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江小河每天总是准时来到办公室。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没有特殊情况，他总是在8点前到办公室。江小河还有个习惯，就是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当天的江城日报，迅速浏览一下报纸的主要内容。这倒不是报纸上有什么重要新闻，而是自己先看一下有没有差错，自己好先作准备。别看这是小事，江小河觉得还真是管用。曾经有过几次，刚上班不久，宣传部就有电话过来，问江小河怎么回事，怎么把谁谁的名字也搞错了。江小河马上就说，自己正就这事在开会批评，又狠狠作了一番自我批评。宣传部一听江小河已经在处理了，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其实，江小河根本还没有开会，只是他已经看到了，想好了应付的办法。
江小河大体上看了一下当天的报纸，觉得没什么问题，这才泡了一杯茶，慢慢喝了几口。他看了下时间，快八点半了，他想，李枫应该起床了。他拿出手机，给李枫打了个电话。电话通的，但没人接。江小河心想，这李枫昨晚肯定是喝多了。
李枫这次是江小河请他来江城的，主要是想请他对江城的现代农业发展作点宣传报道。这事还是宣传部的林部长专门布置给江小河的。林部长告诉江小河，市委马书记一直很重视现代农业，也做了大量工作。外面已经有人在传，说是马书记可能要高升。现在也是关键时候，林部长要江小河多宣传一下马书记的工作。江小河曾经是马书记的秘书，关系自然不错。林部长也当过市委办公室主任，他和江小河都是马书记的老部下，当然希望马书记能进一步高升。
过了一会，李枫的电话就过来了。
“不好意思，刚醒来。”李枫在电话里说道。
江小河知道李枫肯定喝多了，作为老同学，他们彼此还是了解的。江小河说：“没事，再睡会吧，反正回去还早！”
“起来了，弄点吃吃就准备回去，你上你的班吧。”李枫在电话里说道。
江小河能够想像李枫现在的样子，他笑了笑说：“随便你，我也不送你了。”停了一会，他又对李枫说：“报道的事你可给我弄好，这可是林部长专门布置的，到时再请你吃饭。”
“知道，不就是一篇报道吗，我李枫这点主还是能做的。这样吧，你叫小叶把稿子早点发给我，最好再发几张照片。”李枫说的小叶，就是报社的叶彬彬，昨天陪李枫采访了一天。
“呵呵，当然了。”江小河说道，他知道，省报记者下来所谓的采访，基本上是要下面准备好初稿的，他们回去稍稍改一下，加个自己的名字就完了。
“噢，对了，”李枫又说道：“昨天那个叫什么张蕾的，还真是漂亮，你这家伙，还真是有眼力！”
江小河听了就想笑，说道：“下次你来，我一定叫张蕾好好陪你，把你喝个醉。”
“好啊，一醉方休！”李枫说着也笑了起来。
放下电话，江小河想想也是好笑。这男人真是一个样，见到美女就来劲，真是那句老话，英雄难过美人关。
和李枫通完了电话，江小河马上叫叶彬彬过来一下，想问问稿子的事。他知道，这事一定要快。
叶彬彬正在写稿子，江小河一叫，他知道是为稿子的事，马上就拿着本子过来了。
“我刚和李主任说过了，你早点把稿子发给他。”江小河对叶彬彬说，他对这位新闻部主任还是很信任的，大稿子几乎都是叶彬彬在写。
“我已经在准备了，到时最好江总先看一下，这发在省报上的，我怕有点这吃不准。”叶彬彬很认真地说着。他知道，这几篇稿子是林部长叫发的，也是为马书记发的。叶彬彬一直在跟马书记，知道这其中的奥妙。
