情缘。如今我已远走,不用找我,你要好生照顾自己,如若想我,就请泡上一壶武夷岩茶吧!或许,我会在茶烟中与你相会。
午夜梦回,朱熹哭得像个孩子。
从此,朱熹就像爱自己的妻子一样,深爱着武夷岩茶。有诗为证:武夷高处是蓬莱,采得灵芽手自栽。地僻芳菲镇长在,谷寒蜂蝶未全来。红裳似欲留人醉,锦幛何妨为客开。咀罢醒心何处所,远山重叠翠成堆。
只是,朱熹再也未曾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子。
120年,两个甲子之后。
一名进京赶考的举子,途经武夷山时,腹痛难忍。寺中方丈正在煎茶,举子讨来喝了几杯,竟然腹痛即消。后来举子得中状元,回到武夷山答谢方丈,方才得知乃崖上岩茶帮了他,于是解下身上的状元红袍,披于茶树之上,并为其取名曰“大红袍”。
再后来,状元郎带着武夷岩茶回京。又逢皇后腹痛,状元献上岩茶,如神药一般,解了皇后的痛苦。于是,龙颜大悦,赐武夷岩茶以红袍,并纳为朝廷贡茶。
据说,状元郎所说的这几棵大红袍茶树,正是朱熹当年品过的。只是,当年它还没有这个富贵华丽的名字。
佳人已去,故事已远。如今,“大红袍”茶堪称国宝,乃茶中之王,乌龙极品,位列“十大中国名茶”行列。
美好的东西,总得有一个美好的故事,这是中国人的朴素的价值观和审美倾向。“大红袍”之恢弘大气的名字,也必须有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与之相配。那么,喝茶之人也必须一身正气,侠肝义胆,方才不玷污了武夷岩茶之清誉和芳香。
品茶,就是赏景,赏心中之景。品武夷岩茶,犹赏秋景。武夷岩茶为半发酵茶,有绿茶不发酵和红茶全发酵之综合特性,口感浓而不涩、爽口回甘,叫人意犹未尽。茶香不离不弃,萦绕口中,仿佛秋之气息,凛冽中又有儿女情长,欲说还休!
唐朝和尚灵一有诗曰:野泉烟火白云间,坐饮香茶爱此山。岩下维舟不忍去,青溪流水暮潺潺。因为这山有泉水,有烟云,有茶香,所以爱上了这座山。岩石下,系着一条孤零零的小舟,暮色沉沉中,伴着潺潺水声,颤颤巍巍。秋风起,秋雨凉,秋思正浓时节,品一口武夷岩茶,把欲远行的客人再留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