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头子越说越起劲，身为翻译的儿子，几乎都坏忙不过来了。我和黄莺见情况甚好，便一再煽风点火，大夸他大爷爷是了不起的人物。老头子果然吃这套，更为口若悬河地说起来。
原来，张在山年轻时曾拜师当年的南派瓢把子过江仙马荣芳为师，学得了南派窃门无上精髓。
这位过江仙马荣芳，虽然是窃门嫡系子孙，平生志愿却是考个武举，可惜当时时局动荡，慈禧老佛爷不久就下诏取消了科举考试，接下来便是辛亥革命，大清就这么亡了，可怜马荣芳一身报复不得施展，又心系前朝，所以致死没剪辫子。
正道已被堵死，只有从邪道入手来施展抱负。马荣芳在四十岁上收了张在山为徒，当时他不仅仅是窃门的总瓢把子，在南方绿林中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他通过武力和手腕，很快确定了江湖地位，大有统一绿林的架势。
当时的南方江湖，南至福建，北至河南，除了广东，都知道过江仙的大名。南方绿林当时分为六路，镖师一路，强盗一路，窃门一路，盗墓一路，护院一路，仆算一路，土医一路。这六路本来各行其是，很少交流，但通过马荣芳的努力，南方八省六路之间逐渐变得亲密起来。
张在山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入行窃门，而且是马荣芳的爱徒，身份地位自是不同于他人。再加上他年轻聪颖，除了专攻本行，还学了一手其他五路的庞杂技艺，再加上张在山为人最讲义气，很快成为南方绿林里的青年才俊，支撑起马荣芳的半壁江山。
马荣芳看到绿林拜服自己脚下，不免有些得意忘形，晚年的他开始沉迷于酒色，最终中风不治身亡，张在山以压倒性的能力和地位，成为南派窃门新任瓢把子。
张老头子说完这些，显然也是有点得意忘形，他满面红光，手舞足蹈，高兴得解开了衣衫，叙述祖宗的光荣往事，似乎他也变得尊贵起来。
黄莺见他有些得意忘形，想要获得更多的线索，便从衣兜里掏出一叠钱排在桌子上，跟他儿子说：“就还没喝尽兴，快去买点来，再买些下酒的好菜。”
老头子一看黄莺来劲了，看着桌子上红红绿绿的钞票，眯着眼睛叫出来他的儿媳妇，让她连夜去镇里买点好酒好肉。儿媳妇开始很不情愿，但拿起钱一数，足足有四百多块，便欣然领命出去了。
张老头子又眉飞色舞地叙述道，张在山成为瓢把子之后，马上就施展手腕，重新捡起老祖宗盗跖的那番豪气，想要把南派窃门发扬光大，于是他广收门徒，招贤纳士，连当地的政府对他都要敬让三分。
他也重新拾起窃门的等级制度，对门内人员严格训练，窃门在很短时间内成为绿林六路中最有声势的一支。他们扩展地盘，在南方八省建立分舵，由于其他五路的帮助，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窃门的声势已经是登峰造极。
张在山看大势已成，便犒赏属下众人，凡事窃门兄弟，不仅有钱，而且给了代表身份的象征，那就是从古墓里挖出来的铃铛。
我和黄莺一听到这里，登时就吃了一惊，原来这些铃铛是从古墓里挖出来的？这就和北派传人三爷说得话有了出入，按照三爷的话，这些铃铛应该都是从战国世代传下来的，怎么还要去古墓里挖？
这时，张老头的儿媳妇回来了，提着几瓶啤酒，拖着几袋熟食，摆在桌子上。我一看这家人也是太黑了，黄莺给了他们四百多，他们就用这几十块钱的东西糊弄我们。但这不重要，我们现在想要知道的，是关于铃铛的事情。
黄莺启开啤酒，给张老头子倒满，说道：“您说的铃铛，到底是干什么的？”
张老爷子回答说，自古以来，窃门都是用铃铛表明身份的，至于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不过听老一辈人讲，当年南派窃门中，只有十几枚枚，是早就传下来的古物，只分给行内得道高人佩戴，可是后来，张在山又从古墓里淘换了几十个，分给了对自己有功的人。
我和黄莺听完这个，便知道这是一个重大的线索，说明窃门铃铛的由来可能并不简单。
张老头一说到这里，他儿子脸上有些不自然，便用本地化和他说了几句，那老头子听完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们虽听不懂他们说的是啥，但可以猜测，他儿子可能嫌老头子多嘴了，毕竟盗墓这件事，说出来没什么光彩可言，还有可能惹祸上身。
我看看他儿子的表情，似乎不大高兴，便起身给他满了一杯酒，陪笑着说，我们就是闲聊，左耳听，右耳冒，权当是听故事了。
