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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决绝

柳长风望着眼前已经膨胀到五丈方大小的墨玉球,苦笑着摇了摇头。

冼星魂双腿盘绕而坐,精神努力的将散落在四肢百汇的意识集中在一处,意识向着四周散发出去,他要找出一条可以通往饕餮域之外的通道,让柳长风与他一起安然无恙的出去。他们谁都清楚,留在饕餮域内,待他们的必然等是死亡。

冼星魂将自己刚刚成为小仙的身体完全放松下来,神识如浪涛一般向着四周延伸出去,穿过了光膜,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寻找那个散发着光点的希望。可是越是如此刻意的想要找寻到那条不知在何方的道路,心神就越是不安。他焦急,转而怀疑自己,痛恨自己,种种的负面情绪包裹过来。

夏薇就站在自己眼前不远的地方,仅仅只需要一步,他便可以将夏薇揽到怀中。夏薇在望着自己笑,脚下是繁花盛开的原野,蒲公英如同病毒一样在原野之上疯狂的蔓延出去。驻足所望之地,尽是黄色的花蕊。蒲公英在没有结出可以翱翔天际的白色毛球之时,是有花蕊的,清新淡雅的黄,黄遍了绿草地。

夏薇穿着她的那条花格子裙子,站在原野中央,微风轻轻的拂过去,蒲公英像水波一样顺着风的脉络将波纹传播过来,风到了夏薇的身边,带着花香,吹起夏薇的花格子裙子。夏薇轻笑,嘴角现出两窝浅浅的酒窝,她微微弯腰,掩住飞舞的裙子。

“对不起。”冼星魂道歉。

“不是你的错么,不要说这些了,我都知道的。大哥哥,你看这里的花美不美丽,都是我亲自一颗一颗的种的,我没有跟你说过吧,山中的蒲公英可是很多的,每个五月到六月下旬漫天飞舞。蒲公英花很漂亮,可是只能盛开十五天,然后就会凋谢,很可惜呢。所以我特意在六月收集了很多的蒲公英种子,就是为了来年春天的时候可以找一片原野种下去,而我就带着父亲来这里定居下来。”

“嗯,真的很美。”冼星魂微微一笑:“只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跟你说一下,是关于你父亲的。”

“嘘!”夏薇将手指搭在自己的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她缓缓的摇摇头,嘴角噙着笑意。这笑意让冼星魂想到了新摘的放在水果盘里的苹果,沾着水珠的果身,就是这样,带着撩人心怀的愉悦感。

夏薇轻笑一声,转身向着原野远方跑去,她将手张扬开,身体就像鼓足了风的船帆,船帆下是若隐若现的青涩躯体,夏薇的身体正在茁壮发育。

冼星魂张张嘴,无奈的笑笑,望着夏薇在蒲公英丛中恣意妄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吹散了夏薇额前的头发,冼星魂听到了海浪的声音,是蒲公英形成的海浪。

夏薇跑累了,在原地转了一圈,裙底鼓满了风,就像含苞欲放的花蕾。她定定的望着冼星魂,微微偏头,嘴角噙着笑,向冼星魂这里张开双臂拥了过来。冼星魂被这笑意侵染,也张开了双臂,等待着夏薇的乳燕入怀。但是,夏薇穿了过去,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顺便带走了一些什么东西。

冼星魂忽然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一些东西丢失了,痛心疾首。他僵硬的转过身子,夏薇离开了他跑向了远方。在冼星魂的身后,小男孩站在那里。

夏薇与小男孩抱在了一起,在葬满蒲公英的原野上,小男孩也在笑,在这个世界中的所有人仿佛都在笑。小男孩摘下身旁一朵正漫开的蒲公英,从折断的地方渗透出乳白色的液体。他小心翼翼的将花戴在夏薇的头上,夏薇偏头轻笑。

“我好看么,贪吃兽!”