江小河想了一下说：“到时我先看一下，不过，你要上点心思，写得要全面点大气点，要有一定的面上指导意义。”
叶彬彬点点头说：“我知道。”
江小河又说道：“对了，李主任还说，要你再准备几张照片，到时可能还要配照片。”
“好的，如果能图文并茂，那效果肯定更好！”叶彬彬做了几年的新闻，还是很在行的，他接着又说：“江总，如果没事，我就去准备？”
“好的，动作要快一点。”江小河朝他挥挥手，叫他快去写稿子。
叶彬彬刚走，方一萍就进来了。方一萍现在在跑政府这条线，主要是跟胡市长，平时也很忙。
“听说你们昨天玩得很开心啊！”方一萍一进来就笑着对江小河说。
江小河抬头望了一下方一萍，觉得方一萍说话的口气有点怪。江小河是了解方一萍这人的，人很聪明，但有点小心眼，说话也很直。他笑了笑说道：“李主任是林部长请来的，这省报的记者啊，是要招待好的。”江小河故意说得很无奈。
方一萍怪怪地笑了笑，她在江小河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后说：“听说这个张蕾很厉害，把那位李主任都喝醉了，真是不简单啊！”
江小河发现这方一萍的消息也真是灵，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李主任和我是老同学了，自然就随便点了，哈哈哈！”
“是啊，省报大记者来，是要陪好喝好，还要唱好，这就是水平。”方一萍边说边笑：“这是你们领导的事，不管我们小记者，我们只要能写稿子就行了。”
不知为什么，方一萍听说昨天江小河带了张蕾去，心里就有点不高兴。她和张蕾原来不认识，但偶尔听人说起过。也许是女人的本能吧，她对张蕾来报社，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刚跟你开个玩笑，这样的，胡市长那里近段时间稿子比较少，这样下去总不是好事，都是领导，报纸上是要平衡的。你看，这事怎么弄呐？”方一萍感觉刚才说得有点情绪化，她不想让江小河知道自己对张蕾有什么看法。
对于方一萍，江小河一直是很器重的。他觉得方一萍稿子写得不错，跟胡市长也是江小河安排的。可是，江小河也发现，这段时间，政府那里的稿子是少了点，书记和市长，是江城的最高领导，谁都要弄好。他对方一萍说过，要她多往政府那里跑跑，可是政府那里不叫，方一萍也不好自己随便跑，再说，这新闻报道还有纪律，不是自己想写就能写的。
“这事……”江小河皱了下眉头，接着又说：“你再主动一点，我呐，有机会跟林部长汇报下，或者再找下胡市长说说，叫他也要关心下我们报纸。”
方一萍笑了笑说：“我和钱秘书说过了，叫他有线索马上告诉我，我可以早作准备。”方一萍说的钱秘书，就是胡市长的秘书钱志平。
“这就对了，一定要跟钱秘书搞好关系！”江小河说道，他自己也是秘书出身，知道秘书的重要性。
方一萍轻轻一笑。她知道江小河对自己一直不错，自己进报社才三年，就已经是主要记者，还负责市长的报道，这当然是江小河特意安排的。她也清楚，在报社这样的单位，竞争本来就很激烈，她能有今天这样的位置，是离不开江小河的。她对江小河印象不错，觉得江小河长得帅气，也很有才气，不说是男人中的极品，起码也算得上是精品。只是突然来了个什么张蕾，她心里有点不舒服。
方一萍从江小河的办公室出来，刚好碰到办公室主任老马。老马朝方一萍招招手，叫她进来。方一萍以为有什么事，没想到老马悄悄地对方一萍说：“听说新来的那个小张，还很能喝酒，昨天把省报的什么主任喝醉了。”老马说着，还怪怪地笑了笑。老马五十好几了，估计也快要到岗了，报社有什么接待任务，江小河基本上不叫他。