虽然我给他打定心剂，可是他还是表情严肃，也不说话，整个局面登时变得尴尬起来。
黄英此时救场说道：“不说这些了，那这位高人最后怎么样了？我可听说那年月兵荒马乱的。”
老头子喝了杯酒，瞪了瞪他儿子，继续说了一通。大致意思是，张在山后来试图向北方发展，但是和北派窃门狭路相逢，两派针锋相对了好几年，弄了个两败俱伤，后来，日本人就进中国了。两派就握手言和，联系各路英杰，一致抗日。
这段时间内的事情，老头子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在建国之后，张在身曾经回来过一次，那时他已经是解放军了。老头子那时候十几岁，吵着要跟张在山去当兵，但是张在山拒绝了，他那次回来，是为了要回自己所有的身份证明，并嘱咐这家人，那几年不论谁来问，都不要说出他的名字。
从这以后，老家人再也没收到张在山的任何消息。
我听完这些，觉得和三爷之前的话没什么出入。张在山后来的确参军，而且是个副团干部。
黄莺和他们父子俩又喝了一杯，那老头子话说完了，兴致还未消失，还想在说什么。这时，他的儿子却怒气冲冲地站起来，跟他呜哩哇啦地辩解，老头子正在酒劲上，看到自己儿子在外人面前训斥自己，便当场发怒，大耳刮子说着就要贴上去。
要不是我和黄莺阻拦，这小子肯定免不了一顿打。他从屋里抽身出去，一阵骂骂咧咧跑了出去。我和黄莺都觉得这事不对，可能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要不然他们父子也不会闹到这个份上，毕以我的直觉来判断，这对父子相处很好，不像是常有交恶的状态。
因为他儿子的离去，我们失去了翻译，就算他有话说，我们也问不下去了。所以，酒席不欢而散，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
婆婆为我们腾出了一个厢房屋子，作为过夜的地方。这个屋子不大，里边就一张床，旁边都是杂物，房间很脏，积土非常厚，婆婆和她的儿媳妇打扫了半天，终于算能进得去人了。
这屋子里很潮湿，阴冷阴冷的，好在婆婆和儿媳妇搬来了一个小炉子和两床被子。我和黄莺披着被子，坐在床上烤火，一边抽烟，一边总结今天收到的信息。
黄莺认为，张老头子的这些话虽然又吹嘘的成分，但内容基本是可靠的，很多事和北京通州三爷的话能够相互印证。不过这里边有两个疑点，第一，就是张在山盗墓取铃。按张老头所说，张在山本身学艺很杂，盗墓这种活应该不在话下。第二，便是这家父子两人的态度。结合之前民警在这吃过闭门羹，就说明他们有意要隐藏内情，要不是黄莺用酒撬开老头的嘴，恐怕我们也会碰壁。
至于他们保密的原因，这就很不好说，有可能他们还在坚持为张在山保密，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我们这次算是一个大进展。
就在我们商量这些的时候，黄莺突然不说话了，我感到奇怪，刚想问她怎么了，黄莺用眼睛点了点屋门，我立刻会意，这里可能隔墙有耳。于是我起身走到门边，发现屋门果然被掀开了一个小缝，一只小小的眼睛正在向屋里偷看。
我打开门一看，原来是这家的小男孩，看年纪也就七八岁。他看到我走过去，也没有跑，而是眼巴巴地看着坐在床上的黄莺。
黄莺掐灭了烟头，让我把孩子叫进来。这小孩一进屋，就直奔黄莺的照相机，一脸羡慕地看着。
我此时才放下了心，原来这个小孩是想看看照相机，并不是之前我们想的在偷听我们说话。
黄莺看到小孩子很是高兴，把照相机给他把玩，跟他聊起天来。说着说着，她就问道今天张老头子和儿子的吵架。小孩兴高采烈地摸索着照相机，说他爸爸和爷爷从来不吵架，爸爸怕爷爷，不敢跟他顶嘴，直到后来家里来了一个黑衣人，他们就开始吵架了。
我和黄莺对视一眼，心想其中肯定有内情。便继续问小孩黑衣认识谁。
小孩此时诡异一笑，说：“那我告诉你们，你们能给我文具盒吗？”
我问他什么文具盒。
小孩说：“就是能弹起来的文具盒，上回那个黑衣人，跟我问话，就给了一个，我还想再要一个。”
黄莺听到这里，马上拿出钱来，塞到小孩手里，说：“这钱能买一堆文具盒，什么样的都有，你快告诉阿姨，黑衣人来你家干什么？”
小孩看了看钱，眼睛都发亮了，兴奋地说：“问问题，就和你们今天问的差不多。走的时候还让爷爷和爸爸保密，根谁都不要说出去。”
我听完之后，紧张地看着黄莺，发现她的表情也很难看，难怪几天这父子吵架，原来是拿了那位黑衣人的封口费，所以后来的民警才吃了闭门羹。这就说明，有人在暗中破坏我们的行动！