“好看。”

小男孩的嘴巴突然张大,在小小的身体之上拥有比身体都大的嘴巴,有点奇怪。冼星魂惊悚,想要提醒夏薇快跑,可是声音发不出,小男孩一口将夏薇吞了下去。

夏薇说:“贪吃兽不会伤害我的。”

冼星魂惊醒,意识还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他还在饕餮域内。冷汗连连,悲伤突然如突破防堤的洪水一样开始在心中肆虐,想象一下,长江大坝有一天突然消失,然后积聚了几十年的江水开始倾泻而下,那是末日,任何人在这种天灾面前都将迷失。悲伤逆流成河。人,往往在活着的时候,不曾注意珍惜身边一直拥有的却很宝贵的东西,可是在某一天,他突然从我们的生活之中消失,消失的干干净净,怅然若失肯定会有的,但是,更多的,是一种黯然伤神。李煜在目睹国破家亡的时候,也会吟唱出‘四十年来山河,三千里地家国’的词句。

消逝的,为什么还要以记忆的形式重新回归,梦,为什么会将刻骨的疼痛重新上映。人,或许就是这样一种犯贱的动物,喜欢用悲剧来安慰自己。

冼星魂轻叹一声,他感受到了外边正在逐渐凝聚的强大威压,这是饕餮,他可以感受到饕餮冲天的愤怒,他残暴意志想要毁灭掉眼前的一切。

冼星魂清楚,现在他们遇到了真正的危机,生或者死,一个自古以来便深刻的哲学问题需要他去解决。他强行凝聚心神,柳长风的气息在逐渐减弱,他支撑不了多久。强行将悲伤引流,他的心神开始以高洗练的姿态延伸出去。他清楚的看到了山顶上的一切,脑中投射出山顶上的一草一木,包括饕餮呼出的白色蒸汽。这种状态很神奇,心的力量完美的被释放,他用无形的眼睛观察世界。他的‘眼睛’走出了光幕,走到了外边的黑暗之中,现在的黑暗不再是黑暗,黑暗只是一层薄纱,他的‘眼睛’穿透了这层薄纱,黑暗无所遁形。他的‘眼睛’继续向着远方蔓延,笔直的坚定不移的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他的‘眼睛’来到了饕餮域的边缘,然后,径直穿透了过去,不费吹嘘之力。他来到了一片虚无之中,茫然无措。

夏薇说:“哥哥,走这边哦,家就在那里,父亲也在那里。”

冼星魂将信将疑,顺着夏薇声音所指的那个方向走过去,幸甚在虚无之中遇到了道尊,散着玉色光芒的祥和老人。

饕餮域之外,道尊睁开了眼睛,爆喝道:“找到了,空间位置已经定位。”

梵火仙等人神情微微一振。

“看来三清宗玉清道尊果然是名不虚传,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找到了饕餮域空间位置所在,佩服佩服。”原始将手中的折扇叠起,鼓掌赞道:“那么,接下来该准备去往饕餮域的空间通道了吧,饕餮说不定此时此刻已经开始发动什么灭世大法之类的东西。”

“放心,空间通道立马准备!”

道尊说完淡然闭上眼睛,在他的正前方虚空之中,一条有着玉色光芒的通道正在缓缓的形成。

饕餮域内,冼星魂游走的意识回归,道尊的那条玉色匹练也随着他回到了体内,就是这个充当着空间定位的效果。

“师兄,找到出路了。”冼星魂睁开眼睛,寻找到柳长风的身影。

饕餮张开的巨大嘴巴上方,墨玉球已经有十丈大小,从这里都可以感受到墨玉球之中那种毁灭天地的力量。柳长风站在饕餮的正前方,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脸色苍白,左手仿佛被灼烧过一样,伤痕累累。蓝色的海洋环绕在他身旁三丈范围之内,波涛声音连绵不绝。

柳长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很好,小师弟,我就知道你会找到出路的。”

柳长风如此的反映让冼星魂找到离开饕餮域出路的兴奋冷却了下来,他的心中有点不安,这种不安来自柳长风的身上,柳长风的神情不像是一种绝地逢生该有的样子。

“师兄,我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冼星魂确认那种不安。

“是的,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是道尊,原来道尊也一直在找我们。”

“嗯,幸甚啊。”