方一萍一听是这事，冷冷一笑说：“我也是听说，你是办公室主任，你应该比我清楚啊。”
“哪里哪里，我老了，过时了。”老马说着又是怪怪一笑。
方一萍回到办公室，不知为什么，好像总有点什么心事。方一萍的桌子对面是叶彬彬。叶彬彬忙着写现代农业的稿子，没有发现方一萍的这一变化。他见方一萍回来了，正好有事就问她：“对了，方一萍，你那里有没有好一点照片？”
“照片，什么内容的？”方一萍不知道叶彬彬要什么照片。
“就是现代农业的，昨天不是省报的李主任来江城么，要发一篇江城的稿子，还要配照片，我这里找了几下，好像都不太好。”叶彬彬边说边整理着桌子上的稿子。
方一萍想起昨天的事，心里又有点不痛快。本来，上面来记者，江小河一般都是叫她去陪的。这半路上来了个叫什么张蕾的，刚来报社，江小河就叫她去陪了，还一起唱歌，玩得挺开心的。
“我问你呐，方一萍，有没有农业方面的照片？”叶彬彬见方一萍爱理不理的，有点纳闷。方一萍的性格不是这样的，在以前，她总是很热心，叶彬彬有事找她，她总是很热心帮忙的。
“我找找吧。”方一萍淡淡地回了一句。
报社记者不多，平时采访，自己都要带相机，大家都保存着一些照片。方一萍打开电脑，找了几张给叶彬彬。叶彬彬一看，照片还可以，就是都是胡市长的。他皱了皱眉头有点不太满意。
“我这里只有胡市长的。”方一萍一摆手说道，她今天总有点不太舒服。
叶彬彬想想也是。“你先发给我，到时让江总定。”他说着又看了一下方一萍：“这几天在忙什么，没见你的稿子？”
“不忙，哪像你这么忙，又要跟书记，又要陪主任。”方一萍边说边把照片发给了叶彬彬。她和叶彬彬共事这几年，相处还好，平时相互都关照。大家都在说，叶彬彬和方一萍是江小河的左臂右膀。
“忙有什么好？如果我是你啊，干脆回家，还上什么班啊。”叶彬彬开了一句玩笑。
“哈哈哈……”方一萍这下倒是笑了起来。方一萍前年结婚，老公家里很有钱，老公周卫国现在在乡镇当副镇长，也算是年轻有为。说到这一点，在报社她是独一无二的。
“笑什么？我说的可全是实话。”叶彬彬接着又说：“你说上班为了啥？还不是为了几个钱，还要受那么多人管。”
经叶彬彬这么一说，方一萍好像开心多了。是啊，争什么呐，真是莫名其妙！她在心里这样说了一句。
方一萍这人有个特点，就是容易情绪化。开心的时候笑得比谁都响，不开心的时候，喜怒哀乐都会流露在脸上。现在一开心，她就哈哈哈大笑了一阵。一阵笑过，她突然想到，刚才江小河说过的，要她问问钱志平，政府那边有没有报道的。她赶紧打通了钱志平的电话，电话通了，钱志平说话声音很低，一听就知道在开会，说是过会打过来。
“这当秘书的怎么都这样，说话都变调，时间一长，不都成太监了。”方一萍放下电话，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叶彬彬知道方一萍是跟钱志平在打电话，马上也笑了起来：“我很有同感，所以如果叫我去当秘书，我是不肯的。”叶彬彬跟领导有段时间了，也知道当秘书有点累。
“算了吧，你们男人说话谁信。秘书是先苦后甜，你看看，哪个领导秘书后来不都当领导了？”方一萍朝叶彬彬瞪了瞪眼。
“这倒也是，我们江总就是当秘书的。”叶彬彬说着，朝方一萍做了个表情，意思是说轻一点。
叶彬彬觉得方一萍的照片总有点不太好，他想重新去哪里再拍几张，就问方一萍：“真的，你老公今天在镇里吧，我想下午去趟青山镇。”方一萍的老公周卫国，现在是青山镇的副镇长，还是分管农业。
“他啊，天天在镇里，就一个副镇长，弄得比人家书记镇长还要忙。”方一萍说得可是实话，这周卫国其它都好，就是工作太认真，认真得有点过了头。
叶彬彬马上给周卫国打了个电话，周卫国说在镇里，叶彬彬说好下午去青山。