“师兄,道尊的空间通道立刻就会到达这里,然后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冼星魂指一指自己的胸脯:“作为定位的东西就在这里。”

“嗯,知道,方才你不是已经说过呢么。”柳长风擦一擦嘴角的血迹,头一次都没有望向冼星魂这边:“通道到了,就离开吧。”

冼星魂开始慌张起来,就跟方才失去夏薇一样,不安,强烈的不安如乌云一般笼罩着可以逃生的希望。

“师兄你会跟我一起走的吧。”冼星魂弱弱的问。

沉默降临,质量被某个捣蛋鬼赋予了他,开始压榨山顶空间,粗重的气堵在心里,闷闷的。柳长风没有应声。

“师兄你会跟我一起走的吧。”冼星魂再次问。

“星魂。”柳长风第一次转过身来望着冼星魂,声音透着一股虚弱但是坚定不移:“你应该知道的,饕餮总得需要一个人来终结的。”

恐慌抓住了冼星魂的心脏,呼吸窒息,死亡的阴霾笼罩。

“我知道的啊,饕餮必须有一个人来终结,但不是你或者我,不是么师兄,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活下去的希望就在眼前,空间通道到来,我们通过空间通道离开,事先的计划不是这样的么。”冼星魂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孱弱无力:“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们了,饕餮活下去也好重新被封印也好都与我们无关了,救世主不是我们,而且我们也没有义务必要去当什么劳什子救世主,我们离开,然后道尊来到这里,饕餮由他们终结!”

柳长风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转过头来目光灼灼的望着饕餮,饕餮嘴上的那只特大墨玉球就是审判世界的神罚之剑,落下便是世界的灭亡。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避也。”

“师兄啊,你说的这是什么,我听不懂啊。”

“孟子的《鱼我所欲也》中讲的一句话,星魂离去吧,你还年轻,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你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然后在某一个地方,决心留下来,陪着自己所爱的那个人。离开吧。”

“师兄,你也要跟着我一起走啊。什么生死大义我不懂,而且也不想懂。师兄你知道我这个人的,悲催的很呐,很缺爱,朋友没有几个,没人爱也不想爱其他人。我只是知道,我不想失去师兄你,我的朋友真的不多,可以聊得来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少一个就是少一个,师兄,我们一起走吧。”冼星魂的声音已经带着一点哭腔。他记起了在昆屯,在三清宗,在长寿,柳长风一直在自己的身旁,无微不至,真的不愿意:“我们一起离开。”

柳长风轻叹一声,没有回答。这时,冼星魂的身后出现了一道玉色的通道,道尊的气息从通道之中散发出来。

“唉,离去吧。”

柳长风一挥手,一道轻柔的力量传了出去,作用在冼星魂的身上,将冼星魂远远的推向了通道。冼星魂诧然,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想要抓住什么,可是什么都抓不住,手心空荡荡的,毫无力感。他眼睁睁的看着柳长风一步一步的走向了饕餮。

柳长风悬浮在半空之中,蓝色的海洋铺展开来,浪涛咆哮,潮声大振,整个山顶之上回荡的都是海浪的声音。柳长风悬浮在海洋的上空,脚下踩着的是翻起的海浪,他现在就像是海洋之神。

“荒原生长了:祸兮,护荒者!

石头磕石头,荒原在大嚼大咽。

饕餮死神露出发亮的深暗目光

不停啃食,……它的生活就是啃食……

被享乐烧焦的人呀,别忘了:

你……就是石头,荒原,死神……”

轻水所化成的滔天海洋汇集在一起,聚集在柳长风的身上,柳长风抬头,猛然朝着饕餮扑了下去,这一击,柳长风孤注一掷,蓝色的海洋开始如天塌地陷一般,向着饕餮倾泻而下。就在此刻,黑墨玉球停止了膨胀,海洋与墨玉球碰撞在了一起,蓝色与黑色肆虐开来,引起了空间的风暴,没有爆炸,没有毁灭,只有两者相互碰撞的彼此抵消。冼星魂被通道吞了进去,视线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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