“怎么样，你也一起去吧？”叶彬彬对方一萍说，他想，方一萍能一起去，拍照什么的就更方便一点。
方一萍好想去，想到下午钱志平可能要来找她，就说不去了，她说：“你们都很熟了，还要我陪干吗？”
叶彬彬想想也是，就叫小刘和自己一起去，小刘的拍照水平要好一点。
下午刚上班，钱志平的电话就过来了。钱志平在电话里问方一萍：“有什么事，上午我在开会？”
方一萍一听是钱志平的电话，马上就说：“是这样的，上午我们江总对我说，要我问问你最近有什么报道。我想，你是大秘书，帮我多关照点，胡市长那里有什么需要报道的，你要赶紧跟我说啊！”
“这事啊，方一萍，你在单位吧？”钱志平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刚才方一萍在电话里说得甜甜的，他听了心里也是一阵开心。
“我么，当然在啊。”方一萍赶紧说道。方一萍这几年一直跑政府这条线，和钱志平已经很熟了。
“这样的，胡市长上午开好会，下午出差了，我来报社一下吧。”钱志平有点喜欢方一萍，有事没事经常会打个电话什么的。现在正好有空，他想来看看方一萍。
“好的，我在的，你什么时候到？”方一萍一听钱志平要来报社，多少还是有点高兴的。
“最多半个小时吧。”钱志平说道。
方一萍放下电话，马上就把这事给江小河说了。江小河是秘书出身，他知道，钱志平现在是市府大秘书，以后肯定是要高升的。他赶紧对方一萍说：“钱秘书难得有空，这样吧，你要想办法留他一起吃晚饭！”
方一萍想也好，就问江小河是否有空，最好也一起。江小河说晚上已经答应朋友了，下次一定请钱志平。江小河说得很认真，方一萍当然知道，那不过是官场的客套话，不能当真的。
方一萍回到办公室刚坐下，钱志平就来了。
钱志平今年刚三十岁，戴一副近视眼镜，长得一表人才，斯斯文文。
“这么快就到了啊！”方一萍赶紧站起来给钱志平泡茶。
“方大美女叫我，当然要快一点了！”钱志平在方一萍的对面坐下后，接过方一萍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说道。
“别臭我了，钱大秘书！”方一萍笑得很开心，她说：“这样的，我们江总叫我问问你，胡市长最近对宣传上有没有要求？”
钱志平没有马上回答，他想了一下说：“最近报纸上好像是少了点，马书记比较多，你说是吧？”钱志平说话总是这样子，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让人多少有点捉摸不定。
“是啊，江总也感觉到了，所以想问问你，想想办法。”方一萍望着钱志平，她希望钱志平说话能直接一点。
钱志平喝了一口茶说：“我想起来了，胡市长说过，想来报社调研的，过几天胡市长回来，我再提醒他一下。”
“能来报社当然最好！”方一萍马上说道，她知道，领导来调研是形式，主要是对部门工作的肯定。胡市长能来报社，就是对报社工作的肯定。她接着又说：“这事你要记好啊，到时再催催胡市长。”
“知道知道！”钱志平见方一萍这样子，好像她是总编一样，又说道：“江总有你这样的下属，真是好福气！”
他们这样说了一会，叶彬彬打电话给方一萍了。叶彬彬在电话里说，他在青山，周卫国很客气，晚上一定要留他们吃饭，想叫方一萍也过去。
方一萍说钱秘书在报社，推托了一下。叶彬彬一听说正好，叫钱秘书也一起来。
“怎么样，一起去？”方一萍问钱志平。
钱志平犹豫了一下。方一萍又说：“胡市长不在，你也难得有空，就一起去吧？”
“也好。”钱志平说着，朝方一萍神秘地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